他們有的聽到李春晝不在的消息以後,一臉遺憾地離開,有的始終不肯離開。


    反正是等在小院外,池紅便沒有用武力強硬地趕人離開。


    明香看完聊天頻道裏的消息,猶猶豫豫地問齊樂遠:“既然你們分開以前春娘還在皇宮,那春娘現在會不會還在那裏?”


    齊樂遠一琢磨,心想也是,於是和明香一起前往皇宮。


    宮裏現在還有四名幸存的玩家,如果加上前朝的玩家的話則是七名,包括簡候。


    簡候的名字現在居然還亮著,說明他還沒死,這件事讓齊樂遠有些忌憚,按理說現在前往皇宮其實有些冒失,但是當務之急還是先找到春娘,也就顧不上冒不冒險了。


    皇宮正門前的侍衛已經不見了,大概是在哪裏消化腦海裏平白多出來十年記憶,盡管沒有受到什麽阻攔,齊樂遠還是給自己和明香用了一個隱身的技能。


    宮裏也亂糟糟一片,一切都亂了套,宮人們都不著急幹活了,大多跟相熟的人聚在一起聊天。


    兩個人鬼鬼祟祟地在宮裏找了一圈,沒見到李春晝和李折旋的影子,倒是遇上了琳琅和穎蕾。


    她們兩個還穿著淺色宮裝,但是手裏居然拿著槍,大概是道具,正挨個找上次輪回裏欺負過她們的人報仇。


    在絕對的火力壓製麵前,一切地位和規矩都成了笑話。


    聽明香說完他們過來的目的以後,琳琅主動提議帶兩個人去見顧首輔。


    在齊樂遠印象裏,顧首輔可是跟簡候一夥的,所以對琳琅的提議將信將疑。


    顧首輔正跟皇上待在一起,現在外麵的宮人精神狀態都有些微妙,顧辰新不敢讓梁永源離開自己視線範圍,故而在家中醒過來,並且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以後,就立馬帶著府裏的死士進宮保護皇上了。


    顧首輔和皇上聽齊樂遠說完他的目的和考慮,梁永源眼睛一下子亮起來,站起來說:“朕可以讓所有人一起來找春娘,絕不會讓她被其他人先找到的!我現在已經有權力了,跟以前不一樣了……”


    他急切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顧首輔目不斜視地拉著坐下了,顧辰新沉吟片刻,無奈地說:“陛下,您先不要心急,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春娘現在應該已經不在咱們這個時代了。”


    “那春娘在哪裏?”梁永源耷拉著眉眼,怔怔地問。


    顧首輔抿了抿唇,“四十年前,簡候和李折旋應該也一起回到四十年前了……陛下,您還記得那兩隻貓嗎?”


    齊樂遠聽得糊裏糊塗,“什麽意思?簡候和李折旋變成貓了?”


    顧首輔安撫般拍了拍皇上的肩膀,眉眼柔和地說:“春娘當時沒有跟陛下相認,不是因為討厭陛下,也不是因為忘記了陛下,是因為她當時還不認識陛下……”


    “真的嗎?”梁永源抿了抿嘴,臉上的表情似哭似笑,說不清究竟是難過還是欣喜。


    明香和齊樂遠人卻傻了,春娘回到四十年前了,那他們又該去哪裏找她?


    顧首輔似乎是看出他們心中的疑慮,又轉過頭主動說道:“諸位不必擔心,我記得春娘是大梁六百一十四年的時候消失的,說明她肯定還要回來,我們現在能做到就是靜觀其變。”


    琳琅點點頭,讚同了顧首輔的說法,她說:“還有現在這攤亂攤子也必須處理一下,到處都亂套了。”


    穎蕾不動聲色地把手中的槍往身後藏了藏。


    顧首輔身上帶著一股能夠安撫人心的沉穩,條理清晰地說:“對,除了我們,突厥人應該也有了前麵十年的記憶,我馬上擬書讓宓老將軍收編軍隊,防止他們偷襲西北邊境。”


    梁永源則盯著地上會說話的齊樂遠看起來,明香擔心梁永源下一秒就要把齊樂遠留在宮裏陪他玩,於是強忍著對尖嘴動物的恐懼,緊張地把齊樂遠往懷裏抱了抱。


    琳琅對軍事方麵的事很感興趣,於是主動提議要給顧首輔幫忙,另外還拜托顧首輔幫忙調出所有古籍,方便他們查找這個世界上時獸留下的痕跡。


    齊樂遠和明香在宮裏待了一會兒,發現這裏沒有自己能幫上什麽忙的地方,便主動跟幾人告辭了。


    回到平康坊以後,沒等走進春華樓,就看到一群人圍在大門口看熱鬧。


    差不多一整天過去,該消化的事實都已經消化得差不多了,既然已經知道輪回的存在,誰還有心思去工作幹活?那些平日就沒有正事的閑漢酒醉飯飽以後便開始飽暖思□□,聚眾圍在平日不敢靠近的春華樓前麵,想要憑蠻力衝進去喝酒享樂。


    李三春畢竟是老江湖了,對這些地痞流氓的套路心知肚明,帶著樓裏的龜公堵在門前,不放人進去。


    既然一個月之後一切又要重來,那麽這一個月裏積累的金錢和財富也就根本留不住了,還有什麽接客的必要?


    關起門來舒舒服服地過好自己的日子得了。


    但是有心嫖妓的男人們不願意,兩撥人吵著吵著竟然廝打起來,春華樓的龜公畢竟是經過訓練的,此時此刻拿著棍子堵在門前,沒有出頭鳥敢靠近。


    對罵則就更贏不了了,就算不提潑辣老練的李媽媽,光是春華樓裏年紀大點的嬢嬢就不是好對付的,罵起人來句句專往下三路走。


    這些嬢嬢很多都是年長色衰後的妓女,年紀大了以後,又無足夠資財置房蓄女,就在妓院中充當女傭或管領婢女,服侍名妓,她們年輕時候見過的場麵多了去了,因此並不像尋常女子一樣羞澀內斂,對麵的男人罵一句“婊子”,春華樓這邊就能變著花地罵他們祖上是賣溝子的,把對麵的男人罵得節節敗退,潰不成軍。


    眼前的場景極為荒誕,幾位阿婆輩的嬢嬢身上奇異地帶著一股旺盛生命力,明香和齊樂遠站在遠處看了會兒,竟然看得躍躍欲試,想要摻和進去罵幾句。


    畢竟罵街也是人生的必修課。


    成穎初混在人群了,舉著弩,看對麵的男人哪個不順眼就給他來一下,她用的是氣彈,看不見摸不著,傷害也不高,但是打在身上肯定是要疼上一陣的。


    所有人都有事要忙,而且各忙各的,誰都不耽誤。


    ……


    院子裏池紅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時不時看一眼始終站在小院門口的徐雁曲。


    其他人都走了,隻有他在這裏站了一天,池紅想勸點什麽,但是嘴笨,實在想不出有什麽能說的,於是又默默地去幹活。


    她掃完了院子裏的地,有去燒了水,做了飯,想著萬一春娘回來了,就可以不用挨餓,立刻吃到飯了。


    池紅用瓢從桶裏把水挖出來,準備煮稀飯,看著水麵上自己的倒影,忽然想起很多年以前……她已經記不清是第幾次輪回了,但確確實實記得這麽件事:


    李春晝一覺醒來,又要麵對新的一次輪回,池紅和紅豆,還有其他人,已經全部把所有事都忘了個一幹二淨。


    明明昨天晚上大家還在月下一起喝酒打牌,說說笑笑,結果一睜眼,她們所有的感情和記憶又被清空了,恢複了對李春晝客套又生疏的態度。


    這樣的經曆已經數不清有多少次了,李春晝麵對著這一切,情緒忽然就崩潰了,她一把推開池紅,哭著大喊道:“為什麽又不記得我了?!討厭死了!我討厭你!討厭你們!我再也不要跟你們一起玩了!”


    然後就衝了出門,李折旋不會說話,隻是悶不吭聲地跟著跑出門。


    那一天,池紅記得自己是在秦明河橋洞下麵找到她的。


    當時已經傍晚了,李春晝抱著膝蓋坐在地上,一身衣服弄得髒兮兮的,李折旋也學著她的模樣坐在她身邊,來來往往的人都沒有注意他們。


    但是池紅一眼就看到他們了,兩個小孩看起來可憐兮兮的,一聲不吭地坐在那裏。


    李春晝的情緒看上去已經平靜多了,但是看向池紅時克製不住地抿了抿嘴,等池紅走到身邊,她才撇開頭,別別扭扭地說:“我腳扭到了……背我回去。”


    池紅沒有多說什麽,很沉穩可靠地“嗯”了一聲,把李春晝背到身上,沿著秦明河,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李折旋沉默地跟在兩個人身邊,橘紅色的河水倒映著三人的倒影,平靜無波地向前流淌著。


    河水中的倒影與桶中的倒影一點點重合,池紅記得那天回到春華樓時,李春晝已經在她背上睡著了,熟睡中的臉頰真是柔和乖巧到不像話。


    ……


    現在想起這些事,池紅低頭笑了笑,莫名覺得很抱歉——那時候隻有春娘一個人記得這些事,她肯定很寂寞。


    紅豆帶著名娘,比齊樂遠和明香先一步回來。


    飯菜已經做好了,但是依舊沒有等來李春晝。


    齊樂遠和明香在門口罵完人,心滿意足回來以後,把從顧首輔那裏聽到的事告訴眾人,也包括門前穿一身青衣,倚著樹發呆的徐雁曲。


    池紅沉默片刻,目光拉長望了一眼橙黃色調的天色,夕陽西下,餘輝映照著天空,給天空披上了一層金黃色的鬥篷。


    她垂下視線說:“沒關係,能回來就好,我們吃飯吧。”


    齊樂遠看向小院外站著的徐雁曲,清了清嗓子,說:“那個……雁哥兒……?是叫雁哥兒吧,要一起來吃點嗎……?”


    徐雁曲對一隻雞會說話的事詫異片刻,但是很快就接受了現實,畢竟輪回這麽離譜的事都出現了,一隻雞會說話似乎也沒什麽……


    在夕陽的餘暉中,天空與雲彩漸漸融為一體,仿佛整個天空都在輕輕泛起一層金黃色的霞光,徐雁曲身上也披了一層淡淡的金光,他天鵝般優美纖長的脖頸垂下來,張了張嘴似乎想要問些什麽,最後卻又閉上了嘴。


    有了齊樂遠拋出的話題,池紅終於可以開口了:“徐公子,先坐下一起吃點吧……吃完飯我們可以好好談一談關於春娘的事。”


    徐雁曲意外地看過來,似乎對於池紅認識他的事很意外。


    池紅沉默地頷了頷首,平靜地補充說:“春娘經常提起你。”


    徐雁曲站在柳樹下,忽然展顏笑了,喜悅溢於言表,真的很開心似的,輕輕問了一句:“是嗎……?”


    他走進來,有些靦腆地坐在了石桌旁,齊樂遠也飛到凳子上,站著啄米飯吃,紅豆跑去多拿了份餐具給徐雁曲,六個人的餐桌並不擁擠,但是已經算得上熱鬧。


    隨著太陽的西沉,天空的色彩由明亮的橙黃漸漸變成了深邃的暗黃,夜幕即將降臨,天空中星星點點的淺藍色漸漸顯現,在這樣的黃昏時刻,靜謐的大地似乎被暖暖的餘暉籠罩著。


    徐雁曲吃著吃著,忽然感受到一股悲傷,從上一次輪回開始,李春晝就執著地要他活下去,當時為了讓她開心,徐雁曲答應了。


    所以盡管與她分開很痛苦,他依然強撐著完成了自己的責任,在跟她遠隔千裏的地方,靠對她的思念還有對重逢的期待,釣起自己活下去的欲望。


    可如今李春晝不在了,他身體裏原本緊懸著的那根筋就好像突然斷了一樣,再也沒有了前進的方向和目的。


    如果能徹底自暴自棄,放棄一切也還好,偏偏李春晝留下的朋友,李春晝留下的關係都還在。


    以她為中心的那張網仍舊溫和地包裹住了他,推著徐雁曲往前走。


    不管他願不願意接受,徐雁曲都必須要麵對沒有李春晝的事實,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了。


    這麽想想,還真是……叫人難過。


    ……


    紅豆看著徐雁曲悲傷的側臉,想了想,笨拙地開口安慰道:“那……那個,雖然沒有什麽證據,但是我覺得其實春娘還挺喜歡你的。”


    徐雁曲詫異地抬起頭,感受到她的善意,客氣又感激地笑了笑。


    明香記得上次逃難時徐雁曲幫李媽媽照顧了很多人,於是更加肯定的說:“你都已經拿下丈母娘了,跟其他的男人起點不一樣的。”


    紅豆也在一旁點點頭,臉頰吃飯吃得鼓鼓的,一遍夾菜一邊說:“春娘提起你時,總會笑。”


    徐雁曲臉上柔和的笑意更加真切幾分,帶點不好意思似的低頭笑起來。


    他這樣柔和敏感的性子,雖然沒有被身邊的男性理解接納,卻意外地被由女性組成的團體溫和地包容了。


    徐雁曲臨走時,齊樂遠還以一副大家長的口吻,煞有其事地叮囑他常來玩。


    另一邊,穀夌凡坐在窗邊發呆,上次輪回,以及十年裏的事全部都想一場夢一般,偏偏河水漫過鼻腔的感覺還記憶猶新,她伸出手,眼神疲憊地看著自己手上清晰的紋路,忽然情緒複雜地閉上了眼睛。


    每到天色陰鬱下來時,穀夌凡就總忍不住想起春娘,李春晝從小就很粘人,她記得那時春華樓還不像現在這樣有錢,窗紗髒髒的,天氣陰鬱的時候,自己和春娘一起縮在薄薄的被褥中,單薄的被衾實在不夠禦寒,兩個人胳膊碰著胳膊,小腿疊著小腿,體溫也交織在一起,樓下有客人喝酒、打麻將的聲音,李春晝就像一個小火爐一樣,抱著很暖和。


    如果時光能停留在那一刻就好了,穀夌凡真的很想很想留住那個滿眼都是自己的孩子,甚至願意照顧她一輩子。


    但是這又怎麽可能呢……


    沒有李春晝的日子,平靜得一如往常,隻是有些無聊。


    樓裏的姑娘們不用接客,也沒有什麽必須要做的事,每日就是聚在一起打牌閑聊,到後來甚至發展到跳花繩,踢毽子。


    明香照著這個時代的文字教紅豆認字,她把記憶裏的詩逐字逐句背出來,寫給紅豆看。


    很奇怪,明明上學的時候最不耐煩的就是背這些東西,但是此時此刻,除了詩歌,明香不知道還有什麽能夠穿越千百年時間的隔閡,把她們這種不同時代的人聯係在一起。


    不管外麵春華樓的世界有多麽紛亂,春華樓始終是一片風平浪靜的祥和。


    齊樂遠往返於梨香院還有春華樓之間,跟徐雁曲之間的關係反倒越來越好了。


    第一百二十二次輪回過去,第一百三十次輪回過去,第一百三十七次輪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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