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和琉璃看著她笑,後背莫名爬上一陣寒意,不由得抖了兩下。


    以她們服侍主子多年的經驗來看,主子絕對不是這個意思。


    外界都道薑家大小姐與二小姐感情甚篤。


    實際上,二人的關係早在十年前上元節後就已經破裂。


    如今的和睦,不過是做給外人看的表象而已。


    若二小姐與太子真如主子夢裏那樣,主子又怎麽可能輕易放過。


    薑明曦笑罷接著去看賬本,看累了就讓琉璃給自己摁摁頭,一下午的時間很快也就過去了。


    臨近傍晚,燕堇回來發現她還在看賬冊,努力學著管家,臉上露出少有的煩躁。


    前腳才說了慢慢來,後腳就恨不得一天內學會所有,這麽著急做什麽?


    燕堇大步上前,壓住她準備翻頁的手,有點涼。


    冷著臉正想說兩句,迎上她看過來的眸光,大概薑明曦自己也不知道,她仰起細頸往上看的時候,眼神委屈的不得了。


    燕堇原本想要說教的話,也全因她那雙自帶水霧的眼睛咽回肚裏。


    不能說,一說肯定又得哭。燕堇隻得一言不發地收走她手中的賬本,叫琉璃先放回箱子裏。


    “理賬也不急於這一時,天色不早了,還是先用膳吧。”


    確實到了該用晚膳的時候,薑明曦也就什麽都沒說,跟著人默默往飯廳裏走。


    淨了手往桌上一瞟,熟悉的飯菜,又讓她不禁看了兩眼對麵的人。


    想起下午,琉璃說長安來問過她們自己的喜好,不動聲色地撇撇嘴,愈發覺得他另有目的。


    不然能對自己這麽好?


    這麽一想,薑明曦反而心安理得了,麵兒上全是歡喜,吃的也比中午多了不少。


    回到寢宮,還要來來回回走上許久消食兒。


    當她在外殿來回走上三圈後,一道火熱的視線徑直穿過內殿落到身上。


    薑明曦知道卻一點也不想往後看,如果可以,讓她現在就搬去偏殿也不是不行。


    ……可她沒有任何理由。


    縱使因那場噩夢一直膈應,明麵上到現在也沒有跟燕堇發生任何衝突,又是在宮裏,稍微出點什麽事,皇上那邊就知道了。


    薑明曦努力給自己建心裏防線,轉念一想明天回門,咬咬牙轉去淨房洗漱。


    卸下珠釵,發髻順著肩頭一路滑至腰際散開,青絲盡數擋住那不堪一握的後腰。


    薑明曦極愛幹淨,日日都要將烏發拆下來洗淨,過兩遍清水再上豬苓,便是到了冬日,最多也是隔天洗一次,多一日都會覺得渾身不舒服。


    褪去衣衫,沒入足夠兩人進入的浴桶,熱水覆過肩頭,薑明曦舒服地閉上眼,任由琉璃在身後搗騰自己的頭發。


    原本這種小事讓個小宮婢來做也成,琉璃卻堅持她來洗。


    哪怕洗了這麽多年,每每摸著主子烏黑順滑的頭發,眼裏依舊會迸發出別樣的癡迷。


    琉璃戀發,尤愛薑明曦的這一頭墨發,未出閣前就愛給她搗騰各種發髻,戴上珠釵,美美地欣賞一整天。


    這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毛病,也沒帶來實質性的傷害,最關鍵的是手還巧,薑明曦也就隨她去了。


    尤其是想到正在內殿等她的人,更是巴不得琉璃慢慢洗,洗上半夜都行。


    可惜就算琉璃真有這個想法,也不得不為她考慮水溫。


    再泡就該冷了,四月的天還是有些涼的,要是著了涼就不能每天洗頭了。


    琉璃可不會因為眼前的蠅頭小利吃了大虧。


    不等薑明曦再賴會兒,趕緊催促著人起身,擦幹身子後換上紅色中衣回到寢殿。


    燕堇是早就已經洗完了,正坐在榻上一本正經地看著兵書,聽到聲音抬頭,剛泡完澡的人迎麵走來,臉頰上還泛著尚未退去的熱氣,粉嫩嫩的,像極了禦花園內正值花期、盡情綻放的桃花。


    將幹未幹的濕發搭在身後,坐到妝鏡前,任由侍女拿帕巾給她擦拭。


    不怪琉璃喜歡那頭長發,就連燕堇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兵書一頁未翻。


    其實昨晚在人睡著後,偷偷撚起一縷親過,淡淡的梨花香,香味兒甚至還沒身上的濃。


    燕堇還是比較喜歡香味兒濃的……


    敏銳地發現身後睇來一股視線直直落在手上,琉璃頓時不敢再拖,快速給主子絞幹頭發,連同其他仍在殿內忙活的宮婢,一同退了下去。


    還算明亮的寢殿,轉眼隻剩下燭火兩三盞。


    薑明曦的心也跟著突然暗下來的寢殿開始砰砰狂跳,忙抓起妝台上的玳瑁梳做掩護,有一下沒一下地梳著發梢。


    直到燕堇合上兵書,起身朝她走來,薑明曦更是緊張到了極點。


    不等人靠近,率先放下梳篦站起身,試圖說出一個合理的理由:“殿下,明日還要早起,今日!”


    借口還沒找完,燕堇一個跨步將她攔腰抱起,淩冽的氣息隨即從上空籠罩下來。


    燕堇:“放心,孤今日不鬧那麽久了。”


    事實證明,男人在床./上說的話完全不可信。


    一次又一次,連哄帶騙,氣得薑明曦又要故技重施地咬他。


    燕堇有了一次被咬的經驗,輕鬆躲開後,堵住那張嗚嗚咽咽的唇。


    直到桌上的紅蠟見底,帳紗方才停止搖晃。


    薑明曦睡前剛擦幹的青絲,也已經一縷一縷地黏在了臉頰、脖頸上。


    知道她愛幹淨,燕堇又即刻命人備水,抱著人去了淨房。


    波紋激蕩,粗./喘的呼吸聲隱約傳入耳畔。


    薑明曦費力地掀開眼皮,隻見一張麵色潮紅的臉抵在脖間細細啃./噬,一滴薄汗順著高挺的鼻尖滴答落入水中。


    嗓子又幹又啞,像是又回到之前做的噩夢裏。


    薑明曦連哭都嫌累,隨著一陣又一陣遞./進的水紋徹底昏睡過去。


    黑暗重重襲來,慢慢地,像是一扇沉重的門朝兩側推開,刺眼的光頃刻漏了滿地。


    突然,一個麵容模糊的男人攥著鳳袍踹開坤寧宮的門,掐著她的脖子抵在榻上,咬牙質問:“當朕的皇後不好麽!啊!”


    薑明曦這回知道,自己又是在做夢了。


    夢裏的她不知道跟男人說了些什麽,氣得那人二話不說要去撕她的衣領,沒等撕下來就被她張口咬住拇指虎口。


    男人氣急敗壞,當場甩了她一巴掌。


    打完之後,像是不敢置信自己會動手,後退兩步愣住,片刻後憤怒地甩袖離開,自此再沒出現。


    她像是被關了很久,久到薑明曦隻想趕緊從這個噩夢裏醒過來。


    可偏偏事與願違。


    身體好像被一塊大岩石砸中,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看著緊閉的宮門再度打開。


    這次她看清了來人的樣貌——薑明舒!


    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很快上來兩個婆子摁住她,撩起褲腿,緊跟著又上來兩名凶神惡煞的侍衛,一手拿著一把寒光凜冽的尖刀。


    鈍痛感驟襲,薑明曦大叫著從夢裏坐起身,趕緊動了動腳後跟。


    燕堇被她的叫聲驚醒,跟著起身,將她摟進懷裏輕輕地拍了拍背,隨即倒了杯溫水喂她喝。


    幹渴的喉嚨得到甘霖潤澤,薑明曦也終於緩了過來,大口喘著氣,像是要將恐懼也一並吐出去。


    燕堇等她稍微平靜下來問:“又做噩夢了?這次夢見了什麽?”


    明明是關切的話落到耳畔,薑明曦緊緊攥著不知何時換了的中衣,回想起夢裏被挑斷腳筋的那一刻,隻想將這人從身邊推開。


    緩了又緩搖頭,淚珠隨著擺頭的動作晃了出來。


    燕堇忙捏著中衣袖子給人擦淚,低哄:“好好好,不願說就不說……不過是個夢,都過去了。”


    話雖如此,心裏還是免不了一陣嘀咕。


    一次噩夢也就罷了,怎麽還接二連三地做起了噩夢?莫非真是住在東宮的原因?


    薑明曦低著頭死死咬住唇,原本對那場噩夢也隻是半信半疑,沒想到居然還能連上!


    想起琥珀隨口的那句“預知夢”,或許……這真是上天在警示她,叫她趕緊遠離這些人也不一定。


    薑明曦心裏很煩,加上又出了一身的汗,強撐著似被碾碎的身子晃去淨房。


    雙手抵在淨房架子上,腿腳不住發顫。


    琉璃和琥珀隨後趕來服侍她沐浴,褪下中衣,看到主子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痕跡後,二人的臉俱是紅的發燙。


    太子殿下真是太過分了!


    第7章


    折騰半宿,又做了場噩夢,薑明曦磨磨蹭蹭洗完,天也差不多亮了。


    用過早膳給皇上皇後請了安就得出宮,兩個丫頭也顧不上臉還燙不燙,一人給她梳妝,另一個則去挑了幾件衣裙供她選。


    薑明曦乏得很,坐在妝台前不時打上兩個哈欠,眼角溢出了些淚漬。


    “主子,您看您更喜歡哪件?”琥珀兩手掛滿衣裙,都是按照她平日裏的喜好選的些硬色。


    薑明曦眨眨眼,隨手指向掛在她右肩上的絳色立領寬袖衫並寶藍襦裙,已為人婦,紅藍底色搭配著,才不會出錯。


    琥珀偏過頭看看,像是想說點什麽,最後又什麽都沒說,默默地將其他的放回去。


    換好衣裳,燕堇也已經洗漱完。


    不知是不是巧合,還是那衣櫃裏頭都是成對成對的,燕堇穿了件如意紋底的寶藍常服,勁瘦的腰身上係著一圈緋色鞶帶,另墜了塊質地溫潤的白玉。


    踱步過來,接下琉璃手中的赤金並蒂蓮步搖,給她戴上。


    這場麵,任誰看了都要道一句“太子與太子妃感情真好”,隻有薑明曦,在飽受噩夢折磨後,看他越發地不順眼。


    個子太高,手太大,力氣更是大如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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