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兒,像是壞掉的薑明舒忽然又瘋瘋癲癲地開始笑:“你明明清楚記得那件事,為什麽卻把最重要的那個人給忘了呢?太子……應該很傷心吧。”


    薑明曦緩緩抬眼。


    “沒錯!當年救你的那個人是燕堇!”薑明舒雙手抓著木欄,說出名字後神情再次恢複正常,怯生生地看她:“我已經告訴你了……”


    “我知道。”薑明曦愣怔了一瞬很快回神。


    薑明舒立即收回怯懦,錯愕地連連搖頭:“你怎麽可能知道?”


    不,不可能,如果她早就知道,不可能這麽多年都不說。


    薑明曦攏了下披風,神情淡淡地昂起下巴:“我怎麽可能不知道?我看起來有那麽蠢麽?”


    她與燕堇相處了一整年,確認夢中暴君並非燕堇後,她就已經有所察覺。


    一個人的性格就算再變也不會失其本性。


    燕雲訣與當年救她的那位少年,性格天差地別,他,冒領了那個人的身份。


    其實想想也該知道,以那位少年的性格怎麽可能會突然跑過來跟她說自己是她的救命恩人,就算要說也早就說了。


    她都知道,隻是多年念想讓她陷入了自欺欺人中,如果燕雲訣沒做那些事,她也許……會這樣繼續欺騙自己。


    可世上沒有如果,她也不想讓燕雲訣那種人玷汙她心目中的少年,所以她必須得找出真正救她的人。


    聯想燕雲訣對燕堇的態度,她第一個想到的自然就是燕堇。而真正確認是在今年上元節,那個時候,如果燕雲訣和她沒有出現,燕堇在聽出她的試探後,應該就想向她坦白的。


    “你的籌碼用光了,”不等薑明舒再開口,她緊跟著又道:“不過你放心,我不會殺你,你依然還是湘雲王側妃。”


    直到死,都是。


    說完,薑明曦再不管身後大吼大叫的人離開暗牢,走出去才發現屋外正飄著蒙蒙細雨,燕堇手持油紙傘站在門口。


    望向那道身影,薑明曦慢慢加快步伐,到最後直接跑過去一把抱住他的腰。


    燕堇被她抱了個滿懷,將手中的傘往她這邊偏了偏,伸手抵住她的後背往身前帶:“還以為她想跟你說什麽,原來就這麽件小事啊。”


    “小事?”薑明曦不讚同他這說法,昂起頭哼哼:“對你來說當然是小事一樁啦,我可是念了有十年呢,不對,是十一年。所以……你一開始就認出我來了?”


    燕堇故意錯開她的視線,仰頭長嗯,嗯到最後被薑明曦掄了一拳,直到回府後,夫人生氣地不肯讓他上床才趕緊承認。


    “好好好,孤承認,當初掀開蓋頭的時候,孤就知道了。”確認是在新婚第二天,他特地派人去查了一下。


    薑明曦懷抱枕頭,忽然想到那之後跟他說起當年的事,扭頭瞪向傾身靠過來的人:“看我像個傻子一樣被燕雲訣騙,開心吧。”


    這是要跟他翻舊賬了。


    燕堇停下舉動低低笑出聲:“你當時都那樣說了,孤要是緊跟著說是孤,你信麽?”


    她那時並不喜歡自己甚至夾帶著厭惡的情緒,就算坦白估計也不會信,非但不信,還有可能對他的印象越來越差,那他又何必去開這個口討人嫌呢。


    薑明曦頓時無話可說,扔掉懷裏的枕頭拽住他的衣襟將頭埋進去,沉默半晌,悶悶的聲音才從懷裏飄出來:“你今晚,睡書房去。”


    “又睡書房?孤都已經睡好幾天了。”她這扯開話題的方式也太折磨人了,燕堇不同意。


    薑明曦:“明日還有正事,要是被看出來了怎麽辦?”


    燕堇坐在床邊一步未動,手慢慢摸向床上的錦被,不等薑明曦推他離開,反手將人裹進錦被中:“就一次,肯定不會被看不出來。”


    翌日,剛下馬車的薑明曦一時腿軟差點摔了下去,好在琉璃及時扶住,她才免於與大地親密接觸的尷尬局麵。


    果然,男人在床上說的話沒一句是可信的。


    “主子……”琉璃目送她進宮,心裏不知為何突然一陣發慌。


    看出她的不安,薑明曦笑著安慰:“等我回來,讓你摸一天頭發。”


    這對戀發癖的人來說可是最好的禮物。琉璃一時沒忍住,紅著眼笑了。


    目送她,直到看不見那道瘦弱的身影,壓了壓眼角,轉身去準備她該做的事。


    朝政目前大半都被燕雲訣把持著,太子的權利基本架空,這場戲再怎麽演也演不了多久了。


    薑明曦來到寢殿門前深呼吸了口氣,恰逢德喜公公從殿內出來,這才知燕雲訣來了。


    倒是難得這麽忙的時候,他竟還有空來皇上跟前,可皇上不是正昏睡著麽。


    薑明曦與德喜公公對視一眼,提起裙角快步入內。


    “那藥,你沒用。”聽到腳步聲,坐在榻前的燕雲訣放下折子看她。


    薑明曦慢慢停下腳步,學著薑明舒兩根手指攪動著衣角,像是做了什麽錯事,說話磕磕巴巴:“王,王爺,我不敢。”


    “不敢?嗬!”燕雲訣站起身一步一步朝她走去,直走到人麵前,突然伸手掐住她的脖頸,“我看你不是不敢,是不想,我說的對吧,薑明曦。”


    “哦呀?真是難得能從這張臉上看到驚訝的神情啊。”燕雲訣一手掐住她,另一隻手輕撫她的臉龐:“我早該想到的,大哥那樣聰明的人又怎麽會看不出來那個假貨。”


    既已被識破,薑明曦也沒什麽好再裝的,眼角無意劃過他腰間凸起的一塊,收回視線:“原來你也知道燕堇很好,那又為什麽弄這一出?你在乎的根本不是皇位,對麽。”


    燕雲訣笑著加深手中的力道,看著她愈漸漲紅的臉,表情十分愉悅。


    可那愉悅的神情中,分明藏著巨大的悲傷。


    “你……你想要的……是……是所有人的關注。”薑明曦費力扒著那隻手,在她說出這句話後,掐在脖間的手忽然鬆開,證實她猜對了。


    “是啊,如果不這麽做的話,誰又會在乎我呢?沒有人在乎我,就連你也一樣!”燕雲訣鬆開她的脖子轉而捏住下巴:“扔下重傷的我,毫不猶豫地奔向燕堇。”


    提到這,薑明曦不禁想起那日寺內的慘狀,登時怒了:“那件事分明是你自導自演!”


    她沒有扔下他,甚至好心替他包紮了傷口,可結果卻是,所有的事都是他所為。


    包括她回門那天摻了紅豆泥的蝴蝶酥,都是他暗中示意依附貴妃的那兩位妃嬪,不動聲色地將事情全都推到其他人頭上。


    他好可怕,可怕地令人膽寒。


    “是啊,都是我自導自演的。”既已撕破臉皮,燕雲訣不介意撕的更碎,“那你為什麽還要進宮?白白送我一個人質。”


    薑明曦盯著他看了很久,久到燕雲訣漸漸失去耐心,眼疾手快地取下他藏在腰間的小藥盒。


    “為了不讓你染上親人的血。”


    藥盒剛被奪過來,燕雲訣跟著就要過來搶,薑明曦從他手下逃脫,兩步來到窗邊舉起藥盒:“你之所以在這裏等我而非外麵,說明你還沒有完全控製整個皇宮,隻要我推開窗發出一點聲響,你所有的計劃就都會泡湯……計劃失敗,皇後娘娘應該會很失望吧。”


    “你住口!”


    最後一句話似乎刺痛了燕雲訣某個點,聲音都不禁放大了兩倍,惹來候在門外的德喜公公敲門尋問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燕雲訣緊抿嘴角,薑明曦隻得強裝鎮定地衝外麵道聲“沒事”。


    而從他方才的反應來看,造成他現在這個樣子的元凶很可能就是皇後。


    薑明曦想起從前去坤寧宮請安時見到的賀皇後,那個總是溫柔待人的皇後,真的很難想象,她到底是怎樣將燕雲訣逼上如今這條路的。


    明知道是錯的,還要一步步接著,繼續錯。


    “把它,還給我。”燕雲訣輕喘了兩下,緩平情緒後再次朝她伸出手,示弱地向她保證:“你放心,我說過不會下毒就不會下,那粒藥不是給父皇的,把它還給我。”


    薑明曦搖頭,慢慢地從窗邊麵對他往門口退。


    眼看她要拉開殿門跑出去,燕雲訣趕緊追上去,但終究還是慢了一步,沒等抓到人,大門就已被薑明曦從內打開。


    日光漏了進來,燕雲訣不適地用手擋住額前,放下後才發現,殿外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圍了一圈又一圈蓄勢待發的禦林軍。


    另有弓箭手拉弓對準從殿內出來的兩人。


    大概還有一到兩章,就得為這個故事畫上句號啦。


    下一本換換題材


    第46章


    燕雲訣伸手一撈,拽住即將跨出殿門的薑明曦拉回懷中,反手掐住她的脖子,看向殿外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大哥是要造反麽!”


    燕堇盯著他掐住寶珠的手眯了下眸,不答反問:“那你又在幹什麽。”


    “大哥誤會了,”都這個時候了,燕雲訣臉上依舊擺著與往常別無二樣的笑:“是嫂嫂拿走了臣弟的東西,臣弟這是想要回來……不過相比臣弟,大哥又要如何解釋你現在的行為?”


    “孤,不過是來捉拿膽敢給父皇下毒的人罷了。”


    “嗬嗬嗬,捉拿?”燕雲訣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話,“大哥如今有何權利?你無印私自調動宮中禦林軍,按律,當斬!”


    坤寧宮內,聽聞太子帶兵闖入宮中,賀皇後擦淨雙手笑了,笑意僅維持了一瞬,臉上依舊溫婉如初,甚至蹙著眉輕歎:“皇上如今正病著,他怎麽能做出這種事?”


    大宮女拿來錦帕托著她的手一根根擦拭,想了一下抬頭問:“娘娘要去看看麽?王爺那邊……”


    賀皇後看她一眼,大宮女立刻垂眸閉上嘴,然而沒過多久,賀皇後還是給出了一個看似恰當的理由,接受她的提議。


    “趁著太子沒將事情鬧大,本宮作為皇後還是去勸勸吧。”


    大宮女趕緊笑著道句“娘娘仁慈”,哄得賀皇後心情越發地好。


    出了坤寧宮,加快步伐,做出一副焦急心痛的樣子,匆忙趕來養心殿前便聽到雲訣對燕堇說得那句“當斬”,似乎是已經看到太子身首異處的慘狀,臉上笑意逐漸擴大。


    可是沒等笑多久,就又聽雲訣轉話道:“但我們畢竟是手足,臣弟也還沒有那麽狠的心。隻要大哥主動退位,今日之事,臣弟可以既往不咎。”


    什麽!賀皇後登時臉色驟變,陰沉著一張臉死盯殿前扣住薑明曦的人。


    怎麽可以既往不咎?一旦今日放過他,以燕堇的手段不肖幾年就能卷土重來,到那時他又怎會放過他們母子!


    果然,被那賤人喂了幾塊餅,再怎麽養也是隻養不熟的白眼狼。


    賀皇後暗暗咬牙,沒再繼續往前走,但燕堇已發現了她。平日慣會偽裝的皇後娘娘,此刻也總算是繃不住那張偽善的臉了。


    瞧著這對母子,燕堇隻覺得……可憐。


    一個被無視多年,妄想引起所有人的關注,另一個則是與母後明爭暗鬥多年,隨著母後離世又將那份恨意轉嫁到自己身上,甚至不惜養殘自己的孩子。


    當真是,可憐又可恨。


    燕堇沉吟片刻,伸手接過齊軒送上前的弓箭,舉起後瞄準殿前兩人,準確來說,是瞄準了薑明曦。


    “你瘋了麽!”


    看清他的舉動,燕雲訣瞬間慌了神。


    即便已經猜出所謂的隱疾隻是誘使他,誘使賀家上鉤的餌,也不會想到他竟可以不在乎薑明曦的命。


    燕堇怎麽舍得殺薑明曦?


    不不不,這一定又是在蒙騙他……可是不等他辨別真假,燕堇在瞄準薑明曦後鬆開了手裏的箭,勢如破竹地朝他們射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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