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漪喜上眉梢,蒼天有眼讓她又找到了一個妹妹。


    “但是……”


    憶及容盈貴為皇後經曆過的種種,楚黛欲言又止,幾經斟酌言明了實情。


    “為誘殺妖物偽裝成的國師,皇後獻祭了自己的性命,就當聖人幾近奔潰之時,皇後的師父元一真人卻告訴聖人,皇後其實並非凡人。肉身的消散並不代表著她的死亡,反而意味著她順利渡劫回歸了仙身,而聖人得知之後一直在尋求各種辦法想要找回皇後。”


    將所有知道的事情都講出來後,楚黛靜靜地看著芳漪,輕輕抿著唇,神情略顯擔憂。


    這半日來,芳漪的心情跌宕起伏,難以名狀,經曆過大喜又迎來低落,一會兒像是油鍋煎過,一會兒像是海水浸過,整顆心又酸澀又疲累,眉眼間縈繞著濃濃的愁色。


    她雖一直在娑碣城,不清楚凡界的動向,但依照容盈的性格能做到獻祭性命這一步,證明了凡界之人傷她至深,她是徹底對凡界再無牽掛。


    “看來容盈此番也經曆了不少事情。”


    一聲充滿心疼的歎息飽含無盡悵惘,使得旁側的月桓心中微澀,他明白芳漪心底的難過,輕輕握住她的手,默默給予安慰的力量。


    “放心,我已經放出靈鳶,讓它們尋找帝姬與二殿下的蹤跡,你也切莫再憂心忡忡,一定要保重身體。”


    聞言,夜哲眼睛一轉,綻放出熠熠亮光,清楚該表現自己的時刻已到,忙不迭開口:“還有我,我立馬知會族人和朋友去尋找另幾位帝姬和二殿下的下落,姐姐不必憂心。”


    “多謝少主。”


    芳漪頷首致謝,在心中不動聲色的給夜哲打分。


    十分是滿分的話,現下可以給到五分。


    “不瞞少主,我們兄妹曾一同修習過一個術法,能以骨中血脈感應到恢複仙身的親人身在何處,進而傳遞消息。少頃我便施用術法爭取感應到容盈,至於另外幾人的畫像要稍晚些時候再交給少主,還要勞請少主多多費心尋找。”


    “一家人何須說兩家話,都是自家人,尋人之事義不容辭。”


    夜哲表現得豪氣幹雲,跟之前拿捏著的文雅派勢形成兩極反轉。


    唔,這位夜哲少主有點太積極、太自來熟。


    妹妹找到歸宿,芳漪是高興不假,但八字尚沒一撇,夜哲一口一個姐姐,一口一個姐夫,說話行事間著實透露急功近利之意,她暗暗在心中給夜哲扣掉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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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2章 尋姊妹


    與此同時, 位於洛陽城郊的一處樹林中幽冷詭異的綠光頻頻閃現,幢幢鬼影幽魅飄忽,滲人的怪笑聲層出不絕。


    勢單力薄的少女環抱住自己蹲下身瑟瑟發抖, 無助的小臉上驚恐萬分,赭色胡服蹭了泥土暈開一團團汙漬, 渾似一隻被人拋棄的小獸。


    少女咬著唇怯生生地盯著周遭浮現出身形的鬼影, 嚇得眼淚潸然, 雙手抓緊了衣角。


    十幾個麵色青白的鬼魂緩緩聚攏而來,他們身上散發出極強的怨氣, 臉上全是憎恨的神情,戾氣極重, 想來在死前定然飽受折磨。


    怨鬼發白的眼珠盈滿殷紅血色, 雙手指甲烏黑尖細,上麵還掛著淋漓鮮血, 咧開的嘴呼出一股陰冷惡臭的味道。


    難聞的氣味鋪天蓋地襲來,少女不適地皺起眉, 露出一抹嫌厭之色。


    十幾個怨鬼直勾勾盯著少女,目中血色濃鬱的快要沁下來,他們看見豐盛可口的美食, 迫不及待的就想要撲上去大快朵頤。


    正當怨鬼逐漸靠近少女之際,一條細若發絲的金色鏈子驀地從天而降, 迅捷似一尾靈蛇飛速遊弋形成合圍之勢,悄無聲息間將怨鬼整整齊齊的捆縛住。


    不待大飽口福,怨鬼們便成為了甕中之鱉,霎時大怒, 周身怨氣四溢, 拚命的掙紮企圖掙脫掉束縛, 怒氣衝天的嘶吼令周圍的山林都在震動。


    冷眼旁觀成為階下囚的怨鬼,少女慢悠悠站起身來,拍了拍赭色胡服上沾的泥土,雙手抱胸,嗤笑一聲。


    “想要抓到你們,還真是費了爺不少力氣。”


    她的話音未落,半空中金光一閃,立時現出一個藍衣郎君,他清雋的眉目充斥著磅礴惱意,鬢角落下幾縷發絲,衣服上有些淩亂和褶皺,顯然是匆忙趕來。


    他匆匆撈來胡服少女,仔細檢查著她有否受傷,嘴裏喋喋不休地教訓道:“吾不是說過不讓你來嗎!之前答應得好好兒的,轉眼你就偷偷來,還敢以身為餌,吾算是看出來了,吾的話你都當成了耳旁風!”


    他委實太過生氣,忍不住伸手戳了下少女的額頭,結果惹來少女的怒目相視和強嘴反駁。


    “你戳我幹嘛!不就是偷了你的捆妖索,至於這樣嗎……”


    郎君怒極,聲音拔高幾個調:“秦紫瑜!”


    少女也不遑多讓,凶巴巴叫了他的名字,“展灼華!”


    “吾擔心汝之安危,汝倒好,竟做起那不識好人心者!”


    展灼華憤然甩袖,轉眼之間對上捆作一團還猶自不甘怒吼的怨鬼,胸腔中升騰起的洶洶怒意登時好似尋到一個發泄口。


    他不由分說揮袖掄去一簇麒麟火,燒得它們慘叫連連,明顯將從紫瑜那裏受的氣,轉嫁到一群怨鬼的身上。


    “臨彥究竟是如何管束冥界的大小事務,連屬地內的怨鬼逃竄至凡界作亂竟還不知,冥君這個位置他怕是要做到頭了。”


    展灼華不掩慍色,恨聲斥責了一番冥君,再度幽幽打量著怨鬼,忖了忖終是未下死手,抬手捏了法訣將怨鬼納入袖中,預備來日去往冥界向臨彥討要個說法。


    紫瑜沉思半晌,心底的疑團越來越大。


    “為何近日來有那麽多的魑魅魍魎現世作亂?莫非是有大妖在幕後操縱?”


    “有可能。”


    展灼華忖度少頃,把目前幾個妖魔頭子一一捋個遍,得出以下結論。


    “如果寂沙妖君仍舊在世,他操縱的可能性倒是很大。但自從寂沙妖君死後,兆閶接任妖君之位一直以來都很低調,他本人也一向主張井水不犯河水,且繼位之初定下了不少的規矩來約束妖族行事,是兆閶妖君的可能性不大。”


    “臨彥冥君能力和為人上確是不濟,可他一貫受天界轄製,縱是有賊心卻沒賊膽。論說魔界,倒有幾分可能,畢竟在之戰後魔界一蹶不振,一心想著重振旗鼓,偶與天界有摩擦,卻也隻是小打小鬧上不了台麵。但是換個角度思忖,如果之前的一切都隻是障眼法,魔界其實另外藏著一個大招隱忍不發,至今朝才露出端倪,亦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聽他分析了一堆名字,紫瑜有些蒙頭轉向。


    “等會兒!”展灼華像是意識到什麽,眼睛一橫,不善地瞪著她,“汝在轉移話題!”


    紫瑜偷偷翻了個白眼,踅身不再搭理展灼華。


    正欲再與她進行爭辯的展灼華,步子微頓,突然望見夜空中飄來一束華光,悠悠蕩蕩降至他麵前,緩緩舒展成一軸光書。


    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紫瑜走上前細細觀察,“這是什麽啊?”


    她又湊近些看,“上麵好像蓋著印?”轉而看向展灼華,帶著一點撒嬌的意味挽住他的胳膊,眨了眨眼示意他解答疑問。


    展灼華臉色稍霽,憋了一肚子的悶氣隨同紫瑜的小動作消散無蹤。


    “白澤族素來以光書傳遞信息,上麵若加蓋法印則表示此乃緊急消息,這頁光書是吾的表弟白澤族少主發來,必定是有大事發生。”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光書徐徐展開,二人一目十行閱覽完文字後望向書中夾帶著的畫像,雙雙怔住。


    “這——是我?”


    紫瑜目瞪口呆,語調急轉直下,混沌的思緒卡了卡,令大腦一片空白,畫像之人不光名字與她相同,便是容貌亦不差分毫,突如其來的訊息使她不敢置信。


    “這不可能啊,你表弟是不是在跟你開玩笑,我怎麽可能是什麽天界帝姬。”


    她連連搖首,目光對上展灼華,看清他目中的嚴肅認真,心髒仿佛受到重重一擊,沉沉地落入無底洞,無盡空落感一窩蜂襲來,讓她不知該如何是好。


    展灼華擁住無助的她,低聲安撫:“別怕,一切有吾在。”


    長夜寂寂,夜幕低垂,像是一汪無盡濃鬱的墨,星與月蘸不開夜色的枷鎖,稀薄微弱的光是唯一的一抹希冀。


    靜夜之下,廣袤無垠的海域平靜無瀾,海麵上佇立著一艘樓船,船上布置得簡單樸素,甲板上設了兩張竹製躺椅並火爐,爐膛內的炭火燒得熾烈,驅趕走了周遭的寒冷。


    躺椅中間放置了一張幾案,擺著七八壺酒,其中一張躺椅上仰麵臥著一名妙齡少女,繡著流雲紋的縹碧裙袂逶迤拖地,像暗夜綻放的一朵青蓮,姿態飽滿清麗。


    她的手中拎著一壺酒,邊欣賞著夜景,邊豪放的給自己灌酒,仿佛飲的不是烈酒而是白水。


    酒入喉,激起一陣熾烈的灼燒,蜿蜒著漫入肺腑,好似衝淡了一直彌漫在身體中某種不敢再去觸及的情愫。


    豪飲之下一壺酒很快就見了底,少女放下空壺,伸手要拿起另一壺酒,不成想讓另外一人橫刀奪愛,又得來好一頓的揶揄。


    “以前分明是個一口倒的,現如今卻成了千杯不醉的能人,曆劫一遭練就如此好酒量,容盈帝姬的收獲倒是不小。”


    夜風拂麵,濃鬱酒香之中摻雜了女兒家身上的淡香,一角絳色衣袂隨風揚起映入眼簾,容盈翕張著酒液熏染的唇微微翹起一抹弧度。


    “旁的人曆劫歸來需要睡上個三天三夜調理一番,輪到靈越神女卻需要睡上個七天七夜,您這身子骨明擺著要往橫向發展啊。”


    容盈眯著眼打量了一下對方的腰身,撐著額角自顧自笑了一陣子,戲謔道:“倒也還有發展空間。”言罷,拿起了案上的一壺酒,大口大口灌了起來。


    聞言,靈越垂眸掃視過自己的腰肢,心裏頭不大自信,悄悄上手摸了一摸,啞然失笑。


    行,她就胖了一點,便讓這雙火眼金睛給逮到。


    “好眼力。”


    言不由衷的誇讚引得二人相視一笑,雙雙持壺對碰一下,酣暢大飲。


    夤夜已至,海上明月變得又圓又大,清輝映照著海麵,仿佛升起了兩輪清湛湛的月亮。


    靈越抱著酒壺靠在船舷處吹著冷風,望月興歎:“其實現在想想,如果早一點我參悟了你的話,大抵曆劫能更輕鬆容易點。”


    爐火熏暖的風沁進身體,同濃烈的酒氣交融,令人產生了幾分熱意。


    容盈捧起酒壺,臉頰緊貼著摩挲酒壺感受涼意,想了一會兒後恍然大悟。


    是了,她曾托水芙帶話給靈越。


    眾生萬象生必死,死必生,勿要困頓不前,人世一遭,權且順從本心。


    彼時的她已經擁有了天界的記憶,為了避免橫生枝節順利渡劫,一切盡量按部就班的進行著,竭力做好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


    當她在中秋宮宴上見到啟珩和靈越求賜婚之後。


    她明白天意不可抗,曆劫乃是個人之事,如若外力橫加幹涉太多定會物極必反,可是偏又生出一點不一樣的心思。


    在天界時,她知道靈越喜歡啟珩。


    可是二哥哥生就一身反骨,不滿當一個牽線木偶,認下這樁父母早已定好的婚事,因此一直以風流濫情示人,目的是想令靈越徹底失望,主動放棄婚事。


    而靈越也曾因二哥哥的風流傷心不已。


    她就在想,身處凡界曆劫的二人既然能結為夫婦,那麽便是有緣分。


    畢竟,緣分可遇不可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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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3章 人齊聚


    “為執念所困囿, 本心被深深的掩埋起來。約莫這就是天意,就是我真正的劫數。”


    靈越飲下一口酒,辛辣的酒液刺激著感官, 她的眼尾發紅,若有所思地垂下眸子, 自嘲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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