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妖邪亂(1)


    作為一國新君的啟珩, 難以忘懷靈越在自己懷中逝世的畫麵,夙夜困苦於心,夢中驚醒時滿枕濕冷。


    靈越的死就像在他心口剜去一塊肉, 留下無法磨滅的瘡疤。


    乍看像是愈合,每逢夜半瘡疤自動撕裂脫落, 裸出血淋淋的傷口, 他隱於黑暗之中獨自承受著, 舔舐著,等待白日來臨的愈合。


    循環往複, 煎熬的痛楚折磨著他。


    直到無意間聽聞大應尊貴的天可汗不顧臣工勸阻,當眾扣留下元一真人修習道術, 搜羅天下術士和異寶, 隻為尋回救天下蒼生登祭台禳災薨逝的皇後萬氏。


    因此,他便動了心思, 如果萬皇後可以回來,靈越亦是可以。


    安置好渤海國政務, 令左相申池負監國重任,他則隻身來到大應欲向南宮旭尋求能人異士設法讓靈越起死回生。


    半途上得知長安城內有位小娘子身懷異術,斬妖除魔不在話下, 所以他循著蛛絲馬跡來到慕府。


    想要求問是否有起死回生之法,誤打誤撞和府中外出采購的使女撞了個正著。


    他連連賠禮道歉, 使女卻看著他愣了神,欣喜地連呼‘二殿下’,還要拉著他入府尋幾個殿下團聚。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恰遂了他的意, 於是順水推舟佯裝久逢故人的樣子高高興興跟隨使女入了府, 行至閣外恰好聽見靈越造謠他已死之言。


    念及此, 啟珩止不住哀怨眼神,頻頻瞟向靈越,籌措一番言辭正要和她說一說話,甫開口的瞬間瞠大了眼睛,捂著喉嚨,左顧右盼,急得臉色漲紅。


    他說不出話了!


    啟珩的異狀惹得在場人麵麵相覷,月桓向夜哲和展灼華搖首示意莫要理睬啟珩。


    遂,三個連襟十分有默契的喝茶裝看不見。


    “他在耍猴戲。”


    楚黛擰眉,她著實看不慣這位新晉的二哥哥。


    芳漪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


    一直不曾出言的容盈倒是將靈越的小動作瞧得一清二楚,好心出言安撫:“二哥哥且放心,靈越施的禁言術隻會使你兩個時辰內無法講話而已,不必驚慌。”


    容盈掃視過他垂頭喪氣、悶悶不樂的樣子,略微唏噓從前的風流浪蕩子居然變成一個癡情種子,難免動了惻隱之心,體貼地為啟珩變出一套紙筆,挪至他麵前。


    “說不了話,但可以寫。”


    果真世上隻有妹妹好!


    不過,容盈好像也是他表嫂。


    啟珩感激涕零,握起筆行雲流水寫了滿滿一頁,吹幹了墨跡,交給容盈看。


    端詳他寫了半晌,擬雲十分好奇紙上究竟是什麽內容,傾著身子湊近了些,絆絆磕磕念出聲。


    “表嫂,你到底和表兄之間有什麽矛盾?為何你剛才會說跟表兄和離了?你可知表兄為了尋你,幾乎想盡了辦法尋仙問道,你們之間應該是產生了一些誤會。聽表弟一句勸,先回宮跟表兄見上一麵,把事情全都當麵講清楚,莫要因誤會而阻礙兩顆心的靠近。”


    一字不落讀完,擬雲眼瞅著容盈阿姊臉上神情益發冷漠趨近冰點,乖乖閉上了嘴巴。


    又悄悄地瞪了始作俑者一眼,肯定是這個叫二殿下的壞蛋寫了不中聽的話,才會惹得容盈阿姊生氣。


    室內再次陷入一陣死寂,冬日的寒冷浸透僵凝氛圍,像冰封的湖麵,外表堅固冷寒,內裏暗流翻湧,不輕不重的遊走於每個人心上,留下濕漉漉的森冷。


    “有的人真是一點自知之明也沒有,分明連自己的事情都沒弄明白,還好意思去對別人的事情指手畫腳,真是可笑。”


    對麵的楚黛忍不住輕嘲出聲,這番話可謂未給啟珩留一點麵子,明晃晃打了他的臉。


    夜哲甩給啟珩一記自求多福的眼神。


    恕他們三個連襟愛莫能助。


    二舅兄惹怒小姨妹,且他們仨的夫人明顯不向著二舅兄,求情說好話定然無望,甚至還有可能引火燒身,為確保安全無恙,他們隻能袖手旁觀。


    俗話說得好,不作就不會不死,二舅兄執意作死的精神勁兒,真乃響當當的一條勇猛漢子。


    有口難言的啟珩臉色又紅又青,跟打翻了顏料似,精彩紛呈。


    “今日二哥哥還是莫要開口為妙。”


    容盈一個彈指,將給啟珩的紙筆盡數收回,又往他身上施加一道禁言術,再不理睬他半分。


    目睹討人厭的接連吃癟,靈越隻覺耳根子清靜,心中舒暢,也到了該把正事提上日程的時候。


    “目下人既然已經到齊,不妨兵分三路,一路人在城外探查一下到底有多少妖物,能否盡數清剿。第二路人則在城內清剿妖物。另外一路人便是楚黛、紫瑜、啟珩需要留在府中,由容盈用碧水珠幫助三人恢複記憶。”


    “好,就依你所言。”


    芳漪幾人讚成靈越的提議,說做便做,諸人當即行動起來。


    臘月已至,年關將近,長安城卻不像往昔一般繁華喧鬧,人來人往。


    清冷的街衢傳來哀痛的嗚咽哭泣,泰半人家的門前都掛上了縞素,披麻戴孝的男女滿麵悲痛,遙遙望去靈幡祭幛布滿長街。


    一切全源於國土之上妖禍四起,惡妖殘害了無數人的性命,作為京畿的長安妖禍更甚。


    僅一宿,慘死於惡妖手下的人便有十餘人。


    而在這一夜的時間裏,芳漪等人一宿未曾合眼休憩,兩路人馬在城內城外鏖戰數十妖魔鬼怪,飛雪浸衣,寒霜覆頂,劍刃凝血。


    每個人的衣上或多或少都濺了血,一夜的工夫已經凝結成一團團暗紅色的硬塊,不斷的拚殺還是沒能阻止得了惡妖害人,兩路人馬壓抑著沉痛心緒,拖著疲憊的身體入城匯合回到慕府。


    怡芫閣——


    閣中上下分明無水澤充盈,卻環繞著澄澈清透的瑩瑩水色,淩空飄漾著的微瀾一圈圈起伏跌宕,漣漪碎璧,清淺湛湛。


    水利萬物而不爭,至善至柔,承載著萬頃川流的勃勃生機,碧水珠浮於屋頂散發出絲絲縷縷的光芒,綿綿密密匯湧又無聲無息滋養,點點滴滴澤被浸潤,戛然破土萌發。


    風動帷幔掀,碎玉蕩波來,廣袖一甩,閣中漫湧的水色驟然褪去,碧水珠凝成一道碧芒重新化作容盈腕上的一隻鐲子。


    她麵向將將睜開眼睛的楚黛、紫瑜、啟珩三人,眼神停駐一瞬,繼而調轉目光停在門口風塵仆仆趕回來的幾人身上,婉麗眉眼勾起弧度,嘴角悠悠蕩開一抹笑。


    “歡迎歸來。”


    傾倒出碧玉藥瓶內的棕色丹丸,展灼華給每個外出清剿妖物的人皆分發了一顆固元丹。


    雖說諸人未曾在清剿中受傷,但是自身消耗太多會導致仙元不穩,服下麒麟族長老煉製的丹丸,能夠迅速恢複體力,鞏固仙元。


    看著諸人服下丹丸,滿麵疲憊之色一掃而空,又恢複到精神奕奕的狀態。


    紫瑜徹底放下心來,已經尋回記憶的她很關心妖禍的事情,忙問道:“此行清剿妖物的同時,可有打探到什麽消息。”


    “確有消息。”


    夜哲從旁接過話茬,神色非常凝重,憂心忡忡地皺緊眉頭道:“我從盤踞在城外的妖邪之首千年榕樹妖的口中得知,兆閶妖君遇刺生死不明,如今妖界大亂,長老風猁趁機帶領大批妖族為禍凡界。其中還有自天界獄淵中逃出的近半數妖邪也混跡於凡界。”


    風猁曆來是妖界的主戰派,一向反對兆閶妖君倡導的和平共處,兆閶妖君所遭遇的刺殺定然與他逃不了幹係。


    “鎮壓在獄淵裏的妖邪怎麽會逃了出來……”


    楚黛的全副心神被獄淵一事而牽動,獄淵的封印是天帝天後並列位帝君共同設下,當世無人能破除封印,到底是誰做的?


    對此,展灼華思考的另外一樁事倒是有了眉目。


    “難道說正是因為獄淵的封印破了,大量妖邪出世,天界逼不得已才緊閉門戶。”


    經他一提醒,啟珩也有幾分思量,“或許現今的天界並不比凡界好到哪兒去,獄淵中的妖邪法力高深,關閉天界防止妖邪下界為禍蒼生,待把妖邪收拾幹淨,天界自然會開啟。”


    夜哲又道:“兩日後將會有一批妖邪組成的軍隊攻入長安城直取大明宮,妄圖取代凡界之主南宮旭自立為帝,掌控凡界眾生。”


    直到現在,他的耳畔還回響著榕樹妖臨死前歇斯底裏的咆哮,以及小妖們不甘的怨懟,他伸手揮開一簾光幕,裏麵的情景正是榕樹妖彌留之際。


    “凡界終至墮入阿鼻地獄,大地淪為業火焦土,凡人變成妖邪驅使的仆役。尊貴無匹的天界淪陷,纖塵不染不複存在,成為妖邪狂歡的聖地,啖神仙之肉,飲神仙之血,鞭笞著高高在上的神仙們,冷眼旁觀縛上鐐銬作為階下之囚的他們,恣意羞辱屠戮。五界終將易主,迎來妖邪掌控的新天地。”


    此等詛咒使得諸人大驚。


    妖邪野心勃勃,造下無數殺孽,妄圖顛覆太平世道稱霸五界,如果不加以阻止,後果將會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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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越:閉嘴吧!禁言術!


    容盈:閉嘴吧!禁言術+1!


    啟珩:555~


    第195章 妖邪亂(2)


    聞言, 容盈抬了眼,目中是一片冷凝,裹挾著刺人的碎冰。


    “癡人說夢!大明宮乃凡界龍脈匯集所在。聚真龍之氣護佑, 宮中帝王之威震懾八方,浩然正氣不可犯, 妖邪弗敢舉兵攻入大明宮, 難道都不怕落得個灰飛煙滅的下場。”


    “話雖如此, 如果龍脈損毀的情況下,大明宮縱有帝王之威震懾, 法力強大的妖邪又有何懼。”


    楚黛提出一個石破天驚的說法,她忖了忖, 還是將從暗樁那裏得到的消息如實告知諸人。


    據暗樁回報, 當今聖人為尋回容盈做了很多事情,其中一件便是引大量龍脈之源塑造了一尊同容盈長相一模一樣的偶人。


    暗樁偶然之間聽到南宮旭與術士的密談, 待找到容盈之後他欲以逆天之法抽取容盈的魂魄引入偶人之體,設下拘魂禁咒。


    如此一來, 容盈就再也無法逃脫,會永遠困在他身邊。


    “這麽說,豈不是南宮旭親手損毀龍脈, 給了妖邪可趁之機。”


    啟珩倒吸了口涼氣,睖睜著桃花眼凝視容盈, 此舉已經不能說是癡情,可以稱得上瘋狂偏執。


    與他之前結識的南宮旭簡直判若兩人,難道他已經不顧念凡界眾生的性命,倘若真是如此, 那就真的太可怕。


    損毀大應龍脈, 無異自毀根基, 斷送江山基業。


    他竟然瘋狂至此。


    容盈大駭,麵色泛白,狠狠地捏住案角,纖指關節繃到發白僵硬,清亮雙眸溢滿怒意,聲線飽含著強烈譴責之意。


    “南宮旭瘋了嗎!為君者居然做下了如此昏聵之事,千秋社稷在他眼中到底成了什麽?”


    芳漪眉梢微動,一手按住了怒不可遏的容盈,察覺她的心緒極度浮躁,徐徐注入一道淨心訣。


    “萬法皆空,因果不空,你與南宮旭的這段緣終究要由你自己親自來歸入正途。”


    淨心訣像綿密清潤的汩汩潮流化清風拂麵沒入身體,像是一泓靜水平息了容盈洶湧的心火,垂首深深吐出胸間濁氣,她麵色平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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