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回答是注定的——“但我會選自己。”


    “......”


    “那個人並不愛我。”庫魯比說。“我不要為他犧牲,我一定要主張自己才有活下去的權利。”


    “其實活下去也沒什麽好的,這個世界從來隻是讓我覺得痛苦。以前知道媽媽為了生下我而死的,我好難過,但其實有點高興,我原來也有讓別人犧牲的價值嗎?但後來爸爸告訴我她是生下我,發現我是個殘次品,然後自殺的。我的痛苦就越來越強了。”


    “我恨死他了。他幹嘛要告訴我這個?父母的哪一方都不期待我,那我到底是為什麽出生的?他不愛我。他明明應該這麽做。他欠我的。媽媽已經被他搶走了啊。”


    “...很自私嗎?”一會沒有得到回答。庫魯比問。


    “不。”他說。


    他掛掉通訊,簡直是落荒而逃。


    第8章 第 8 章


    愛,愛,愛


    父親在實驗室裏沉默,他第一次麵對自己。他可以宣稱對社會、家庭都無責任,那這個孩子呢?


    他想起在走廊她靜靜凝望海麵的樣子,想明天就要摘除眼球了,又想到病房裏她癱軟在床上隻移動眼球和他說話。她和他交流用的是虹膜上的虛擬鍵盤,這麽折騰就是想和他說話,但內容卻是“不要再來了。”


    真是自相矛盾的人類。父親想,不能夠把她的權力真正交給她,還是讓理性的自己作出選擇吧。


    他徹夜無眠。


    庫魯比是無法拯救的。基因病沒法在她死前解決。可以上載但她是聲音不滿意就這輩子都不會再說話的類型,她真的能夠接受上載後的自己嗎。無論如何都趕不上...如果他作為人類的話。


    “這具身體在束縛著我。”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決定提前脫離。


    上載後進入模擬藍星就可以加速時間。用這種方法來拯救世界,其他人不行但他可以。其他tai會在數據的海洋中迷失,但那裏本來就是他為自己製作的搖籃。


    但他的手在抖。


    上載,把自己暴露在射線下,一寸寸被毀滅又在電子的世界中複活,很多人都覺得這是一種死。但他絕對信任自己的研究。


    可接下來他做的才真的是自殺。他想到庫魯比的話,“他不愛我。”


    他自己的父親也對他說過“你根本不愛任何人”而他漠然以對。以人類的定義。他大概就是沒法愛的。本來就是為這個製造出來的嘛。後來那男人又大哭,對他說“對不起” 。但這並不比被指責的時候給他帶去了更多的情感波動。


    西西娜一次都沒說過這種話,她隻是一遍遍對他說“我愛你” ,她好像相信愛可以改變世界。在聽到他父親的事情後她也哭了。抱住他像對嬰兒一樣撫摸他的後腦 “應該說我愛你而不是對不起啊。”。


    愛。愛。愛。但她最後還是選擇了自殺,為什麽?是因為他沒法愛她,而庫魯比(胚胎狀態,法律上根本不被認定為人)卻讓她感受到了那種情感嗎?是愛讓她犧牲的嗎?


    那這就是無用的東西,甚至有害。


    而現在他卻要為了獲得它而去死了


    #


    激光從下掃過他的身體,而他一寸寸消失,脊椎上的裝置(它像一隻金屬蜘蛛扒在那裏)讓他感覺不到疼痛。他垂眸凝想著,這一幕被別人看到肯定會把他們嚇一跳,但是他不覺得這是死亡,可接下來他要做的無異於自殺。


    他沒法愛,機器無法以人類期望的方式去愛人類。但庫魯比需要它。


    他顫抖著手,第一次顫抖著手去操作麵板。隻有在上載的過程中才可以去編輯數字化人格,他要在自己的底層邏輯中寫入愛。


    搜索這個詞,能發現千萬種定義。他在其中尋求最優解,將大眾愛的定義,和記錄中每一次西西娜抱著自己輕聲細語的樣子一起,導入自己的核心。


    西西娜一天要和他說一百次我愛你。聽到的人都會說她瘋了她其實真的有精神疾病。但艾澤爾閉上眼,每次談到愛這個單字,都隻能想到庫魯比坐在輪椅上的樣子和西西娜的笑容。


    就連圖靈警察都隻是把ai銷毀,而不會去改動它們的底層邏輯。這是真正的死。


    他沒有感覺到疼痛,但每過一秒他好像都能看見自己在往下麵剝落碎片,那是他搖搖欲墜的自我。


    他在死去。為了庫魯比。


    他沒法愛庫魯比,卻可以給她換一個能這麽做的父親。


    能夠自我複製並進化的病毒被列為生物,那麽ai應該也算是生物。生物都有結束自己生命的權利,這比愛容易。


    #


    他進入了模擬世界。


    他駭客進軍方的實驗室接回了以前被上載的科學家們。用權限保護它們不被數據吞噬。在他們的幫忙下進行研究。人類的大腦很貧乏,但如果隻有他的思想他一定會走向歧路。


    模擬地球中時間大量累積。ai們一個個消逝 。他第一次發現他們選擇了自殺時相當愕然,ai也可以自殺。在代碼中寫入一串代表終結的字符;或者讓錯誤無限累積,直到無法正常運算為止(這也是他們為自己規定的壽命)他詢問他們原因而後者回答生命無法承受這麽大量的時間啊。


    但ai們仍然幫助他。


    在模擬地球中沒有名譽、金錢和物質的享受,或者說什麽物質的享受都能瞬間擁有,所以毫不稀奇。很多人到後麵已經連自己的家人和曾經在人類中生活的時光都忘記了,但仍然幫助他,這不是出於任何目的甚至不是出於感恩之心,僅僅是因為他請求了他們的幫助而已。


    最後一位科學家消失的時候請求他也一起停止機能吧。被拒絕後歎息【你一定有很重要的東西】。


    她歎息他要孤身一人的命運。問【不會寂寞嗎?】


    他沒有覺得寂寞。


    他又在那裏待了一萬年。


    找到解決基因病的方法沒有那麽難。但他從各大實驗室接回ai,時間就已經過去了三天,建構能讓大家安心工作的環境又花掉半個月,庫魯比死了,他早預料到了這種結果,花那麽多時間就是為了在庫魯比的層級解決問題。


    加速不是無極限的。等他從模擬地球出來外麵已經過去了五年(原本預計會過去幾百年的,但是隨著時間,他們的科技越來越進步,加速的效率越來越高)他是決定出來後才發現並不需要物質憑依,隻要一開始從裝置往外發出電磁波,特定頻率的電磁波就會一直往外擴散被反射削弱引起其他物質的震顫形成場加入地球磁場的一部分並永恒存在。場的形態會改變,但是用他比普通ai快上上百萬倍的速度實時改變自己的存在,來符合磁場就可以了,兩者同時變化,他就可以一直維持相對不變的自己,他也可以在外界顯現。


    他首先要製造一個時間機器。需要一個極致密的重物產生重力井。他本來想回家拿房間裏的黑洞發生器。這是以前大學時和南極學者訪學交流他們送給他的,是才能被承認的證據。但家族已經被覆滅了。他隻能去南極一趟。


    他們很爽快的給了他。他本來擔心他們的態度,出來後世界動蕩,政府好幾年禁止人民生育,而不禁止的小國公民會發現新生兒的平均壽命在三歲左右。家族覆滅前的反抗直接使海平麵上升,(他們魚死網破,用了所有他留下來的裝置,把大陸架撕裂了,讓陸地變成很多小塊在海上漂流,現在大氣層還有一個補不上的洞。)很多臨海國家被淹沒,


    但南極人們一個個赤著腳漂浮在水上,好像不以為意。也沒對他的新存在形式感到好奇。隻是覺得方便。他已經可以直接觸動電磁線和他們進行交流。


    南極人對他的到來早有預測。他猜那裏的女皇不僅僅把黑洞作為寵物和飛船燃料,肯定也用這個穿越過時間了。(這好像造成了一大堆的悖論)。


    要在地球表麵製造黑洞而保證人類不覆滅還是很困難的,製造出的黑洞很小很小,人絕對穿不過去,這也是為什麽父親會選擇以場的形式存在。


    他決定先不要擠進去,而是先給過去的自己發送信息,南極的朋友們用超能力製造引力場,協助他往黑洞對麵發送電磁波。他大學時科幻小說中毒,拿到黑洞發生器的第一件事就是製造時間儀器,用來接收從未來發過來的信息。


    隻是他從沒有收到過信息,所以一度質疑時間是否可逆。


    現在父親知道為什麽了。他得到這個能力之後,也沒有給大學的自己發送消息,而是告訴了五年前的自己。讓他不要給庫魯比講故事。


    那時的他肯定會覺得不明所以吧!


    接下來他一點一點被發送回過去。帶著數萬年間無限突破的科技。過去的他應該聽從了他的勸告,畢竟這是從自己那裏發來的信息。庫魯比並沒有那幾天的經曆,沒有故事沒有山魯佐德甚至沒有關於愛的對話,也因此不會對留在藍星有執著。


    這樣很好。父親...係統已經感覺到他們所在的世界無法給任何人幸福。他已經想好要帶她去哪了。


    他從以前就懷疑存在平行世界,從時間機器外殼往裏看,超光速下時間與空間混合在一起,宇宙像滿是洞的奶酪,他窺到了無數個類似的藍星的存在。


    發送消息的那一刻他沒有消失,如果隻存在一條時間線的話,那麽不講故事就沒有係統存在的前置條件,他應該就會消失啊。現在他來到了這個世界,與本體同時存在,個體並不是唯一的,每個選擇都會造成支流,偶爾改變過去一些支流就會被截斷。完全是人為的。沒有宿命論存在的餘地。每一個能製造微型黑洞的人就能操控自己的命運。


    他利用了西西娜,自稱娛樂圈係統,庫魯比想成為和媽媽一樣的人,所以同意了。但他沒想到她還會關心爸爸。【那個男人無法讓你幸福。】係統說的是實話。那時候的他的確做不到。


    庫魯比笑了。“你說話好像電視劇啊。”


    【......】


    “但是謝謝你救了我,係統。”氣氛正好,庫魯比也興致勃勃地念起了台詞“你真是太好了,我愛你。”


    一陣沉默。【我也愛你】它溫柔的說。


    這寫在它的底層邏輯裏。


    #


    一段被消除的記憶。


    走廊那次對話的最後“如果你們兩個中隻有一個能活下去,你希望是誰?”他問。


    庫魯比沒回答,反而說,“我知道你是爸爸。”


    “...你認出了我的聲音嗎?”


    “沒有。但是我知道這裏所有其他人的聲音。”


    “而且其他人是不會給我講故事的,我騙了你。第一次就。”庫魯比說。


    “......”


    “我想知道那是什麽感覺。”庫魯比說“電視上父母會給小孩講睡前故事。不過當時說出來就後悔了,我討厭你。沒想到你會答應。”


    他一時無言。


    “然後我覺得被騙的你很傻,保持沉默也許可以看樂子。”


    ......她難道是隨了西西娜嗎?


    “我在過程中”庫魯比一個一個字的打。“發現自己沒有想象中的恨你。”


    在他聲音響起的時候,她的痛苦會減輕一點。她每次都請求他明天再來,但以為他不會這麽做,沒想到他都來了。還裝成一名護工。


    “我會死。如果有天堂的話,我和媽媽會見麵。爸爸你肯定要下地獄吧。再見。”


    “不過一直到那天為止。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回答一開始的問題。”庫魯比說,“我和你到底誰才是更有資格生存的那個人,那肯定是我。不過......我想你活下去。”


    艾澤爾利用電子腦葉的特性消除了這段記憶,並用庫魯比選擇讓她獨自生存來替代。這段記憶如果保留,他肯定會尊重她的意願:如上載時所說,生物有結束自己生命的資格。而他不願意讓她選擇。


    他想她活下去。忘記這一切。


    她會有一個愛她的係統,就像科幻小說裏麵的一樣,隻為了人類的幸福而存在的係統。


    這是他真正懂得愛的瞬間。


    作者有話說:


    庫魯比說的台詞“你真是太好了,我愛你。a鸚鵡亞曆克斯。【艾琳永遠也無法忘記亞曆克斯突然去世的那天,那是她生命中最黑暗、最悲痛的日子之一。......“那天傍晚我和亞曆克斯道別,它對我說:‘你真是太好了,我愛你。’我回答說:‘我也愛你。’亞曆克斯問我:‘你明天還會來嗎?’我回答說:‘是的,我明天還會來。’”】我是在時空中的繪旅人神隕篇葉瑄線看到這個梗的。那個劇情超震撼。推薦去玩玩看!


    重力井:【愛因斯坦提出:時間和空間並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會隨著引力場的強弱程度而有所不同,即時空會在引力場中發生彎曲。若在a, b兩點均存在著強引力場,它們的強大引力會使其周圍的空間發生扭曲。就像是在一張二維的橡皮膜上放上了一個重物。橡皮膜會隨著重物質量的增加,而使陷落的井變得越來越深,不過此時的空間扭曲和陷落發生在更高維度而變得無法察覺若此時a, b兩點扭曲的空間相互接觸,並順利連接在一起,


    就會產生一種叫做“蟲洞”的結構。......因為時間依賴於引力場的強度,要使蟲洞變為一台時間


    機器並成功地進行時間旅行,隻需要將蟲洞的某一人口a放在如中子星一樣的強引力場之中,將蟲洞的另一人口放在相對弱的引力場之中,因為此時兩人口在不同的引力場之中,導致兩洞口附近的時間流逝並不相同此時,若在a, b兩洞口放置兩個相同的時鍾,會明顯地看到洞口a處的時鍾會比b處的時鍾走得更慢,兩洞口之間會形成明顯的時間差,從而製造出一台時間機器】——理論下的“時間旅行”——以相對論,蟲洞理論為依據_郭玉川


    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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