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魯比又身體往前傾,周明輝趕緊拽著她,他過來前惡補了功課,知道幾分鍾的單獨場景在電影裏麵已經算是很長的了!


    導演倒是察覺了,也不以為意。隻是擺擺手說你不用太感激我,應該的。


    “嗬嗬,我原本真的是太天真了,到底要諷刺什麽呢?我要向觀眾展示專門的美啊。厄科就是美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看著庫魯比,神情激動,後者有點被他嚇到。但察覺到是對自己的誇獎後也臉紅了,態度溫順了許多。


    導演又嗬嗬一笑。想這孩子真可愛啊。蘇沐說的其實也不是沒有道理嘛。


    導演內心其實是個文藝青年。追求美的意識和心裏的憤世嫉俗時不時就會競爭在一起。


    其實導演家境富裕,年少成名,之後也一路順風順水,他沒有憤世嫉俗的理由卻對身邊的一切都不滿意。也就是庫魯比的二十億砸暈了他,換個人他絕對不會這麽好脾氣。


    兩股意識大多數時候能夠相互妥協,達成平衡。達不成平衡的時候,就像庫魯比聽說的那樣,他就會拍出像上一部電影那樣的史詩級撲街片。


    設置厄科這個角色其實就是他為自己找的平衡點。他希望有一個不同凡俗的角色,能在觀眾心中引起大動蕩。又希望這個角色的本身,她的人物經曆就可以諷刺些什麽。但遲遲找不到合適的人選,他也就一直拖著。準備最後把戲份縮減到三分鍾,叫一個國際超模(演員已經不行了,根本沒有合適的演員)拍一個能讓所有人都記住的鏡頭。


    選庫魯比算是破罐子破摔。其實也不算騙她,隻有這個角色滿足她的豔壓需求。隻有幾分鍾,但隻要幾分鍾就夠了。


    但是在剛剛,就是在剛剛,庫魯比抬眼的時候,史無前例的,他心裏的兩股意識交戰並很快分出勝負。對美的追求無條件壓倒性取勝。


    他心裏麵的那種焦渴,想要什麽去灌溉,好像手持利刃想要去刺什麽的憤怒都已經消失無蹤。


    導演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靜,他打量著幾十厘米外庫魯比的臉,視線掃過她的眉眼。第一次不帶任何情緒。


    然後嘴角帶著笑意,悄聲感慨,“真漂亮啊。”


    “嗚。”庫魯比發出陰影中的柔軟生物突然被揪到陽光下時的小小悲鳴。她調整姿勢,把自己更加陷進椅子裏,好像想減少暴露在外麵的麵積。


    周明輝緊張的交錯看著他們兩個。他過來劇組跟班就是熟知娛樂圈黑暗(此前他自己就是娛樂圈黑暗。)他現在焦慮的想導演這是什麽意思?該不會和他之前是同一個意思吧。


    想潛庫魯比!!!???


    周明輝連忙把手擋在庫魯比前麵,還附上一個警告的眼神,這不趕緊阻止,他真怕第二天劇組就被隕石砸毀。


    導演根本沒理他,周明輝自己覺得自己很嚇人,其實全是身世加成。不考慮這些,那他呲牙的樣子有點像狗。


    現在他在導演心目中差不多也就這形象。導演沒搞懂他現在在想些什麽,之前倒是揣測過很多周明輝的想法但一種比一種匪夷所思(舔狗、備胎、男小三...)就放棄思考了,導演隻是和她說“你要做好準備。你出場的次數不多,但一定要很純粹。一種驚豔感,要搖撼觀眾的心。”


    他一邊說一邊往四周看,最後撿起了一根道具絲帶。一圈一圈的往椅子的扶手上纏。


    鋼管上紅色的絲帶顯得尤為紮眼,庫魯比盯著那裏,他也示意她看,“就是這樣,鮮明的存在感,懂嗎?”


    她眼睛發亮,點了點頭。


    導演發現庫魯比心情的雀躍。一開始有點奇怪,感覺她應該已經習慣別人奉承了吧,但後來想了想,這應該是她第一次因為自身的技能而被讚美。庫魯比用本子輕輕擋住自己發紅的臉,導演看著她有點想笑,想也許比起【大小姐】,她現在更喜歡女演員的身份呢。


    他雖然不知道庫魯比的扮演任務,但誤打誤撞,竟然也已經猜得差不多。


    導演對她輕聲細語,這一幕放在前幾天會嚇到劇組裏的每一個人。“那接下來你就要加油練舞了,我會拍專門的鏡頭。舞蹈和屠殺的同時表現也不采用場景交替了。你一舉手一投足,我會在你眼神的延伸線切入畫麵,顯得像是你的回憶或幻想。”


    “那到底是回憶還是幻想?”周明輝忍不住插話。他剛剛腦子裏麵一直轉著潛規則的事,現在不想讓兩人單獨對話。


    導演看了他一眼,說“既是回憶又是幻想。”


    周明輝被看得差點暴起,那明顯是看白癡的眼神,蘇卿語蘇沐庫魯比導演,他已經連續在四個人臉上發現這種眼神了,他爸都沒這麽看過他!


    而導演不理他繼續和庫魯比說話。周明輝看看庫魯比,咽了咽口水,還是把暴起的衝動按回去了。


    “還是原定的伽梨的意象,還跳著舞,多美啊。這個角色跳舞的時候要顯得很超然,一念皆生滅。你這段時間可以去多讀讀佛教的典籍。”


    “厄科在回憶自己的過去,同時也幻想現在外麵在發生什麽。”導演笑了一聲。“過去與現在,幻想與現實奇跡般的重合了。也可以說她的幻想塌縮成了現實:是因為她這樣想,所以外麵才有這樣的屠殺。”


    “你這不是科幻動作片嗎?”周明輝沒忍住問。他被當成白癡好多次,但這次是真的忍不住,“怎麽這麽玄幻。”


    “隱喻。隱喻懂不懂?”這回導演認真給他講了,估計是看出來庫魯比也不懂,“的確是厄科的所作所為導致了這場屠殺,大邏輯是沒有錯的,但在細節,現實中的屠殺與她的幻想重合就隻是一種隱喻,而隱喻是可以超現實的,村上春樹海邊的卡夫卡裏麵,男孩做了自己殺父娶母的夢,他的父親被流浪漢殺死,當時他身處異地,但是他確定就是自己殺了父親,這也是一種隱喻...”


    “有點像。”他跟庫魯比說的這句話,輕聲細語,與麵對周明輝時截然不同。


    庫魯比半懂不懂的點點頭。


    導演還說“之後我在想要不要安排厄科出來撞見外麵的場麵,她在劇院裏麵是一個隻有她在做的夢,但是到了外麵一切就要見到光。夢醒了。”


    “她看到和幻想完全一樣的場景,才會開始反省自身。想是不是自己導致了這一切。”


    “人死的時候她沒有感覺??”周明輝都愣了。“不是說外邊槍都響了嗎?”


    這怎麽比他三觀都不正啊。


    “對。”導演卻堅定點頭。


    “外麵傳來槍聲的時候沒有感覺。場景重疊的時候她會有感覺,這也是隱喻的魅力。但是,唉。”他揉揉頭發,也很煩躁,“看到時候再說吧。”


    像是感覺自己給庫魯比太大的壓力,他又跟她笑了笑,“你這段時間先專心練舞,然後也要把之前的場景給拍一下。”


    庫魯比聽到跳舞之後臉有些僵,導演想她是不是根本沒學過這東西,富家千金一般會有各種各樣的才藝,但庫魯比好像隻會花錢而已。她特長一欄寫的是【天使】啊!還有【大小姐(待定)】。看她的樣子感覺她身體也不太好,就安慰她說“沒什麽的,真正的舞蹈和表演要用的不同,你隻要去學那種拍出來好看的就行了。”


    電影拍攝跟電視劇截然不同,三秒鍾的鏡頭能卡上幾十次。導演這一次本來就沒指望一個大情節能一口氣過,隻是想磨磨她讓她進入狀態,但是沒想到第一遍就給導演震撼。


    現在挨個卡細節把這個場景拍好也行,但是他還是想等庫魯比磨練完畢,學會跳舞了,也看了佛教的典籍之類的東西,跟他談過之後,再一口氣把這個場景拍完。


    那個時候她一定會綻放出全新的...他不知道,宗教意義上的光彩?也許能夠說她身上有點不屬於人類的東西,他心裏想庫魯比特長欄寫的【天使】,笑笑。想搞不好是真的。


    庫魯比臉色還是僵僵的,導演為了寬慰她,刻意出了一個簡單的題考她,他說“你覺得厄科最後跳舞的時候在想些什麽?”


    他覺得庫魯比能演成這樣不可能不懂。想讓她恢複一點自信心,結果庫魯比說我不知道。


    導演一拍大腿,“對,就是不知道!”


    周明輝傻眼的看他。覺得自己馬屁精的地位受到挑戰。


    導演給庫魯比的人物小傳其實挺薄的,關於厄科的很多問題都是寫的不知道,或者幹脆打個問號。“厄科這個角色本來就是不鮮明的,像是朦朧的霧氣。她最後不是滿腦子想報仇,她沒有那麽鮮明的情感,那是正常人才有的。她的人生從童年就被扭曲了,感覺整個人都停在了那一瞬。”


    “在那之前厄科有很多孩子氣的舉止,你拍出來會覺得性感,因為我就是想讓觀眾覺得性感,但其實她自己是不覺得有什麽的。”


    導演邊說邊飛快在本子寫,最後說那我得回去改改。然後就快步走掉了。


    今天拍完庫魯比的這場戲就算收工,其他人也都三三兩兩的走了。留下庫魯比坐在原地,最後說了一句,“我真的不知道...”


    然後跟周明輝對視一眼,兩人眼裏滿是絕望。


    不同庫魯比對無法把握的未來的絕望,周明輝是在想之後自己不會要被庫魯比弄死吧。


    這裏應該說一下。庫魯比是根本沒有演技的。開頭係統給她的演技評級直接判了最低級,她以前是那種狀態誒,觀眾經常嘲笑那些流量偶像瞪眼嘟嘴的演技,其實那都已經是科班出身的了。


    導演一開始讓她拍戲,她也沒有辦法,就隻能夠去找周明輝商量。


    蘇沐不喜歡他,但庫魯比是不知道這人是壞人的,她一直以為他是自己扮演【大小姐】的前輩。


    周明輝一被庫魯比找上門就進入一級戰備狀態,不能解決也得解決嘛,一開始以為她是要錢或者什麽,咬咬牙想就算自己流動資金不夠去找人借也得給她補上。


    這個雖然難,但還在處理範圍裏。


    但演技...他也開始手忙腳亂了。


    請老師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周明輝可不是那種腳踏實地的人,更何況過一個星期就要進組了,哪裏來得及啊。隻好找速成法。


    他和娛樂圈的確有點關係,但是屬於金主那一派的。他沒包過人,去找他那些朋友,他們接觸的也就是那種小偶像流量。那些人被叫過來的時候都以為今天是要開群pa,還想玩這麽大,結果一進門看見庫魯比都愣了。


    根本不是一個層麵的,她漂亮的頭發絲都發光。


    這種等級為什麽要被包養啊老老實實拍抖音都能賺大錢吧!


    剛浮起卿本佳人奈何為賊的想法。小明星們聽到真正的要求之後更是大愣特愣。


    他們被包養隻是不想那麽辛苦而已!不存在什麽心懷大誌忍辱負重,混個娛樂圈別戲這麽多。都是自己也不專注自己的表演的,突然被要求教人,哪裏能行。


    幾個人一合計,幹脆教給了庫魯比一些他們拍劇時用的方法,就是瞪眼鼓嘴,把下麵的人全部當成木頭,保證不要笑場就可以了。“基本上就還是原來的自己,隻是換個位置站著。”其實和後期再摳圖p上去也沒什麽差別。


    庫魯比當天就是保持這種狀態的。隻是她太漂亮了。藝術家們自己能從她的美中發掘出故事,導演自己看著她腦補了這麽多,其實庫魯比真正做的就是站在那個台上,抬了抬手,(還沒到要練跳舞的時候),最後又行了一個謝幕禮,把眼睛抬起來,在心裏麵默數一二三四五而已。


    而且她和厄科最後真的很契合。導演所說的人生從童年開始被截斷、其實什麽都沒有想、雖然活在這個世界上,但是並不與任何人發生聯係的狀態,完全就是庫魯比本人。


    “毀掉我人生的也是一顆炸彈。”庫魯比眼睛亮亮。“□□。他們隔著牆丟進了實驗室。”


    周明輝聽得毛骨悚然,什麽樣的小孩童年才會在實驗室啊!或者那根本不是“小孩”而是“培養皿的幼體”?但又想趁機打聽情報。“你爸爸……您父親也在那次中……?”


    “沒有。爸爸沒有死。”庫魯比搖搖頭。“死掉的是我。”


    “啊。”


    她一抖一抖的笑了。


    這是在耍他嗎?周明輝並沒有生氣。反而熱切祈禱她剛剛一定要是說謊才好。他還沒做好準備麵對電子亡靈啊!


    “不算說謊嘛。如果沒有爸爸那邊的血統我肯定死了。不過之後就……”她看向上方“感覺跟死掉也沒差別就是了。”


    “……”


    “總之和厄科很契合!”庫魯比對他微笑。所有話都是為了這一句鋪墊“我一定可以把她演好的。”


    的確。最後一幕庫魯比完全是本色出演。


    但在此之前,厄科都有著鮮活形貌。那就有大問題了。


    當天本來說是要磨庫魯比的第一場戲,但既然早上這麽完美的收工了,導演回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劇本,也不浪費時間,下午接著過來拍。


    但沒想到能演繹出那麽高難度情感的庫魯比會在最簡單的場景上麵卡殼。


    當他看見她站在場景中央,劇本要求帶著散漫危險的笑,其實她隻像抿唇嘲諷。還覺得隻是剛開始狀態不好。


    但到了要說台詞的時候庫魯比開始念一二三四五...他都呆了好嗎。


    “你、你在做什麽?”導演聲音都是抖的。


    “做什麽。”庫魯比有點不好意思,周明輝他們就是這麽教她的呀,那群哥哥姐姐們都很好心,跟她說“隻要念了這個,嘴巴在動...台詞後期配音會幫加上去的。”


    “不是。我們這個是電影啊。”導演說。


    一個人的臉在屏幕上麵放的這麽大,她的口型是什麽樣的,觀眾都看得很明顯啊。


    他想庫魯比是在開玩笑嗎?難道她叛逆期或者‘姨媽’又來了?


    可是絕望地打量她的神色,發現她是真的在為此不好意思...而且是‘能力有限,反正我也沒法改’的不好意思。不禁眼前一黑。


    “你台詞呢??”


    “沒記住啊。”庫魯比說。


    一個星期的休整時間,她全去學演技速成課了,不然連今天早上那種表演都沒法拿出來。“台詞根本沒背。”


    “不是發了劇本嗎?”


    “看睡著了。”她說。


    看電影劇本和看電影根本不是一回事!庫魯比本來就容易注意力渙散,換了身體後沒轉好,反而變本加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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