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哥哥!我要她!我要吃掉她!她的血好香!她身體裏的那個力量……”


    “啪!”暮潯不知何時閃身立在了暮溱麵前,抬手一巴掌重重揮在了自己弟弟那張毫無瑕疵的俊臉上,他的表情冷得驚人,深藍色的眸子仿佛幽暗的漩渦。


    他就那樣冷冰冰地望著他,吐出兩個字:“閉嘴。”


    “哥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啪!”


    “哥哥!”“啪!”


    明曜在結界後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一切,虛弱地開口:“你們不要再打了。”


    暮潯回?頭看了她一眼,瞳孔驟然收縮:“你自己治傷了?”


    ——在明曜的掌心下?,那道?深刻的傷口此刻正以?肉眼可?見地速度潰爛開去。


    少女並未恢複多少的本相之力,正隨著血液不斷地溢出,充斥了被結界隔開的一整個空間。


    第48章


    “你打我?你居然打我?!”暮溱那充了血的?藍眸死死盯著暮潯, 臉上露出了一個扭曲而?憤怒的?笑,“暮潯,你居然為了她打我……我做錯了什麽!你看著她, 難道?你不想——”


    暮潯回過?頭,平靜地掃了弟弟一眼。暮溱的半句話頓時?不上不下地卡在嗓子,整個人劇烈地顫抖起來:“道?貌岸然!”


    暮潯沉了一口氣:“滾出去。”


    暮溱全身一怔, 整個人好?像又?被暮潯打了一巴掌似的:“你……我……”


    他的?目光不甘地落回高?台——明曜脖頸上的?兩道?牙印此時?已經潰爛得幾乎相連,香甜的?鮮血和本相之力形有實質地染紅了她周身的?海水, 她蹙眉望著自己的?雙手,眼波輕顫, 複又?落回他的?身上。


    暮溱吞了一口唾液, 呼吸聲不由自主地粗重起來?。


    “龍隱。”


    突然耳畔傳來?暮潯的?一聲低喚,龍隱如暗潮般出現在暮溱身後,青年當即神色大變, 銀色的?龍尾又?開始不安地攪動起水流。正當他又?一次要?尖叫出聲之時?,暮潯倏然探出手, 修長的?五指毫不留情地掐住了弟弟的?脖頸。


    “我再說一遍, ”暮潯一字一頓地重複道?, “滾。”


    此言一出,一道?紋樣古老?繁複的?龍紋咒枷自暮潯掌下成型。他五指一扣, 握住暮溱的?脖頸毫不留情地往旁邊一甩, 隻聽“哄”地一聲巨響,暮溱一頭砸入了龍隱之中,緊接著, 他被一眾龍隱七手八腳地抬起來?, 動作迅速地架出大殿。


    被鎖了咒枷,暮溱如同?被刮去了逆鱗, 整個人顯得蔫兒?了吧唧的?,就連喊叫都少了幾分氣勢。


    如今的?大殿,隻剩下明曜與暮潯隔著一道?透明的?結界對望。


    暮潯揮了揮手,宮殿沉重的?大門轟然合攏,下一瞬,明曜身前的?結界消散,帶著本相之力的?血腥氣驟然撲麵,暮潯額角青筋一跳,片刻後才伸手將明曜從高?台上拉了下來?。


    他抿著唇,抬手撩開她的?長發,冰冷的?指尖輕輕劃過?明曜頸側不斷潰爛的?皮膚。下一瞬,幾滴鮮血沿著他的?手腕滑落,在觸及傷口的?刹那便與明曜的?血肉相融。幾息之後,那一處的?肌膚恢複光潔,平整得半點痕跡都沒有。


    明曜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頸,有些訝然地望向暮潯垂落的?手腕——那以雙頭巨蛇心頭血所化的?珠串鬆鬆垂在他的?手掌上,紅珠間的?縫隙比明曜最初看到的?時?候更稀疏了一些。


    “您剛剛給?我用?的?是……”


    暮潯抬起手腕,摩挲著紅珠看了她一眼:“怕了?”


    明曜頓了頓,遲疑地搖了搖頭:“您不會讓我死在東海的?。”


    “哼,”暮潯輕笑了一聲,“你倒也不必這樣自信。”


    他說著便抬步往殿外?走,剛走遠了幾丈,又?施施然轉頭望向定在身後的?明曜:“想留在這過?夜?”


    明曜望著自己身後垂首駐足的?鮫人侍女?,這才反應過?來?暮潯是在等自己跟上他的?步子,她提著裙擺上前兩步,匆匆仰頭與暮潯對視了一眼:“殿下先請。”


    暮潯掃了眼她提著的?裙擺,微不可覺地壓了眉,先她一步走出了大殿。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沿著海底園林的?步道?一路往深處而?行,廊橋曲折,瑩藍的?海葵叢叢地鋪滿了肉眼可見的?任何地方?。那淺淺的?藍色與明曜身上的?顏色很?是相似,她的?步子又?輕得接近無聲,因此不久之後,暮潯發現自己總會時?不時?地停頓一下,用?餘光往後掃幾眼。


    “殿下?”明曜在暮潯無數次側目時?,莫名其妙地發出了疑問。


    “走到我前麵去。”暮潯蹙著眉,冷冰冰地下達了這個命令,卻也不曾給?出更多的?解釋。


    眼前的?長廊隻有一條道?,明曜也不太需要?他繼續帶路,便依言從他身邊經過?,徑直往前走去。


    初見時?,她對暮潯的?印象其實還算不錯。可是如今短短幾次交談,她最初對暮潯的?好?印象完全被他莫名其妙的?性格消磨殆盡。


    好?裝的?一個人。在她麵前冰冷刻薄,又?愛多管閑事,偏偏能在那些鮫人麵前裝得完美無瑕。雖然有很?多該問的?,可明曜一時?間竟不太願意再與暮潯搭話。


    廊橋是沿著海底山脈搭建的?,越往山坡上走,廊外?古老?恢弘的?雕塑和千姿百態的?海葵叢便顯得越發壯麗,那種輕盈的?藍色搭配著古老?的?岩灰,與一望無際的?深藍色海域相連,最後一圈圈地蔓延開去,直到接觸到了乾都最外?沿的?銀色龍紋結界,像是人間天與海之間的?那一線。


    明曜望著遠方?出神時?,暮潯已然行至她的?身側,他望著她的?側臉,許久後才移開視線,輕輕咳了一聲:“如果暮溱弄傷了你,以後不要?輕易用?你自己的?力量療傷。”


    “為什麽?”明曜回過?神,有些困惑地蹙起眉,“我從前並不曾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你和他的?力量相衝。”暮潯簡單地回答了她,卻明顯懶得多說,“以後再有這樣的?情況,直接來?找我便可。”


    他停頓了一霎,又?補充道?:“以後也不要?試圖對暮溱動用?你的?力量,他會發瘋。”


    “為什麽?難道?他對誰都這樣?”明曜繼續問道?。


    “他和這裏的?許多人都力量相衝。”


    明曜垂眸思索了片刻:“不管這麽說,今天謝謝你幫我治好?了傷口。”


    “嗯。”


    “那麽,還沒有跟您講過?我的?名字吧。”明曜停下腳步,轉身抬頭麵向暮潯,“殿下,我叫明曜,是光明普照的?意思。”


    暮潯也停下腳步,他沒有回答她的?話,隻是用?那雙深藍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著她,片刻之後,他突兀地勾起唇,露出了一個冷淡的?笑意:“光明普照……多好?的?名字。”


    他轉過?頭,又?開始兀自往前走,那玄黑的?長袍迤過?青灰的?長廊,恍惚間像是某種濕滑的?爬行動物留下的?痕跡。


    “對於東海來?說,光明似乎並不是什麽稀缺的?東西。”明曜望著周遭螢光璀璨的?園林,在無數看得見看不見的?角落,那些珠寶的?光芒匯集在一起,將乾都染成了明亮、繁華而?莊嚴的?所在。


    暮潯聞言又?略帶諷意地笑了一聲:“明曜,這世間有一個地方?,終年暗無天日,冰冷陰森,除了無序的?、不知何時?就會將你吞噬的?暗潮之外?,那裏什麽都沒有。因為太冷、太黑,就連光陰也在那裏消失了。唯一可以慶幸的?是,那裏的?生靈長相醜陋可怖,於是黑暗算是勉強遮蔽了他們雙眼,讓他們不至於日日自慚形穢地活著。”


    他轉過?頭,深藍色的?眸子如蛇瞳般陰森森地望著她:“你敢相信嗎?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地方?。”


    明曜在他的?注視下微不可查地打了個哆嗦,她的?心髒跳動地很?快、很?重,幾乎將她的?肋骨撞破,她強行使自己冷靜下來?,臉上露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是嗎?我在福盈洞長大,從未……從未見過?那樣的?地方?。”


    “哦?那麽福盈洞是怎樣的?地方??”暮潯輕輕眨了眨眼睛,臉上又?露出了那種令人捉摸不透的?、似笑非笑的?神情,“跟我講講,你又?是在什麽樣的?地方?長大?”


    “我……”明曜輕輕咬了一下嘴唇,回憶著西崇山的?景象圓謊,“福盈洞一年四季都是春天,除了清晨會有充滿神力的?朝霧之外?,其餘大多數的?時?間都是陽光燦爛的?。那裏花樹繁茂,靈石遍地,總之——”


    她抬眼望見暮潯陰冷的?臉色,瞬間止住了話頭。


    “怎麽不說下去了?這麽好?的?地方?,多講講。”


    “殿下……可是您,又?是怎麽會知道?這世界上有那樣不見天日的?地方?呢?”明曜並沒有順著剛才的?話題繼續下去,比起繼續扯謊,她更想知道?暮潯怎麽會知道?北冥。


    這一切都太奇怪了,暮潯、暮溱……這兩個絕無可能見過?她、去過?北冥的?人,竟然在她麵前毫無掩飾地露出了馬腳。


    “這世間之水同?出一源。海與海相連,天與天亦是,沒有什麽哪一處空間能夠全然獨立與天地之外?。如果你找不到它,隻不過?是它躲開了你的?視線而?已。”


    “在東海一直往北,當你以為自己到達了盡頭的?時?候,你就觸摸到了那個地方?的?邊界。”


    明曜強行按捺住自己聲音中的?顫抖:“所以……你突破了那個盡頭?”


    暮潯卻將目光投向遠方?的?龍紋結界:“我沒有。我以為自己走到了盡頭,當我準備離開的?時?候。在那個盡頭的?另一處,有人打破了它。”


    “是……是誰?!”明曜這一次再也無法克製自己的?語調,她的?聲音顫抖而?尖刻,接近失真,“是什麽時?候??”


    “五百年前,”暮潯臉上揚起了一個古怪的?笑容,那笑容越來?越大,到最後幾乎使他端莊英俊的?麵容也變得扭曲起來?,“那是一個極醜陋、極惡心的?雙頭蛇怪。”


    “他剛突破那處,便遇上了我。”


    “他以為我是好?人呢,跟我講了很?多的?故事。”


    “然後,我殺了他,來?到了東海。”


    “……”


    “你殺了他?”許久的?沉默過?後,明曜聽見顫抖而?低啞的?聲音自她的?喉嚨中飄出,她怔怔望著眼前藍發玄衣的?男人,身體中仿佛有一根神經高?高?懸起,“你殺了他!”


    “是的?。”暮潯的?聲線平靜得毫無波動,甚至連一點兒?因為明曜過?於激動的?反應而?泛起的?詫異都沒有,“我殺了他。”


    “他先向你出手了?”


    “沒有。”


    “他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嗎!”


    “也沒有。”


    “可是你殺了他!”明曜雙眼通紅,聲調驟然拔高?,“他什麽都沒做,你就殺了他。”


    暮潯站在大片瑩藍色的?海葵前,靜靜地望著明曜。在他的?身後,煙灰色的?莊嚴雕塑栩栩如生,那是每一代龍族主神的?本相,肅穆高?大,如同?不死不朽的?守護神,支撐著他背後這片深藍的?海域。


    暮潯的?半張側臉隱在光影的?交匯之間,端正得如經雕琢的?容顏,與身後的?雕塑漸漸融為一體,泛出一種意味綿長的?神性。


    他低頭注視著她,將明曜臉上激怒而?哀慟的?神色盡收眼底,下一刻,他突然伸手掐住了她的?後頸。


    暮潯俯下身,深藍的?雙眼與她的?淺褐色的?眸子對視,良久之後,他忽然笑了:“這世上弱肉強食,本不需要?理由。你能活到現在,吞下去的?每一塊肉,身體裏流的?每一滴血,都是侵占那些無辜弱小者得來?。而?若那雙頭巨蛇更強大、更陰狠,如今站在你麵前的?人,也就不會是我了。”


    “這個世界的?真相是殘忍的?。弱小的?東西如果不學會吃人,就會被旁人吃掉。那些被豢養的?魚苗如果不能在成年之前看清這個真相,就會更加可悲地,心甘情願地成為上位者盤中的?食糧。”


    “小丫頭,從來?沒人同?你講過?這些吧。”他緩緩眯起眼,危險而?仇恨地盯著她,“因為你活得太容易了。像你這樣的?人,自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有人替你承擔了所有的?——”


    “你是怎麽殺死他的??”明曜掙開他的?束縛,“你對他做了什麽?”


    “我把他的?血放幹了,那樣不可一世的?東西,抽了血也不過?像是一灘爛泥。”暮潯抬起眼似笑非笑地望向她,“隻是皮囊而?已。”


    明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的?唇色蒼白,琉璃般的?眸子冷冷與他對視,下一刻,她忽然轉身朝廊橋下衝去。


    鮫人侍女?抬手欲攔,卻在看到暮潯臉色的?瞬間猶豫起來?。他用?一種帶著默許的?了然目光注視著她的?遠去,那藍色的?長裙隨著她跑動的?身影綻開又?聚合,像是另一朵開在了廊下的?海葵。


    許久之後,他垂下眼睛,平靜道?:“都退下吧。”


    ……


    明曜不知道?自己是懷著怎樣的?心情重新回到了那雙頭巨蛇的?骸骨之前。五百年前,她已經記事了,北冥深海的?魔族本相駭人,因此從不曾在她麵前顯出真身,可是她記得每個親近之人身上的?氣息。


    他們為她唱過?輕柔舒緩的?小調,會隔著鮫紗撫摸親吻她的?額頭,他們小心翼翼地將她養大,像養一朵金貴嬌弱的?花。他們在她的?每一個生辰許願,要?她永遠留在深海,留在他們愛憐、溫柔而?崇敬的?目光下,永遠做北冥唯一的?光。


    她曾經以為北冥所有人都愛著她,她也同?樣記憶著、愛著他們每一個人。


    可是站在雙頭蛇巨大的?骸骨之下,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將其與北冥的?任何人對照。


    他分明是她的?同?胞,可是她不記得他,也好?像……從未見過?他。


    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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