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淵的?牢籠鎖不住本相之力鼎盛的?神鳥,因而她被困住,隻能是自己心甘情願的?。


    明?曜眼睜睜地望著執法神離去的?身影,消失在北冥昏暗的?海水中。姨姨們懇切的?聲音,又一次回蕩在她的?耳畔。


    執法神會如何處置他們?他們會被處死?還是會被封印?他們的?身軀是否會如最?初那些妖獸的?殘肢一樣被大卸八塊?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她沒?有控製好本相之力,才招引來的?。


    莫大的?愧罪感鋪天?蓋地,明?曜被壓得喘不上氣來,她知道自己沒?有理由繼續待在這座牢籠裏了?,她或是應該去求執法神,或是與親族一道同歸於盡。


    總之,沒?有第三個選項裏。


    藍鳥第一次在有意識地情況下暴起本相之力,殘舊的?牢籠被衝開,小小的?鎖扣跌落在地。


    她在冰原上飛翔,本相之力暴起又迅速消散,她開始哭喊著往峽穀中跑,水流湍急,寒冷如刀,她的?銀發綻開在海水間,像是一蓬毫無生機的?亂草。


    她不知道水流能不能將自己的?聲音送到神明?耳畔,可是她不斷地求著——不能殺了?他們,他們什麽都沒?有做錯,他們是明?曜最?重要最?重要的?人啊。


    彼時,她並不知道執法神聽到了?她的?話。


    也不知道執法神在最?後一刻,將手中神威千鈞的?長劍化為了?玉弓。


    她隻看到鋪天?蓋地的?金箭在黑暗的?峽穀中綻放,如同夜幕上碎開的?萬千焰火,將北冥刹那點?亮。


    窒息般的?絕望如潮汐將她淹沒?,她周遭的?一切開始失聲,那是她最?後一次看到姨姨們的?臉。


    她們對她說“對不起”。


    ……為什麽呢?分明?是,她對不起她們才對啊。


    後來的?一切,都發生在這場殘酷的?金箭流光之後。


    失去記憶的?神禽來到西崇山,潛意識不斷回想起峽穀中慘烈的?場麵,又在日出之時被再?一次將其遺忘。


    留下來的?,好像隻有再?一次回到北冥的?執念。


    那時神侍小玉問她,為什麽總是做噩夢;那時月隱峰的?神女跑來偷看她的?夢,然後對雲咎說“要是她想起你當時做了?什麽,怕是會轉身就跑吧”。


    是啊,那時她甚至還能毫無留戀地轉身就跑。


    而此刻,那種勇氣早就在雲咎每一次注視向?她的?溫和目光中消散了?。


    她清晰地知道自己認真地愛著雲咎,也被他深深愛著。他們能夠走到今天?,已經越過了?重重的?猜忌和質疑,他一次又一次地為她妥協,從高高在上的?山巔走入她的?深海。


    她怎麽能夠在他最?憧憬的?日子裏,又一次鬆開他的?手?


    明?曜的?寢宮中落針可聞,因為陷入痛苦的?回憶,她的?身體不自覺地開始發冷。


    當她回神的?時候,發現雲咎正緊緊拉著她的?手,保持著一種不遠不近的?距離,珍惜卻小心地替她渡著神力。


    好像是在害怕,她會突然因為自己的?親近而流露出厭惡的?神情。


    於是明?曜就這樣垂著眸,定定看著雲咎的?臉。


    從什麽時候起,他在她麵前開始流露出這種進退猶疑的?小心?


    是她將他從那孤高清冷,不可一世的?執法神,拉到了?與她平視仍學會低頭?的?位置上。


    明?曜的?指尖動了?動,從雲咎溫暖的?掌心抽離。


    神明?的?表情一僵,在刹那流露出了?一種灰敗的?絕望。他抬眸看著她,墨色的?瞳孔顫抖,徒勞地張唇,卻不知道該講什麽。


    “……沒?關係。”良久,雲咎道,“沒?關係的?,明?曜,我不逼你。如果你不願意……我不會逼迫你的?。”


    “我會想辦法讓她們恢複記憶的?……你的?身體不好,不要難過。我陪你回去……我去想辦法,你要是不願意再?見我,我也可以不出現在你麵前……但是你的?身體需要神力,我、我可以……”


    明?曜卻輕輕歎了?口氣,抬手捂住了?雲咎已經開始泛起水色的?眼睛。


    眼前陷入刹那的?黑暗,視覺失靈,雲咎仿佛連嗓子都被堵住了?。他不敢說話,也不敢眨眼,像雕塑那樣定著,仿佛動一下便扯斷絲線,令頭?頂懸掛著的?匕首徹底落下。


    明?曜卻在此刻探身親了?親他的?薄唇,感受到雲咎驟然僵硬的?身體,她頓了?頓,然後學著他往常的?樣子,輕輕舔了?舔他微抿的?上唇。


    “不是說好了?,一起麵對的?嗎?”她輕聲道,“沒?關係的?,我有辦法,北冥那麽多孩子的?記憶,我都能替他們找回來,姨姨們的?記憶……我或許也是有辦法的?。”


    她鬆開掌心,一下一下地親吻他的?眼睛和神印,然後與他十指相扣。


    在神明?的?視線裏,他看到她滿是信任和愛意的?眼睛。


    他的?小姑娘,越過曾經那道天?塹般不可愈合的?鴻溝,選擇走回了?他的?身邊。


    第99章


    自從?雲咎和她坦白了一切關於北冥的往事之後, 明曜的?夢魘便像又一次被封印般陷入了沉寂。


    為了盡可能地淡忘夢中所見,明曜也開始投入了婚儀的?準備之中,用忙碌抵消心中隱隱的?心慌。


    離他們大婚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雲咎又是一個十分細心的?人,早已將點滴細節都準備得盡善盡美。


    因此當明曜問起具體事宜的?時候,神侍們紛紛對答如流, 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沒有明曜可以插手幫忙的地方了。


    好像這整場婚禮, 明曜隻需要穿好婚服,按時到場即刻。


    她聽得又好氣?又好笑?, 但神侍口中絮絮叨叨的?流程細節描述, 又讓明曜身臨其境般地設想起那天的?日子。


    在茫然之餘,同樣也生出了許許多多的?期待。


    小?玉對明曜說?:“神族婚儀一向繁冗,新娘子往往天不亮就要起床裝扮。但神君想要你多休息一下, 就自己攬下了午時前的?所有事?。到時你依舊可以睡到自然醒再做裝扮,在正午時分前往山巔與神君結契即刻。”


    “我每日辰時總會醒了。”明曜算了算時間, 有些驚訝, “隻裝扮一下, 竟然需要那麽長時間麽?”


    “噗嗤,”小?玉笑?出聲, 輕輕拍了拍明曜的?肩膀, “畢竟一生也就這一次,當?然要把?我們小?明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啦!”


    她停頓下來,見明曜有些羞赧地纏著袖子上的?絲絛玩, 心中便越發生出幾分憐愛:“小?明已經很漂亮了, 但到時候,姐姐會把?小?明打扮得更加好看……一定得驚豔眾人才好。”


    明曜被她有些誇張的?語氣?引得笑?起來, 她其實也沒有太在意婚禮時的?扮相。隻想著素暉屆時會借用小?玉的?身子前來,一定不能被天道?知?曉。


    雲咎說?,結契當?天,雙方新人會受到庇護,哪怕天道?都無法在神域強行阻礙婚儀。因此……如果到時讓小?玉一直待在她的?身邊,應當?是最安全的?選擇吧?


    明曜如此想著,拉住小?玉的?手輕聲道?:“姐姐,到時候你能一直陪著明曜嗎?”


    小?玉有些訝然地望著明曜,理所應當?地笑?起來:“那是自然的?啦。”


    後來的?幾日光陰如同飛逝,臨近婚期,萬事?妥帖,雲咎總算可以清閑下來。但出於莫名的?原因,他卻好像比之前變得更加焦慮了一些,並且開始不厭其煩地一遍遍梳理婚儀當?天的?流程,連帶著神侍們都有些叫苦不迭。


    幸而明曜及時發現了他的?這種焦慮,將雲咎從?無休無止地排演中拖了出來。少女挽著神明的?手臂,佯怒地指責雲咎因為一場婚儀而忽略了她,看起來不是一個很稱職的?夫君。


    雲咎初聽這話的?時候還有些委屈,抱著明曜輕聲地哄,可話剛出口,卻福至心靈般地意識到了她說?的?最後兩個字。


    “……你剛剛喊我什麽?”雲咎墨眸落在明曜臉上,目光沉沉,呼吸卻不自覺地屏住了,“你再喊一遍。”


    明曜桃花眸微微彎起,帶了點詭計得逞的?狡黠,卻故作不解地轉過頭:“雲咎?神君?誒,我還能叫你什麽呢?”


    雲咎望著她生動的?神情,心頭酥酥麻麻的?,像是被羽毛輕拂,又心動又上火。


    他湊過去施力攥住她的?手腕,將明曜拉入自己膝前抵住,漆瞳幽深:“你覺得呢?”


    明曜笑?得更開心了,她從?前沒意識到雲咎居然那麽好玩。被撩撥了,也像一隻故作凶惡的?猛獸,隻敢收著利爪,用軟軟的?肉墊按著她齜牙。


    她沒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能把?雲咎和這種毛茸茸的?大型猛獸聯係在一起,覺得十分有趣,心底又軟得一塌糊塗。


    她勾著雲咎的?脖子,將唇貼在他耳畔,用故作嬌軟的?聲音一遍遍小?聲喊:“夫君、夫君……”


    然後便被神明按著後頸,十分凶狠地吻住。唇齒交接,情浪翻卷,明曜的?臉很快就紅了,她發覺雲咎的?吻技比千年前好了不止半點,可這樣的?進步究竟是怎麽來的?呢?


    這是能無師自通的?嗎?但總不能高高在上的?執法神,也還是靠著藏書閣中那幾本?圖冊自學成才吧?


    明曜被親得恍惚,一恍惚就開始走神,雲咎看著身下人霧蒙蒙、暈乎乎的?雙眼,有些不滿地皺起眉,捏住她的?下巴:“走神?”


    於是明曜被生生扯回注意力,在雲咎輕揉慢撚的?攻勢下,被迫哭著一遍遍喊他“夫君”。這次她是真的?夾不起嗓子了,可帶著泣音輕喘的?聲音,似乎比之前聽起來還要過分一些。


    到最後,兩人都有些失控,不自覺便從?案邊一路到了榻上。好在小?玉是個非常懂規矩的?人,站在門外躊躇了片刻,便裝作若無其事?地重重撞了下門。


    “那個,神君……”神侍滿臉糾結地在寢宮外道?,“您知?道?婚前不能那個什麽的?吧。就是……這條規矩吧,您沒改……”


    雲咎動作一頓,望著身下眸光似水的?少女,很懷疑自己當?初是出於什麽原因才沒抹去那條古板的?規矩。


    或許……他當?時……居然覺得自己自控力還行。


    明曜被小?玉的?幾句話說?得越發羞赧,緋紅的?小?臉都低得快埋進了被褥。她手戳了戳雲咎肌肉緊繃的?手臂,示意他趕快走,見他不外所動,又推了推他的?胸膛。


    ……那手感,緊實飽滿,有、有點好捏?


    明曜抿了抿唇,轉過臉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雲咎,推了推,又捏了捏,臉上隱約露出一個意外而滿足的?淺笑?。


    雲咎:……


    他捉住她胡作非為的?手,剛準備離開,卻見明曜仰著臉,非常不好意思,也非常真誠地問:“我可以再摸摸嗎?”


    少女頓了頓,討好般補充道?:“夫君?”


    最後雲咎離開明曜的?寢宮時,臉上表情很是微妙,原本?寬鬆的?白袍也比從?前裹得緊了一些。


    小?玉好奇地望著雲咎離去的?背影,進房間之後,卻看到明曜盯著自己的?掌心偷笑?,那個氛圍……很難說?不是明曜強迫神君做了什麽。


    小?玉被自己突如其來的?念頭嚇了一跳,可細想兩人截然不同的?神情,覺得好像也不是沒可能。


    最後她隻能字斟句酌地道?:“小?明……就是神族有條規矩……大婚前一日新人雙方是不能見麵?的?。你、你得克製一下。”


    “啊?”明曜怔了怔,眼底閃過幾分遺憾,“哦。”


    小?玉:?所以你剛剛真的?有對神君做什麽!!你怎麽看起來那麽失望啊!!


    距離婚期隻有一日,除了雲咎按規矩沒有來找明曜之外,這日好像和往常也並沒有什麽不同。


    明曜說?不清自己內心是什麽感覺,有點興奮,有點欣喜,但麵?對眼前和從?前一般無二的?山中歲月,仿佛也很難想象婚後的?生活會發生多大的?變化。


    明曜那一整天都過得有些恍惚,仿佛光輝燦爛的?明日即將到來,而她卻連腳下的?路都沒有看清楚。


    到了該入睡的?時刻,明曜拉著小?玉的?手說?了好多重複的?話。最後連神侍都有些聽煩了,她拍了拍明曜的?後背:“不要緊張,一切都安排妥當?了,你早點休息呀。”


    月輝清朗,山中微風嫋嫋,吹起樹葉微響,明曜幹巴巴地躺在床上,望著窗外那一抹夜景,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


    因此,當?第二日辰時,神侍魚貫入寢殿給明曜梳妝之時,她反倒睡意上湧,開始昏昏沉沉起來。


    小?玉無奈地望著鏡中困倦的?少女,點清明香的?動作頓了頓,最終還是心軟,決定讓她再多打一會兒瞌睡。


    神侍們哄著明曜套上了廣袖婚服,然後讓她坐在鏡前,七手八腳地托著少女搖搖欲垂的?腦袋,開始給她綰發簪花。


    明曜兩手縮在袖中,困得眼睛都睜不開,整個人像個玩偶似的?任人擺弄。在她即將徹底陷入昏沉的?時候,袖中卻陡然一沉,一個堅硬冰冷的?東西憑空出現在她手邊,墜入明曜的?掌心。


    明曜反手一摸,驟然清醒了幾分,她從?袖中抽出那東西一看——是一把?匕首。


    匕首出鞘,通體赤紅鎏金,刀尖銳利,自帶一股淩厲的?肅殺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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