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婆機靈,底下人腦子哪裏轉的過來,要知道若不是花瑟歸來,府裏的人都該叫花錦一聲太子妃,一時間臉上的嘲諷或遺憾都沒掩住。


    添雲瞪了眼那些心思各異的嬤嬤,笑嘻嘻地拿起耳墜:“娘子膚白,戴這個更美。”


    花錦抬手觸碰了一下翡翠耳墜,隨著她的搖動,鳳冠上的金流蘇發出一陣清脆響聲,鏡中的她明眸皓齒,嫁衣流光溢彩,好不風光。


    管家張叔在外輕扣門:“三娘子可妥當了?燕王到了。”


    花錦瞥了眼窗外,縷縷日光落下,天亮了。


    又是一陣手忙腳亂,紅蓋頭落在了花錦繁重頭飾上,壓的她腦袋一低,險些栽地上。


    花錦被人牽著走,到了門口,她聽見上官夫人啜泣的聲音,上官夫人強忍著上前的衝動,壓低了嗓音說:“嫁去夫家,願你與燕王同心同德,宜室宜家,相夫教子,不可再頑劣,惹燕王不喜。”


    花錦欠身,算是行過禮。


    廊下寂靜,花忠強忍淚水:“時辰不早了,快讓你阿兄背你出去罷,勿讓燕王多等。”


    花錦忽然想起幼時,外祖母抱著她,提起她日後出嫁,她當時無知的想,爹娘必定萬分不舍,她也會哭的撕心裂肺,把妝哭花。


    外祖母總說:“窈窈蘭心蕙質,誰會不喜歡咱們窈窈呢?”


    可如今,爹娘並沒有不舍,說不定還會為她的離開鬆一口氣,而她心如止水,再無半分牽絆與惦念。


    而外祖母,也終究會為了長姊與她生出嫌隙。


    罷了,也沒什麽好記掛的。


    紅蓋頭下,花錦麵無表情地避開了上官夫人想牽她的手,輕聲問:“我想讓青陽阿兄背我出去,可以嗎?”


    恰巧一陣寒風掠過,上官夫人隻握住了滿手涼意,她呼吸一滯,許久才應:“怕是不合規矩。”


    上官青陽得意洋洋地瞥了眼麵色陰沉的花信,他快步上前:“侄兒可以的!沒什麽不合規矩的,侄兒也是窈窈的阿兄,今日窈窈出嫁,萬事以窈窈意願為首嘛。來!”


    花錦鬆了口氣,她微微撩開紅蓋頭,讓上官青陽背上她。


    上官夫人心裏一沉,她喉嚨裏發出一聲嗚咽,還是上前握住了花錦的手。


    花錦的手冰涼,她向來畏寒,原先與太子的婚事定在了春日,上官夫人為女兒備了許多嫁妝,生怕太子將來變心,留花錦在東宮孤苦無依。


    她一生無欲無求,從前隻希望窈窈幸福康健,可變故太多,她是母親,愧對於流落在外的花瑟。


    上官夫人心痛難忍的問:“阿娘近來待你苛責,窈窈,你可怪阿娘?”


    花錦隻覺得上官夫人是在試探她,她敢流露半分不滿,都會被認作是對長姊嫉妒,於是她輕輕地掙開上官夫人的手,語氣輕快的說:“窈窈不敢。阿姊從前吃了許多苦,阿娘怎麽做都是對的。”


    其實窈窈已經死過一回了,阿娘,但窈窈知道,這與阿姊吃的苦比起來,不算什麽。


    花錦覺得嘴裏發苦,她垂下頭,不想再聽上官夫人說什麽。


    上官夫人聽了這話,才是真的痛心,想說些什麽,又覺得於事無補,險些昏過去,多虧花忠攙扶了一把。


    花錦摟著上官青陽的脖子,催促道:“燕王不會等急嗎?快些走吧阿兄。”


    上官青陽歎了口氣,隻覺得這院子喜慶,可裏邊的人沒一個暢快的,他連忙背著花錦離開。


    沈昭今日穿了喜服,門外擠滿了百姓,想一睹天家人盛大的婚事,燕王也是嫡出,說是八抬大轎迎娶花三娘子也不為過。


    沈昭見上官青陽,不著痕跡地挑眉。


    待花錦上了花轎,上官青陽才與沈昭行禮,沈昭頷首,手下人在他身邊低語:“此人是三娘子表兄。”


    雖然按規矩,沈昭今日要到花家門前親自接花錦,但他常年病魔纏身的事人盡皆知,若是不想來,尋個由頭,換別人代接,也不會有人怪罪他。


    但他還是來了,總算讓揪心了一整天的花忠鬆了口氣。


    瞧著花錦上轎離開,上官夫人心痛如刀絞:“夫君,你說,我們是不是做錯了?窈窈她,真的不怪我嗎?”


    花忠覺得難過,卻也強撐著寬慰夫人:“不會的,別多想,燕王為人還是不錯的,今日肯親自來迎,事情未必有咱們想的那麽糟。”


    府門被重新關上,上官夫人再也站不住,靠在花忠懷裏大哭。


    她敢這麽哭,也多虧了花瑟今日不想出麵,否則還要去演給花瑟看,場麵更糟。


    上官青陽瞥了眼仍然站在原地不動的花信,嘲諷道:“將窈窈嫁給素不相識的人,你滿意了?”


    花信卻不再像半月前剛硬,他被冬日裏的烈陽一曬,終於驚慌失措的清醒了。


    猶記花錦及笄宴,她打扮豔麗,在宴席結束後強迫花信背她。


    花信那日打趣:“你就饒了你阿兄吧,阿兄背完你,明日怕是腰酸背痛地爬不起來咯。”


    花錦憤憤來掐他:“出嫁那日,阿兄也要背我的,眼下再不練,那日摔了我怎麽辦?”


    花信:“你就那麽盼著出嫁?”


    花錦眼裏亮晶晶的,抬頭問他:“我出嫁那日,阿兄會不會哭?”


    花信沒答,心想肯定會,他最疼窈窈了,窈窈就算嫁的再好,也不如在花家舒坦,一想到眼前嬌小的妹妹要嫁為人妻,相夫教子,花信就胸悶氣短:“你放心,阿兄那日一定不會摔了你,給你長麵子,讓東宮的人不敢欺負你。”


    花錦笑的沒心沒肺:“好,一言為定!”


    上官青陽見花信呆愣,懶得再說些什麽,揮袖離開,花信眨眨眼,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他一抹眼底,蹭了一手熱淚。


    他真的,將窈窈推遠了。


    花家沉浸在悲傷悔恨中,另一邊,花錦被喜婆攙著下了花轎。


    她與沈昭各執一邊紅繩,被喜婆架著跨了火盆,與上一世完全相同的禮節,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對拜。


    花錦蓋著紅蓋頭,看不到沈昭,但猜想他一定也滿心不情願。


    不情願就好,不情願就一定會給她下休書,隻要休書到手,她就可以遠走高飛。


    花錦竭力說服自己,哪怕她內心空蕩蕩的,覺得下一秒就會崩潰,但在道賀聲中,還是穩了下來。


    沈昭留下待客,花錦被扶著去了婚房。


    婚房裏紅燭搖曳,房梁上掛著紅緞,窗上貼滿了“囍”字,一派喜氣。


    花錦遣走了下人,隻留下了自己帶來的添雲與螢雨,花錦擅自掀開紅蓋頭,疲倦地坐在了榻上。


    螢雨年紀小,方才在門外聽了一耳朵燕王的傳聞,擔憂的問:“三娘子,若是燕王殿下今夜宿在了那些侍妾房中,咱們該怎麽辦?”


    花錦眼尾一掃,螢雨就噤了聲。


    花錦搖頭:“不會的。”


    花忠這麽多年也不是白幹的,沈昭就算為了給花忠麵子,也一定會來。


    就算沈昭被她的眼淚嚇跑,也隻是宿在了書房,沒有明著打花忠的臉,盡管後來皇後數落,也隻逮著沒依靠的花錦薅。


    勞累了一日,花錦妝容依舊精致,她捶了捶發酸的腿,倏然回頭,見榻邊鋪的紅被上灑滿了紅棗桂圓寓意多子多福的東西。


    枕邊放了一本畫冊,是嬤嬤擺進來的,花錦眉心一跳,視線一掃,隻見香豔不可說的圖案映在火光下,看得人心驚肉跳。


    她隻覺得多此一舉。


    沈昭不曾碰過她,但打點的很妥當,連明日要呈給嬤嬤檢查的驗身帕都備好了,用不著她擔心。


    接下來隻需要等沈昭滾蛋,她就可以補覺了,重生以來,花錦不曾睡過好覺,這幾日忙於婚事,更是熬的頭昏腦漲。


    等了許久,就在花錦即將睡著那一刻,門外的嬤嬤喚了一聲:“燕王殿下回來了。”


    添雲連忙將蓋頭重新給花錦蓋上,門恰巧被推開,沈昭揮退了婢女,腳步聲漸漸近了。


    嬤嬤在一旁,遞上秤杆,字正腔圓:“稱心如意,龍鳳呈祥。”


    花錦覺得頭上一輕,蓋頭被挑起滑落,她慢吞吞地抬眸,隻見來人眉眼冷淡,臉部線條冷硬,著一身紅,有著不顯山露水的威嚴,他盯著她看了幾秒,就移開了視線。


    別的不說,沈昭這廝長得不賴。


    花錦迷迷糊糊的想,她今夜實在是累了,雖然能察覺到沈昭身上的倨傲冷意,但失落與恐懼並沒有纏繞心頭,轉瞬即逝,仿佛本就應該如此。


    合巹禮,喜婆不知上哪編的好話:“月圓花好,永結同心。”


    可惜了。


    禮畢,嬤嬤欠身,喜氣洋洋的離開了。


    花錦靜坐著,盼著沈昭走,可他立在原地,俯視她,半點要滾蛋的意思都沒有。


    花錦一僵,直接懵了。


    第6章 進宮


    花錦忽然記起來,上一世沈昭沒宿在婚房,是因為她哭的梨花帶雨,把人給嚇跑了,這回她沒哭,沈昭肯定就不會走了。


    她現在哭來得及嗎?


    花錦眨眨眼,隻覺得眼眶幹澀,實在是擠不出來一滴淚。


    也罷,不過就是床榻上多了個人罷了,沈昭在冬日尤其容易發病,加之他對婚事也排斥,料他也做不出與她旖旎的事。


    若是按之前的日子等沈昭給她休書,也得耗個一年半載,她隻要發發力,提早讓沈昭厭惡她不就得了?


    與沈昭朝夕相處過一些時日,花錦清楚沈昭,他這人表麵隨和,向來溫柔好脾氣,不喜爭執,更懶得與人生氣。


    就在花錦以為沈昭心若止水到了一定境界時,沈昭的後院起火了。皇後不管不顧的塞給他那麽多女人,美人們閑著無聊,終歸苦到一處去了,惺惺相惜,關係好的像親姊妹,相安無事。


    柳氏進了燕王府,與美人們同是侍妾,但得到了沈昭的寵愛,柳氏又是個愛顯擺的性子,得罪完花錦不夠,居然逮了個脾氣火爆的美人薅,一眾人在後院吵嚷了起來。


    柳氏多風光啊,居然被沈昭罰了。


    花錦頭一次見沈昭動怒,覺得稀罕,看熱鬧的表情沒收住,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沈昭回頭瞥見她樂嗬的表情,連帶著把她也罰了。


    他罰花錦抄書,花錦氣不過,在紙上畫滿了王八,每隻頭頂都寫了昭字。


    平日裏,雖然花錦與沈昭並無感情,但他待她體貼,也沒給她什麽罪受,那也算是唯一一次拿燕王的權威壓她。


    所以,沈昭討厭爭風吃醋的做派。


    花錦又細想了一下,那日她與沈昭趕去後院,柳氏正一手叉著腰,聽說柳氏是沈昭少時玩伴,後來柳家被貶遷出京城,二人書信依舊沒有斷過。


    柳氏是個張揚明豔的女人,與花錦從前見過的女人都不同。


    柳氏敢愛敢恨,有些小聰明,但她把算計都寫在臉上時,非但不讓人覺得厭惡,還有點可愛。


    沈昭縱著柳氏,但唯獨那一日沒留一絲情麵,看來他真的很討厭爭寵的行為,原先府裏鬥個不消停的侍妾,都被他尋了由頭遣走了。


    花錦隻覺得看到了希望。


    故而她抬頭,眉目清冷,寒聲對沈昭說:“嫁您之前,我阿兄告知我,您有許多房侍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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