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廳堂內時,柳姨娘和衛文漪都在,就連幾日前去城郊上元寺進香的衛淩雪也回來了,一身素白,容顏清麗,和旁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衛文漪形成了鮮明對比。


    衛淩雪的個子也要比衛文漪高半頭,身姿苗條,氣質出塵,頗有魏晉之風。


    見到舒梵,衛淩雪對她微笑點頭,微微欠身行禮:“長姐。”


    舒梵微微點頭,算是和她打過招呼。


    衛淩雪其實不是衛家女兒,其父早年在衛敬恒手底下做事,是個謀士,因在出行中替衛敬恒擋了一箭而殞命。衛淩雪和她母親江氏孤兒寡母無處可去,衛敬恒就做主把她倆接了過來。


    舒梵聽了幾句就明白了,衛國公夫人大喜,誕下麟兒,莊氏和衛國公夫人有些交情,決定帶著家眷上門賀喜。


    “什麽交情?人家是什麽門第,咱們家是什麽門第?這不上趕著現眼嗎?”衛文漪悄悄跟柳姨娘道。


    柳姨娘瞪了她一眼。


    她忙閉上嘴巴,但仍是不屑地撇撇嘴,顯然不以為然。


    其實她說的也沒錯,哪來的交情?點頭之交罷了。衛國公夫人出身琅琊王氏,乃是一等一的大族,族中世代為官,書香世家,豈是莊家這種小門小戶可以比擬的?


    但誰也不敢在莊氏麵前說,赴宴那天,全都打扮時新乘車前往。


    衛國公夫人見了她們這一行人果然極為尷尬,那種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讓氣氛瞬間冷場。


    好在姻親趙家的大夫人也攜親眷到了,衛國公夫人讓下人把她們安頓好就轉而招呼旁人去了。


    什麽人就跟什麽人聚一堆,這話果然不假,這邊角落裏坐著的都是一些家底不豐的小官家眷,聊的也都是一些芝麻爛穀子的事兒。


    舒梵覺得無趣,尋了個由頭就離開了。


    小徑通幽,隆冬時節,花園裏隻有紅梅綻放,幽幽的香氣在冷風中別有一番情致,讓人心曠神怡。


    卻也冷,聞著鼻息間都好似被冰水透過一般。


    阿彌忙替舒梵攏好鬥篷:“您小心點兒,別凍病了。真不知道為什麽要來湊這個熱鬧?”


    舒梵歎氣:“你以為我想?倒是你,表情收一收,別叫人看出虛實將你捆起來揍一頓。”


    “姑娘你說的怪嚇人的。”小丫頭無辜地縮縮脖子。


    “長姐,怎麽一個人出來了?”銀鈴般的笑聲從遠處傳來。


    舒梵抬眸,是衛淩雪和衛文漪,不刻兩人就到了近前。


    舒梵笑著跟她們點頭致意。


    衛文漪翻了個白眼,不陰不陽道:“當然是擔心自己名聲不好,被人恥笑了。畢竟,她這未婚生子這名頭在京中貴婦名媛裏可是響亮得很。”


    “三妹!”衛淩雪出聲製止。


    衛文漪這才哼一聲,別開頭不說了。


    舒梵倒是神色如常,沒什麽感覺。


    衛文漪一張嘴巴向來損,但在她眼裏,她跟小孩子沒什麽區別,自然不會因為她的三言兩語而動怒。


    見她這副不鹹不淡的模樣,衛文漪心裏慪極了。


    她就不明白,衛舒梵一個沒了娘又帶著個拖油瓶小孩的,憑什麽這麽囂張?


    就仗著長了一張狐媚子臉,惹得京中貴族少年爭破頭。


    這不,裴鴻軒都被戴了那麽大一頂綠帽,成為了探花卻還心心念念想著要娶她。男人,都是一幫膚淺的東西,隻看臉!


    這麽想,她心裏又嫉妒得不行。


    裴鴻軒這個護花使者,還是頗為優質的。


    別看戲文裏天天都是狀元郎探花郎的,真正能中狀元被點探花的有幾個?那都是鳳毛麟角,真真正正的文曲星下凡,日後的朝中重臣。


    況且裴鴻軒已經進了樞密院,聽說還要被分配去軍機處,那可是真正的天子近臣了,比一些幾品大官還要神氣。


    要是能到紫宸殿隨侍聖駕,青雲直上那是遲早的事兒。


    別說她們爹這種五品小官,一些三四品大官也比不上。偏偏他鐵了心,就非要娶衛舒梵!


    真是個書呆子,讀書讀傻了!


    衛文漪正不平,目光忽的瞥到舒梵的鐲子。


    那是一對金色的手鐲,外觀上看,做工精巧,上麵嵌著紅、綠、藍等寶石,在太陽下熠熠生輝。舒梵袖子長,若非曲臂的動作,壓根看不到。


    “你這鐲子是純金的嗎?”衛文漪湊近了盯著她手瞧。


    舒梵不動聲色掩好:“鎏金的。”


    衛文漪將信將疑:“做工挺好的啊。”


    但轉念一想,衛舒梵又沒什麽錢,哪能買純金的?


    不知不覺幾人走到了一處水榭旁,一名侍衛按著劍上前喝道:“你們是什麽人,不知道侍郎大人在這宴客嗎?衝撞了貴客,擔待得起?”


    幾人都嚇了一跳,見對方神情肅穆,不由有些緊張。


    這侍衛衣著雖普通,相貌氣度卻是很英武不凡,目光如電,不像是府裏那些普通家丁。


    舒梵正要開口,衛淩雪已先了她一步上前,盈盈欠身:“我們是衛司直府上的女眷,是受邀來貴府拜謁的。”


    對方不為所動,顯然瞧不上司直這種芝麻綠豆的小官,一指東邊側洞門:“速速離去。”


    衛淩雪風姿不凡,又頗有才名,何曾受過這種慢待?麵頰不由漲紅。


    “中郎將,你太唐突佳人了。”亭中忽然傳來一道清朗的笑聲。


    左右侍從將紗幔挑起,原來亭中坐著三位男子,說話的是一名二十出頭的青年,著一身寶藍色綢衫,腰配象牙玉,外罩同色罩衫,笑起來頗為爽朗。


    蕭凜躬身拱手,對他見禮:“晉王爺。”


    衛淩雪幾人這才如夢初醒,齊齊跪了下去問安。


    李玄風把著手裏的一隻酒杯,不看她們,看的卻是身側另一位年長些的男子:“他們不跟你問好,倒跟我問安。你說好不好笑?”


    “晉王爺,您……”另一側的劉侍郎額冒冷汗,如坐針氈,忐忑地望向身邊人。


    那人卻隻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任他這樣口沒遮攔也不見動怒。


    衛淩雪幾人雖垂著頭無法瞧清亭中情形,卻也明白了主次順序。這三人中,那位一直沒有開口的年輕公子,似乎才是最重要的人物。


    衛文漪好奇地很,悄悄抬眼望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相比於沉穩的氣質而言——顯得有些過分年輕的臉。


    他是微微含笑著的,手裏提一酒壺,很隨意地自斟自飲著。哪怕坐著,也能看出身形高大,器宇不凡,姿態分明很鬆弛,背脊身姿又很挺拔。


    他身邊的幾人明顯都很緊繃,這個人的身份應該不一般。


    這個是晉王,那這人……也是王爺嗎?


    那叫蕭凜的侍從目光看的也是這人,似乎是在等他的指示。


    他神色倒無不耐,隻是有些興致缺缺的冷淡,隻略略抬了下手。蕭凜會意,回頭跟她們道:“走吧,主上恕你們無罪。還不快離開?”


    “真是嚇死人了。”一鼓作氣離開那個院子後,衛文漪拍著胸脯說。


    回頭,卻見舒梵神情訥訥的,似乎是在走神。


    衛文漪皺眉:“我跟你說話呢。”


    舒梵回神,笑一笑道:“你說什麽?”


    “我說剛剛那幾個人,身份應該很不一般,尤其是那個穿白衣服的。”衛文漪氣呼呼地又重複了一遍。


    舒梵不覺就笑了:“是很不一般。”


    當朝聖上,能一般嗎?


    她這麽口沒遮攔的,也就皇帝不跟她這種幼稚小女孩計較,不然有八個腦袋也不夠搬家的。


    “不過,長得可真好看啊。是不是哪位王爺?”衛文漪好奇道,去看衛淩雪。


    衛淩雪也說不好,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呢。”


    衛文漪不滿道:“你平時不是號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嗎?這都猜不到?”


    衛淩雪苦笑,不跟她爭辯,目光卻看向衛舒梵。


    不知道為什麽,她總感覺衛舒梵今天的反應有些不一般。


    可又說不出,到底哪兒不一般。


    其實她一直都不太看得透衛舒梵,看著溫溫柔柔好像從不跟人爭執,但實際上,似乎又沒人能拿她怎麽樣,包括她們父親衛敬恒。


    她好像,也不太把衛敬恒的話放在心上。


    第5章 養崽


    關於團寶的教育問題,目前是壓在舒梵心頭的一座大山。


    他也不是不會說,偶爾也能蹦出一些音節,但就是懶得開口,遑論安分地坐下學習了。


    為此,她讓人四處尋訪名師,奈何收效甚微。


    直到這日裴鴻軒來別院拜訪她,跟她說起他有個遠房表兄,最會教導小孩子了,或許可以一試。


    他還帶來了一盒子蜜餞:“這些果子我都去核了,且都很軟糯,可以給團寶吃。”


    團寶聽到自己的名字,忽的從遠處的玩具堆裏抬起頭,圓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朝這邊望來。也不知道他哪來那麽好的眼力,一下就看到了那一盒蜜餞,左搖右擺地朝這邊衝來。


    “你小心點兒——”舒梵一個頭兩個大,忙伸手去攙扶。


    可他雖然走路搖搖晃晃,卻像個不倒翁一樣,根本沒有摔到,一下子衝到近前,小手已經握了把蜜餞往嘴裏塞。


    不止一隻手,還是兩隻手分別抓了一把。


    可小嘴裏根本容納不了兩隻手的量,堵在那裏,咀嚼得艱難。


    “少一點啊,你慢慢能怎麽樣?”舒梵怕他噎著,把他撈過來就從他嘴裏摳出了蜜餞。


    他“哇”的一聲哭出來。


    “不哭不哭,喝奶喝奶。”舒梵從阿彌手裏接過溫好的羊奶,把壺嘴塞他嘴裏。


    世界瞬間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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