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陛下賜名。”


    李玄胤在莊子上待的這兩天,除了給團寶起名、教他玩耍和說話外,還賜了她一些金銀器物,是前線大捷繳獲的柔然皇室之物。


    舒梵怕這東西惹來麻煩,一開始不肯要,後來推拒不過隻能收下。


    目送他們一行人離開,團寶拉著她的手問:“阿娘,叔——”


    舒梵懂他的意思,揉揉他腦袋糾正道:“那是你爹爹。”


    “爹爹?”團寶虎頭虎腦的,一雙水滴大眼裏有些懵懂。


    這個詞不陌生,她從小就教他,但也不太熟悉。


    這一直不是一個具象的詞。


    因為李玄胤事務繁忙,平時很少來看他們。


    到了正月裏,天氣愈發嚴寒。


    舒梵將團寶的幾件夾襖縫製完後,也給自己縫製了一個暖手袖筒。縫的時候想到了什麽,又偷偷多縫了一個藏在枕頭下。


    隻因前些日子她小姨一家來了京城定居,她想出宮一趟,但她前些日子剛剛出宮過,再出去實在不符合規矩,便想著求求他。


    這是小事,他應該不會拒絕吧?


    舒梵覺得她和李玄胤最近的關係沒有那麽僵,心裏多少存著幾分希冀,縫製暖手袖筒的時候也比較賣力,將最好的用料和那一截狐尾都用上了。


    這日過去交辦差事時,她在殿外等了會兒,思考了一下措辭才躬身進入。


    皇帝難得清閑,伏身在禦案上寫字,手邊是一張書寫完墨跡還未幹透的書頁。


    她站在一旁恭敬地等候。


    皇帝寫字時極專注,寫完擱了筆才瞧見她,命她上前侍奉。


    等她垂著頭站到了禦案旁,他又問:“你懷裏揣著的是什麽?”


    舒梵這才將包好的暖手袖筒取出:“天氣冷了,有時在廊下曬太陽時手會覺得冷,我就做了這個。做一個是做,做幾個也是做,就多出了一個。”


    她說得委婉,但意思已經到了。


    誰知皇帝隻淡淡點頭,低頭繼續看書。


    舒梵有些急了:“陛下,若是您不嫌棄……”


    話還沒說完就聽見皇帝悶笑了一聲。


    舒梵明白過來,她這是被打趣了,抿了抿唇,捏著那袖筒沒再吭聲。


    “行了,你有話就直說吧,不用拐彎抹角的。”李玄胤斂了笑意。


    舒梵知道瞞不過他也沒打算瞞,隻是想借著送袖筒鋪墊一下,好為後麵的話打下基礎。


    但聽他這麽說了,舒梵不再耍小聰明,直接說明了緣由。


    李玄胤聽罷略微沉吟了片刻:“你前幾天不是剛剛出過宮嗎?”


    “我也不知小姨一家會突然來京城,沒趕上。”


    言下之意,並非刻意。


    李玄胤抬眸看她,這一眼裏的笑意隱含探究。


    雖然是在笑,舒梵卻從他波瀾不驚的眼底看到了別的,更加大氣不敢出。


    分明她也沒撒謊,不知為何就是有些心虛。


    “你姨父是……?”他轉而道。


    “新上任的京兆尹周思敏,齊州長清人,先前在齊州任職,才接到調令便來長安上任了。”


    皇帝點點頭,沒別的表示。顯然,這種小人物入不了他的眼。


    “陛下……”舒梵悄悄看他神色,“我想回家看看我小姨和姨父。”


    “準。”皇帝淡道。


    “多謝陛下。”舒梵喜不自禁。


    京兆尹在皇帝看來是小官,可在衛府看來可是了不得的大官了,不但在官階上遠遠高了衛敬恒一頭,京畿近半地區皆為其轄區,是實打實的實權大官,可不是衛敬恒這種閑職可以比的。


    得知周思敏一家來訪,莊氏喜不自禁,甚至有些受寵若驚,一大早就把一宅子人聚集起來,早早就守在了前廳。


    鄭芷蘭年過三十有四,體態較為苗條卻不失風韻,一身天水碧襦裙淡雅清麗,梳的也是時下較為流行的墮馬髻,一雙勾挑的桃花眼倒是與姐姐鄭氏如出一撤,隻是氣質上較鄭氏更為婉約,眼角還有一顆淡褐色的淚痣。


    一開始還以為是個好相與的,誰知一開口就問舒梵在哪,等舒梵姍姍來遲後又眉梢一揚,詫異地望著她道:“都說長安的風水養人,怎麽舒兒來京不過三年就清減成這樣了?倒是你身邊的這位妹妹,豐腴肥碩,一看就是養得極好。”


    不止莊氏愣住,柳姨娘和衛文漪母子倆都沒反應過來,愣了好一會兒。


    反應過來,衛文漪的臉都青了,差點就按捺不住要衝上去,好在柳姨娘暗暗掐了她一把給攔住了。


    京兆尹夫人她們可惹不起。


    別看衛敬恒明麵上寵她,可一旦涉及官亨仕途,她連站角的地兒都沒有。


    周思敏如今風頭正盛,衛敬恒怎麽可能為了一個姨娘去得罪這種貴人?


    這麽想柳氏便笑道:“夫人有所不知,我們文漪身體康健,自小吃得便不多,奈何吃什麽都長肉。”


    暗諷一把衛舒梵浪費糧食,吃什麽都不吸收,可不是她們苛待她。


    “那不就是飯桶嗎?”鄭芷蘭還沒開口,她身後一個身著胡服的妙齡少女嘀咕道。


    聲音也不大,但屋內太靜了,一屋子人都聽到了。


    柳姨娘被噎得了個結結實實。


    都說童言無忌,她要是跟個小女娃斤斤計較,人大可推脫一句“稚女不懂禮數,姨娘還望見諒”,倒頭來還是她自討沒趣。


    她思來想去隻當自己沒聽見,麵上笑意依舊。


    鄭芷蘭不鹹不淡斥責了一句“沒規矩”就沒說什麽了。


    周青棠還是有些不滿地皺皺小鼻子,顯然並不覺得自己說錯了。


    見過禮後,廳裏隻剩下了幾個長輩還在相談敘舊,幾個小輩都從側門離開。


    到了外麵周青棠就拉住舒梵的手驚喜地說:“阿姐,我們好些日子沒見了,你可有想我?”


    “自然是想的。昔年一別,我們也有多年未見了。”舒梵拉著她的手細細看了會兒,隻覺得她出落得非常標致,忍不住摸了摸她鬢邊的累絲鑲寶步搖。


    印象裏的周青棠還是一個小孩子,沒想到轉眼間就這麽大了。


    周青棠興致勃勃地拉著她說了好多話,有路上見聞,也有往年待在齊州的趣事,嘰嘰喳喳如一隻百靈鳥。


    舒梵卻不覺得吵鬧,和她一直說笑到晚間。


    到了卯時三刻,歸雁見時候實在不早才挑了簾子進來,提醒道:“姑娘,該用晚膳了。”


    “好呀好呀,晚膳吃什麽?!我初來長安,都不知道長安有什麽好吃的呢!”周青棠已經站起來。


    舒梵對吃食不是很在意,但為了招待她還是帶她去了長安城內較大的酒樓,一堆銀兩砸下去,最好的東西都往廂房裏送。


    周青棠吃得肚皮圓滾,再看舒梵,細嚼慢咽吃了幾口就不怎麽吃了,瞧著興致不高。


    “你在宮裏吃的都是什麽山珍海味,這些入不了你的眼嗎?”方才兩人閑聊,她便知道衛舒梵如今在宮裏當差。


    “不是,我隻是不喜歡甜食,團寶倒是喜歡。”說著舒梵讓歸雁打包一些糕點帶回去。


    周青棠也就不再詢問這些瑣事,說起她父親的事兒她也有些憂心。


    京兆尹雖然是大官,但責任重大,又是在天子腳下辦事,稍有不慎便會招來禍患。


    “姨父精明強幹做事又謹慎,你且放寬心。”


    二人又說了會兒體己話舒梵才將她送回,臨走前互贈了小禮。


    周青棠送給團寶的是一隻布老虎,惟妙惟肖很是生動,舒梵帶回去後團寶非常喜歡,幾乎不離手,但玩了兩天就厭了。


    他對玩具的新鮮勁兒似乎永遠隻有兩天,為此舒梵也有些頭疼。


    直到這日在暖閣裏休息時,劉全揮著拂塵進來,將一個鑲嵌著珍珠的寶匣遞給她。


    舒梵詫異地打開,發現裏麵是一套木質的玩具,有鍋子也有鏟子,一應比例縮小了很多倍,正好是小孩子可以把玩的尺寸。


    她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滋味,手細細地撫摸著光滑的小鍋子,這鍋子打磨得很細致,上麵一點兒粗糙和倒刺都沒有。


    “替我謝過陛下。”


    因著周家的到來,衛敬恒對舒梵的態度明顯好了很多,有兩次還將她叫到棠棣院詢問,言辭是之前沒有過的和藹。


    舒梵一一應答,說得滴水不漏。


    衛敬恒看她的目光比往日多了幾分深沉的探究,半晌笑道:“梵娘,我們是一家人,父親的榮辱便是你的榮辱,你這麽聰明,這個道理應是明白的。”


    舒梵笑一笑稱是。


    衛敬恒道:“既是姻親,你與周家應多走動才是。”


    舒梵口稱唯唯。


    衛敬恒皺了皺眉,顯然對她這種消極的態度不甚滿意,但暫時也挑不出什麽錯漏,揮揮手便讓她回去了。


    隻是臨走前叫住她問了兩句她在宮裏的事,顯然也覺得蹊蹺。


    說是進宮給太皇太後當差,可宮裏那麽多出色的繡娘,哪裏需要她去?


    這一去就是個把月,實在奇怪。


    舒梵隨口一扯:“太皇太後有件累絲鳳袍勾絲了,花樣繁複,修補頗費些功夫。”


    衛敬恒見問不出什麽隻好讓她離開,隻是,望著她的背影略微沉思。


    第13章 養崽


    到了年節前夕,舒梵終於有了較長的一段休沐期,在衛府多滯留了些時日。


    自周家搬遷到京城後,周青棠一有閑暇就過來找她。


    周家的府邸在太白街往西百裏處的天橋下,毗鄰雙江河,一到秋冬門口的兩棵柿子樹便會開花結果,沉甸甸地掛滿枝頭,猶如垂著無數小燈籠。遠遠望去橙黃一片,很是喜慶。


    舒梵就問過周青棠這是什麽品種,為何花期這麽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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