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同僚還以為他是在故意明貶暗抬地?炫耀呢,心裏鄙視不已。


    衛敬恒看他們的眼?神,心裏更慪了。


    他此生?的目標就是為了升入內閣,官居一品!


    可?他這些?年毫無寸進?,連他的學生?裴鴻軒如今都是中書侍郎了,他這個老師,都在自己徒弟麵前抬不起?頭來,過得實在窩囊!


    這種怨氣在官署中倒罷了,回家那是藏都藏不住。


    衛府眾人這些?日子也都躲著他,免得一不小心被殃及池魚。


    過了幾日他才冷靜下來,決定還是要和衛舒梵修好關係,且得讓她回心轉意和裴鴻軒定親。


    他知道衛舒梵不缺金銀器物,月底時叫人捎了些?孩子喜歡的蜜餞果子給她。


    舒梵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又是什麽藥,給他回了信,和他約在月底見麵。


    地?點就是她在朱雀巷的那座宅邸中。


    那日天?氣不錯,秋高?氣爽,天?空中難得沒有幾綹雲彩,藍澄澄的格外通透。他乘坐的馬車在門外一停他便下了車,早有人侯著,恭迎他一路往裏。


    舒梵在前廳見他,隻是,他沒想到廳內還有一個年輕男人。


    那人穿一件紫青色交領暗紋常服,腰盤紳帶,身形高?挺,正端著一盞茶坐在上首,低頭吹著茶麵,水汽將他的麵孔籠罩在一片氤氳中。


    衛敬恒的腳步登時刹住。


    第31章 養崽


    興師問罪的話還未出口, 對方已抬起眼簾,不鹹不淡地?瞟了他一眼,問的?卻是舒梵:“這就是你父親——都察院都事衛敬恒?”


    簡單一句話卻聽得他心驚肉跳, 大腦頓時高速運轉中。


    這目空一切的?氣度和談吐, 必是出身大族的王侯公子無疑。


    且他點出自己官職時如此雲淡風輕不以為意,全然沒有將自己放在眼裏?, 必不是他可以得罪的?人。


    那一瞬他的?腦中也隻?夠轉過這些,隻?是覺得這人的?聲音極為耳熟,像是在哪兒聽過似的?, 可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


    (注:女主爹官職不高,不需要每天去上朝,每次上朝都是站最後麵, 也不敢抬頭看皇帝所?以不認識)


    “鄙人確是衛敬恒,不知這位郎君如何稱呼?”衛敬恒笑著作了揖, 頗為客氣。


    別?看他麵上鎮定,其?實心裏?頗為忐忑。


    這人舉手投足都帶著一種自信瀟灑的?氣度, 是他生平僅見, 哪怕是他見過的?一些王公大臣之子,也沒有這份氣度。


    不知為何,他心裏?有種別?樣的?不安,卻說不清這種不安來源於什麽。


    隻?覺得被他這雙深邃淡漠的?眸子一望雙腿發軟, 忍不住想?要跪下去頂禮膜拜。


    舒梵將他這一係列表情收入眼底,真?的?很想?翻一個白眼。


    見風使舵慣是衛敬恒的?的?習性。


    李玄胤根本?沒有搭理衛敬恒的?問話?, 而是起身對衛舒梵告辭:“我還有事, 回見。”


    他這趟過來本?就是為了去寧遠侯府上, 途徑這兒便順道?來看她一下,實在沒有心情和衛敬恒廢話?。


    衛敬恒見他連招呼都不跟自己打, 直接無?視自己,都楞了一下,望著他的?背影怔愣了會兒才覺得一口鬱氣湧上心頭——太目中無?人了!


    偏偏對方如此傲慢,神情卻平和自然到?仿佛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叫他興不起絲毫不忿。


    其?實從他見到?李玄胤直到?李玄胤離開,衛敬恒都是處於一個蒙圈的?狀態的?。


    這會兒他才有點回過神來,問衛舒梵:“這是你好友?我怎麽不認識?他是誰家兒郎?倒是儀表堂堂。”


    就是沒什麽禮數,他在心裏?道?。


    舒梵直接略過了這個話?題,問他:“父親找我有何要事?”


    說起正事,衛敬恒也不再談及李玄胤,而是在身旁尋了個位置坐下。


    “你的?親事,你到?底是怎麽打算的??”他這會兒倒沒有和她吵架的?意思?,容色平和,頗有些語重心長循循善誘的?味道?。


    可惜麵對的?是衛舒梵。


    舒梵就知道?他找自己沒什麽好事:“我說過,我不會嫁給裴鴻軒的?。”


    衛敬恒點點頭,竟然也沒有惱怒:“那你想?嫁給誰?總不能不嫁了了吧?做女人哪有不嫁人的??父親其?實也是為了你好,再蹉跎下去,你的?終身大事恐怕是沒有著落了。”


    還以為自己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能讓她動容,誰知她淡淡一笑道?:“那就不勞父親操心了。”


    氣得衛敬恒差點跳起來,當下也忍不了了,冷笑道?:“怎麽,裴鴻軒你看不上,難不成?你還想?嫁入皇家不成??人貴自知,梵娘,你是什麽出身你自己清楚嗎?真?是心比天高,跟你那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娘一個樣兒。”


    他冷冷起身,拂袖而去,唯獨留下臉色蒼白的?舒梵。


    是的?,有一點他說的?不錯,以她的?身份就算入了宮也不過是個品階不高的?後妃罷了。


    “你最近怎麽悶悶不樂的?,怎麽,你那個爹又給你氣受了?”皇帝這日在寫字時忽而擱了筆,側頭問她,眸光很是溫和。


    舒梵微愕,不知道?他怎麽看出自己不開心的?。


    但轉念一想?,自己在她麵前可不就跟小女孩一樣,再自以為不錯的?偽裝都是惘然,他都能一眼看穿。


    舒梵心裏?五味雜陳,望著他眨了下眼睛,有那麽會兒的?放空,竟也不知道?要怎麽跟他說。


    許是他過於寬厚溫和的?沉靜眸光,給予了她某種安撫,她心裏?好似被什麽搡了一下,有一些酸酸澀澀的?滋味緩緩升起,可過一會兒又倔強地?別?開頭,硬邦邦地?說“沒有”。


    “那是朕眼瞎?”他笑。


    舒梵心驚肉跳,但見他麵上仍微微含著笑,又吃不準他的?意思?。


    時間如此流逝,她到?底是消受不住他這樣灼灼的?盯視,把頭垂下:“他雖是我父親,但也僅僅有生恩罷了,他對我如何,我既不會難受也不會欣喜。”


    李玄胤竟有些啞然,她哀莫大於心死的?麵容映入眼底,竟有股難言的?痛楚緩緩淌過他心間。


    他不由握住了她的?手,手裏?的?力道?一絲一縷收緊,偶爾將她拉到?了懷裏?。


    他低頭望著懷裏?人,瑩白小巧的?麵孔,可憐又可愛,睫毛如羽扇一般輕輕地?撲動著,皮膚上透著馨柔美好的?氣息。


    他似乎能透過那層堅硬的?外殼窺探到?柔軟易碎的?內在。


    有那麽一瞬,真?想?打死衛敬恒。


    “舒兒,我們才是一家人。”他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


    懷裏?的?人似乎輕輕地?搖晃了一下,臉貼在他的?胸口,沒有再說什麽,手卻緊緊攥著他的?衣襟。


    他衣襟上有種讓人心神安寧的?墨香,如龍卷風般要將她卷入。


    她伏在他懷裏?漸漸地?睡了過去。


    翌日醒來時,舒梵發現自己躺在禦床上,身上還蓋著禦用的?寢被,登時嚇出一身冷汗。


    她連忙爬起來,動作不慎牽動了身後的?人。


    李玄胤笑得很是無?奈,眉眼卻很柔和:“你著急忙慌的?要去哪兒?趕集嗎?”


    舒梵臉上火辣辣的?,竟想?不到?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


    “你喝了酒。”皇帝給了她台階。


    舒梵眼珠子轉了轉,順勢而下:“陛下恕罪。”


    “要真?計較,你早被拉出去淩遲不知道?幾次了。”他掀了寢被坐起來,高大健壯的?身體頓時暴露在她視線中,竟也不避諱,當著她的?麵兒光著上身彎腰開始穿靴。


    他的?身材自然是極好,肩寬腰窄,纖長有型,連脊柱往下都是順暢性感的?弧線。


    她訥了半晌移開目光,過一會兒又不自覺朝那邊望去。


    正對一雙噙著笑意的?眸子,他對她挑了下眉。


    被抓包的?舒梵麵頰微紅,徒勞找補:“我是看看你需不需要幫忙穿衣裳。”


    李玄胤無?聲地?哂了一聲,沒戳穿她。


    她這次是真?的?落荒而逃了,隨便尋了理由就撈了自己的?衣服往外麵趕。邊穿邊想?,昨晚到?底是誰給她脫的?衣服啊?越想?越不對勁,再不敢亂想?了。有點羞惱又有點氣憤,心情複雜。


    李玄胤靜看著她小碎步逃離,跟隻?奔跑的?小麋鹿似的?,動作很是敏捷。微風揚起裙裾,衣袂翩躚,但更吸引人矚目的?還是那一截不堪一握的?細腰。


    他不覺摩挲了一下指尖,仿佛昨晚掐握著的?時候,溫度還殘留著。


    以及握著時,她嘴裏?不覺泄出的?輕微哼唧聲,麵若桃粉。


    李玄胤是十一月底通知她要去靜源寺上香的?。


    舒梵卻知道?此行不止是上香那麽簡單。


    那裏?住的?可是……


    舒梵眼皮不自覺跳了跳,又想?起那日不慎偷聽到?的?話?。皇帝此番公然要去看望養母貴太妃,恐怕不止是看望那麽簡單,這是公然地?打太後的?臉。


    他和太後的?關係日益惡化,似乎都不打算隱藏了。


    身後傳來清冷的?墨香,一隻?修長的?手隨意撩起她頰畔的?一綹發絲,纏在指尖微微把玩。


    舒梵心頭狂跳,甫一轉身就對上了李玄胤俊朗的?麵孔。


    他已經換了出行的?衣衫,就站在她身後望著她,一隻?手穩穩搭在她肩頭,似是握著,也像是扶著她。


    她慌亂地?收回目光,垂下頭道?:“臣女沒有想?什麽,隻?是在想?路上應該準備什麽。”


    “都有下麵人幫忙準備,你擔心什麽?”皇帝淡笑著接過宮女遞來的?帕子,隨意擦了擦手,又換了一方新擰的?遞給她,示意她擦一擦。


    這麽多人看著,雖一個個目不斜視沒露出什麽別?樣的?表情,舒梵臉上還是有些滾燙。


    她悶悶地?接過來,低聲道?:“多謝陛下。”


    指尖接觸的?時候還是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的?手,是如火般的?熱度,她麵上更熱,更不敢抬頭了。


    總有種這麽多人都知道?他倆關係的?感覺,雖然理智上告訴自己,不應該亂想?,他們不過都是奉旨辦事,不會多想?,但心裏?就是控製不住覺得尷尬。


    她真?想?扯塊布把自己遮起來。


    好在很快就出發了。


    禦駕空間極大,明黃色的?車廂內懸著精致的?流蘇墜子,隨馬車輕晃而微微搖曳。


    她盯著這一綹流蘇,視線裏?好似也在搖晃,一顆心有些不安。


    安靜更加加劇了這種不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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