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馬巷是最最老一輩禾城人聚居的地方。


    在這裏住的,往上數三代,基本就已經在禾城落了腳。


    緊緊窄窄的巷子,居民樓布的密密麻麻。


    都是小套的麵積,五六十個平方,擠了祖孫三代甚至四代的都有。


    有能力的年輕人,早就買了大房子搬出去,剩下的這些,除了最最地道的禾城人這一個驕傲點,再無絲毫的閃光。


    但就是這,也讓皮馬巷的人走出去,自覺高人一等。


    因為他們才是禾城本地人。


    劉家就是其中一家。


    劉家祖祖輩輩都是禾城人,往上數無數代,都沒出啥名人名仕,也沒留下什麽錢財,就現在住這間破屋,還是劉父劉母年輕時掙回來的。


    但劉家本地人的優越感,比誰都濃。


    出去在左鄰右舍麵前,各種吹他家兒子多有本事之類的。


    之前兒子娶了個外地女人,劉家覺得麵上無光,但,好歹兒媳是大學老師,職業好,說出去也還行,他家勉強接受了。


    誰知道最近,兒媳鬧起了離婚。


    這下子劉家不幹了,高嫁的外地兒媳,居然還好意思說離婚,真是不知足。


    家裏三天兩頭就要鬧一場,讓鄰居們看熱鬧看地十分過癮。


    但,最近也不知從哪裏傳出來閑話,說是劉家基因有問題,懷不了正常的兒子,懷女兒沒事,懷兒子就要出問題。


    還有說劉家兒子某方麵不行……


    大家私下一討論,別說,還真別說,真是呢。


    有那眼明心亮的鄰居,出來說,劉家那個劉成,一看就不中用,打小在他媽屁股後麵轉,他媽說一,他不敢說二的,再加上臉白白的人又瘦,叫個人聽著都沒啥力氣。


    說他不行,大家都信。


    這年頭,這種閑話甭管真假,大家都樂意傳。


    沒幾天,又傳出來劉家母女三人,磋磨虐待兒媳婦,比舊社會的惡婆婆還惡呢,畢竟,人家才一個人,他家有三隻。


    一樁樁一件件,說的跟現場直播一樣,再加上前段時間,他家那個好脾氣的兒媳發瘋一樣拎刀追砍婆婆和姑姐……


    兩下一對,周邊幾十年的老街坊,看他們的眼神立馬不對了。


    尤其是打量劉成,那眼神,那嘴角,那若有似無的笑容……


    劉父平時最是好麵子,沒事還要打腫臉充一充胖子呢,可巧今天出去,聽到這種閑話,看老街坊老朋友們聚在一起,說他家說的口沫飛濺,他臉黑到不行。


    趕緊拿報紙遮了臉躲回家,正跟老婆在家裏吵呢,兒子也報紙遮臉氣呼呼地回來了。


    “媽!你以後能不能別再去趙欣的學校鬧事?今天我們單位到處都在傳我的閑話,說我……說我……“


    說他ed,不行,還說他基因有問題,死都生不出兒子,就算懷上也是有問題。


    今天旅遊局上下,看他的眼神都不對勁。還有男同事在廁所遇到他,那種上下打量的神秘笑容……


    他差點灑腳上。


    等中午出去吃飯時,發現單位樓裏,到處貼著他的照片,宣傳他不行這件事。一起乘梯的人,看他的眼神,他恨不得這電梯直接就失事,掉下去。


    劉成氣地一把撕下傳單,電梯沒到樓層他就趕緊鑽了出來,走樓梯。


    結果樓梯裏貼的更多,刷牆一樣,劉成差點暈過去。


    這幢機關大樓,好多個單位一起辦公,平時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也許不是所有人都認識他劉成是誰,但今天過後,大家都知道了。


    “那個不行的男人,生不出兒子的男人”這種標簽,死死地貼在他身上,扯不下來。


    劉成本來是個性格溫吞的男人,在單位是老好人一樣的存在,今天狠狠露了回臉。


    事關男性尊嚴,他炸了!!


    找到大院保衛處,要求查出來是誰到處貼他大字報。


    可,這大院好幾個單位一起辦公,一天人流量來來往往的,監控有限……


    保衛處領導握著他的手說:“哎呀,小劉,咱們這裏人多眼雜,這事不好查,要不就算了?”


    “咱男子漢大丈夫,有病就早治,沒啥不好意思的,我有個親戚在男科醫院,要不我介紹介紹你?”


    劉成臉漲地血紅血紅,班都上不下去,直接請假回了家。


    結果剛走進巷子口,就見樓上嘴巴最大的莊婆,叉個腰在那裏說:“我就看劉家那小子,除了臉長的還可以,那方麵肯定不行。你們要信我花婆的,看男人行不行,看鼻子看手指都不準,得看……”


    劉成從單位拿回來的那張報紙繼續用。


    胡春花一聽氣炸了:“莊婆那個不要臉的,敢這樣造謠我的兒子?我去撕了她的嘴!!”


    說完就衝了出去,然後就是兩人大戰。


    劉家父子倆坐在沙發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吱聲。


    他們性格都軟,習慣家裏女人作主。


    劉成歎了口氣:“爸,你說這事鬧的,我以後還有什麽臉去單位上班?”


    要是公司還好,大不了辭職。


    公務員,這工作不出意外的話,是要做一輩子的。


    他以後怎麽做人?


    事關男人的尊嚴,這種事比任何事都讓他丟臉。


    劉父想得更長遠些:“這個樣子,以後誰還肯嫁給你?”


    他們麵麵相覷,同時長長地歎了口氣。


    劉成搞不懂,不就是兒子出了問題,他埋怨了幾句嗎?他老婆怎麽就說要離婚?


    明明,他們日子過得還挺好的,不是嗎?跟著父母住,萬事不用操心,孩子他爸媽也給帶著,趙欣日子多好過?


    別人小兩口還在外麵租房苦挨呢,她怎麽就這樣不惜福?


    就算這一胎出了問題,再懷一個不就是了。他媽他姐姐們說幾句,當沒聽到不就好了嗎?哪家長輩不都是這樣?也是為了他們好才說的。


    忍一忍不就行了?


    再說了,她們說她,又關他什麽事?為什麽要跟他離婚?


    劉成想來想去,百思不得其解。


    等胡春花大敗而歸,衣服頭發都被薅地亂糟糟,一臉的指甲印子,咬著牙用力一拍桌子:“一定是趙欣那賤人幹的!反了天了,兒子,咱不離婚,拖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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