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晞視若無睹,他左邊的親隨抬手捏住刀背,兩根手指頭運力一拗,刀斷成了兩截。獨眼漢子麵如土色,原晞瞅他一眼,起身走出茶亭。


    眾人紛紛猜測他的身份,獨眼漢子忽覺舌頭劇痛難當,張開嘴啊啊亂叫,蚱蜢似地跳來跳去。眾人隻見他舌頭漆黑,道:“你中毒了!快請大夫瞧瞧罷!”


    第八十章 眾裏尋她千百度(三)


    落日外君山翠微,小橋邊古廟殘碑。文藻庵在洞庭湖畔,已經曆了一百多年的風風雨雨。如筠師太拿著賬本,算著上個月的開支,兩隻小羊羔病死,黃鼠狼偷吃了三隻雞,東廂房壞了一扇窗,小尼姑打碎了兩隻碗,要命,都是錢!


    還有廚房裏的一桶米發黴,不能吃了,得去買新米。如筠師太合上賬本,吐出一口濁氣,站起身,走到院子裏散心。篤篤篤,有人敲了三下門,如筠師太打開門,一名戴著帷帽,身穿素服的女子立在門外,身後是一輛太平車,車上放著一口棺材。


    女子合掌行禮,說她姓薑,太原人氏,棺材裏是她的丈夫,半個月前離世,想在庵裏借住一段時日。如筠師太看見她手裏的兩錠細絲紋銀,足有二十兩,便沒有拒絕。


    蔣銀蟾住在前院的東廂房,棺材停放在一個草棚下,裏麵隻有幾塊石頭。她不跟尼姑們一起吃飯,每餐都是小尼姑送到門口,她自己拿進去。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嫻靜老實的模樣,看得尼姑們都想給她立貞節牌坊,哪裏想得到她是魔教大小姐。


    文藻庵三裏外有一片竹林,蔣銀蟾每日去那裏練功,隻是無人察覺。這日晚上回來,清清楚楚地聽見一陣嬰兒的啼哭,心下奇怪:尼姑庵裏怎麽會有嬰兒?撿來的麽?


    循著啼哭聲,她穿過月洞門,到了後院。樓上的窗戶開著,月光下,一婦人穿著白衫,抱著孩子站在窗邊,蔣銀蟾瞧她有些眼熟,尤其是左頰上那顆痣,在哪裏見過呢?


    忽然想起是畫像,那日去買棺材,半路被黃鶴幫的人攔住,拿著畫像問:“見沒見過長得像這畫上的孕婦?”


    蔣銀蟾還以為他們找的是自己,聞言放下心,看了看畫像,搖頭說沒見過。


    這婦人應該就是黃鶴幫要找的孕婦,隻是孩子已經生下來了。她是誰?黃鶴幫為什麽要找她?庵裏的尼姑們知道嗎?蔣銀蟾滿腹疑惑,次日中午坐在簷下,一邊洗衣服,一邊琢磨這事。


    小尼姑智竹提著食盒走過來,見了忙道:“薑夫人,你去吃飯罷,我來洗。”


    蔣銀蟾也不推辭,這小尼姑乖覺得很,知道她有錢,天天上趕著幫忙。蔣銀蟾進屋打開食盒,肉香撲鼻,竟是一碗蒸肘子,一碗燕窩粥,一碗雜素。


    “今日怎麽有葷菜了?”


    智竹回頭一看,臉色變了變,站起身,擦著手上的水,道:“我……我想著夫人吃了大半個月的齋,一定沒滋味,便讓廚房做了兩個葷菜。”


    蔣銀蟾乜她一眼,道:“這不是給我的罷,是給後院坐月子的夫人的,你拿錯了。”


    智竹瞪圓了眼,道:“你怎麽知道的?”


    “昨晚我看見她了。”蔣銀蟾拿出一角銀子塞給智竹,問道:“她是什麽人?”


    智竹捏著銀子,低頭沉默半晌,歎了聲氣,道:“是個可憐人。她姓秦,丈夫得罪了黃鶴幫,被殺了。黃鶴幫不肯放過她,她和師父從小認識,走投無路,求師父收容,師父難道能不管麽?薑夫人,我知道你是好人,千萬別說出去啊。”


    蔣銀蟾這個好人點頭道:“放心,我又不出門,跟誰說去?”夾了一塊稀爛的肘子肉,蘸著醬料吃了,道:“這肘子做得不錯,以後有葷菜也給我送一份。”


    智竹連聲答應了,回頭告訴了如筠師太。如筠師太伸出手指頭戳她的額心,埋怨道:“這點小事都做不好,現在又多了一張嘴要吃葷,那葷菜多貴啊!”


    想了想,走到蔣銀蟾這裏來,如筠師太滿臉賠笑,道:“薑夫人,先前多有怠慢,以後想吃什麽,盡管吩咐。秦氏的事,還請你保密,她一個女人帶著奶娃娃,可憐啊。”


    蔣銀蟾道:“我明白,我跟秦夫人無仇,跟黃鶴幫無親,不會害她的。不過師太,你最好盡快送她離開,我在離此不遠的市鎮上遇見黃鶴幫的人,他們有秦夫人的畫像,也許明日,後日,說不定哪一日就找過來了。”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是蔣銀蟾在被追殺的過程中總結出來的經驗。如筠師太和秦氏都沒有這樣的經驗,不免心存僥幸。


    如筠師太道:“多謝夫人提醒,等秦氏出了月子,貧尼便送她離開。”


    這話隻是說說而已,秦氏的娃娃粉白可愛,如筠師太打心眼裏喜歡,還抱來給蔣銀蟾看。蔣銀蟾看了,暗自發愁,這麽個整日啼哭的娃娃決計藏不住,黃鶴幫的人來了,自己也要暴露,還是走罷。


    “薑夫人,你摸摸這小臉蛋,多嫩啊!”


    蔣銀蟾對孩子沒興趣,卻不過,伸手摸了一下,軟乎乎,滑溜溜的。孩子笑了,如筠師太親她一口,慈愛的神情讓蔣銀蟾想到母親,別過眼去吃茶。


    “薑夫人,你成親多久了?”


    “一年了。”


    “唉,也沒留下個孩子。”如筠師太先是歎息,後又安慰她:“沒孩子也好,再嫁方便!”坐了一會兒,起身要走,又笑道:“看我這記性,來是問你討鞋樣子,給你做雙鞋穿,你的鞋子綻了。”


    蔣銀蟾自己都沒留意,低頭看了看,搖手道:“不必麻煩,能穿就行。”


    “不麻煩,要給孩子做衣服,順手的事。”如筠師太閑著也是閑著,給她做鞋,還能得些好處。


    蔣銀蟾給了她鞋樣子,次日晚上便收拾行李,從後門離開了。繞過西邊的樹林,隻見數點火光飛奔向文藻庵,蔣銀蟾勒住馬,要回去救她們嗎?萍水相逢,犯不著罷。


    可是……智竹說薑夫人,你是好人。好人是不會見死不救的。


    那個孩子剛出生,對她笑過,如筠師太有一點點像母親。蔣銀蟾,你辛辛苦苦練武,是為了趨利避害嗎?不,不是的。是為了有更多選擇的自由,比如現在,她可以選擇回去,因為她有能力保護她們。


    毛伯海是黃鶴幫的香主,他帶著六名手下闖進文藻庵,打破了夜晚的寧靜。砰的一聲,門被撞開,孩子嚇得大哭,秦氏正在喂奶,看見兩個凶神惡煞的男人,慌忙合攏衣襟。那一閃而過的春光已激起男人的獸性,四隻粗黑的大手伸向秦氏,劍光破窗而入。


    兩個男人倒在血泊中,秦氏捂著孩子的眼睛,驚駭地望著持劍的女子,道:“你……你是誰?”


    “收拾東西,馬上離開!”蔣銀蟾躍出窗戶,掠過院牆,長劍直刺天井中的毛伯海。


    這一劍的角度,力度,速度妙到巔峰,漫說毛伯海毫無防備,就是防備了也躲不開。一名手下機警,見狀腳底抹油,轉身施展輕功隱入樹林,剩下三人無一活命。尼姑們被點了穴道,倒在地下,看蔣銀蟾手起劍落,真如天神下凡。


    智竹和另一個小尼姑的衣襟都被黃鶴幫的人扯開了,蔣銀蟾解開她們的穴道,智竹一頭紮進她懷中,嗚嗚哭道:“薑夫人,我就知道你是好人!”


    蔣銀蟾摸著她光光的後腦勺,歎了聲氣。做惡人痛快,做好人麻煩,傻子才會選擇後者。


    原晞等人在江陵打探了半個多月,終於得到消息,蔣銀蟾在洞庭湖邊的文藻庵,她殺了黃鶴幫的幾個人,其中有一名香主,黃鶴幫的童長老帶著人趕去報仇了。


    原晞急忙也帶著四名親隨趕過去,他們五人的馬都是百裏挑一的良駒,腳程奇快,不是童長老等人的馬能比的。且童長老帶的人多,快的要等慢的,拖拖拉拉,便落在了後麵。


    東方透出曙光,文藻庵門前的翠竹低垂,露水打濕了青石板。原晞心跳加劇,下馬走進去,天井裏躺著四具屍體,都是一劍斃命。她的劍法越發精湛了,原晞注視著她留下的傷口,想象著她殺敵的英姿,恍惚而長嗟。


    四名親隨與蔣銀蟾素昧平生,但在這個時候,也有些理解世子爺為何如此鍾情於她了。一個少女引得中原武林群起而攻之,到處都是她的傳聞,她就像一個幽靈,遊蕩在刀光劍影之間,留下一串串痕跡,你卻看不見她的樣子,更捉不住她。


    這對好強的男人來說,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後院樓上還有兩具屍體,原晞一一看過,確定這些人至少死了十二個時辰,她肯定走遠了,往哪個方向追呢?四顧茫然,心中有一股衝動,想做些什麽,立刻,馬上。


    遠處塵土飛揚,黃鶴幫的人來了,來得正好。原晞做了個手勢,與四名親隨躲入暗處。既然追不上她,幫她料理一些追兵也是好的。


    童長老帶了十八名手下,麵對原晞的四名親隨,不堪一擊,死的死,逃的逃。原晞在童長老胸口輕輕拍了一掌,道:“回去告訴你們幫主,再敢與蔣大小姐為敵,我便讓他生不如死。”


    童長老飛身上馬,奔出一段路,胸口炙痛,解開衣衫,一個通紅的掌印腫起,回到總舵,已有一寸多高,甚是駭人。平幫主聽說了經過,心生忌憚,想如今追殺小妖女的人如過江之鯽,我何必著急報仇呢?讓他們先鬥著罷。


    第八十一章 眾裏尋她千百度(四)


    小的時候,原晞聽宮裏的老人講過一個故事,一位美麗的姑娘出嫁途中被強盜劫了,一隻老虎從林子裏跳出來,嚇跑了強盜,姑娘暈倒在地。到晚上,一位美少年走過來,將姑娘背到山洞裏叫醒,兩人成了親。


    姑娘想帶他回娘家,他說自己是受了詛咒的山鬼,隻要有一點光亮照著,就會變成一隻鷹,在四海八荒飛上七年。姑娘不信,撒嬌耍癡,山鬼無可奈何,坐上一頂密不透光的轎子,陪她回娘家。


    不想姑娘的弟弟點炮仗玩,火星子將轎簾燎了一個洞,一縷陽光照在山鬼身上,他變成鷹飛走了。鷹時不時地落下一片羽毛,給姑娘指路。姑娘心無旁騖,整整追了七年,山鬼變回原形,卻不記得她了。


    現在的蔣銀蟾就像那隻鷹,經曆了這麽多事,她對自己的感情還似當初麽?會不會追上她,她卻不肯跟自己回妙香?夜已深,原晞愁眉緊鎖,在床上翻個身,念頭跟著一轉:她睡了麽?這些日子,她也睡不安穩罷。想過我不曾呢?怕是不曾。


    她這個人,越難越要強,原晞真怕她過剛易折。


    蔣銀蟾睡在鄉間的一座祠堂裏,屋後是一片荷塘,蛙聲鼎沸。門外傳來輕快的腳步聲,幾乎被蛙聲覆蓋,漸到門口,是兩個人,進了隔壁的房間。男子的低語聲,女子的嬌笑聲,不多時混合成急促的喘息聲。


    原來是一對野鴛鴦來這無人看守的祠堂幽會。兩人心肝肉兒,我的兒亂叫,沒高低的淫聲浪語,濃濃的春情漫到蔣銀蟾這邊來。


    也不知原晞怎麽樣了?應該過得很好罷,或許正在溫柔鄉裏沉醉呢。


    隔壁的野鴛鴦大戰三個回合,雞叫了才離開。蛙聲也停了,安靜的祠堂充斥著退潮後的空虛,蔣銀蟾睡到日中,出去打水梳洗,在一個茶肆裏買了碗牛肉麵。天陰著,豆大的雨珠落地,弱柳生煙。


    遠處一紅衣人撐著紅傘,不緊不慢地走過來。蔣銀蟾看見他,有一霎的意外,旋即明白他是來找自己的。徑直走到茶肆前,薔薇書生抬起傘沿,注視著蔣銀蟾,她比上一次見麵更沉穩,更像個高手。


    他眼中蘊著欣賞,絕對冷靜的欣賞,不摻雜一星半點的私情。


    煮麵的婦人白胖的臉籠在熱氣裏,笑著招呼他:“公子,這麽大的雨,進來坐坐啊。”


    薔薇書生收了傘,坐在蔣銀蟾對麵,也買了一碗牛肉麵。


    蔣銀蟾道:“尤兄,別來無恙?”


    尤香泉道:“原來你就是北辰教的蔣大小姐。”


    蔣銀蟾略帶歉意道:“我也不想騙你,隻是我的身份總會惹來麻煩。”


    尤香泉點頭道:“如果我是你,也不會實說的。蔣小姐,有人請我來殺你。”


    蔣銀蟾好奇道:“多少錢?”


    尤香泉微微笑了,道:“多少錢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與你比試,我怕再晚一點,你就被別人殺了。”


    這話聽起來很無禮,蔣銀蟾卻沒有生氣,被真正的高手看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好極了,我也很想與你比試。”


    吃完麵,兩人坐著等雨停,這可能是自己,也可能是對方人生中的最後一場雨,點點滴滴,彌足珍貴。杏樹下掉了一地黃果,荷塘裏綠水漲滿,碧葉卷舒,芳枝搖顫,驚得青蛙從這一片跳到那一片。


    “尤兄,你是何方人氏?”


    “我五歲父母雙亡,跟著師父四處漂泊,不知道自己是何方人氏。隻記得家裏種了許多薔薇,都是紅色,開花的時候如著火一般。”


    “你有妻子兒女麽?”


    “沒有,我孑然一身,無牽無掛。”


    蔣銀蟾默了默,手指抹著茶碗上的花紋,道:“我也是。”


    祠堂天井寬敞,兩人就在這裏比試,雨後暑氣消減,積水倒映著劍光,兩人腳下暈開層層漣漪,劍光化作無數銀蛇狂舞。即便惺惺相惜,出手毫不留情,每一次碰撞都險之又險。在生死之間,心神貫注,招式內力發揮到極致。


    鬥到酣處,彩霞絢空,蔣銀蟾的劍刺進了尤香泉的心口,他的劍距她咽喉隻有半寸,森森劍氣已割破了她的肌膚。


    “蔣小姐,你贏了。”


    蔣銀蟾殊無喜悅之意,他臉上綻開笑,似花盛發,身子向後倒下,須臾衰頹。蔣銀蟾在祠堂旁邊挖了一個坑,將他和劍埋葬,找了些薔薇花種撒下,帶上他的傘,騎馬離開了。


    向西行了百十裏路,身後馬蹄聲疾,蔣銀蟾回頭望時,月光下,隱約有一隊人馬。她縱馬飛奔,想甩開他們,迎麵又來了一隊人馬。火光驟然亮起,前前後後都是火把,照得蔣銀蟾眯了眯眼,就聽一個慵懶的男子聲音道:“蔣小姐,我們又見麵了。”


    勝金穿著一件淺金緞袍,在馬上歪著身子,看蔣銀蟾的目光像在看一隻籠子裏的小獸。另一邊領頭的是臙脂,她也看著蔣銀蟾,麵上無情無緒。七魄樓來了二十多個人,蔣銀蟾就算三頭六臂,也不是對手。


    “是曲淩波叫你們來殺我的?”蔣銀蟾昂首向勝金道。


    “何須曲教主吩咐,上回在聖母廟,蔣小姐讓我吃了好大的虧,不找你討回來,我勝金的臉往哪兒擱?不過我素來憐香惜玉,你若向我磕三個頭,叫三聲好哥哥,我便放你一馬,怎麽樣?”勝金噙著笑,居高臨下的眼中並無一絲憐憫。


    左右跟著起哄,道:“蔣小姐,我們公子寬宏大量,你就從了罷。磕三個頭,叫三聲好哥哥,換一條命,多劃算啊!”


    “沒有柳玉鏡,你也不是什麽大小姐了,別再擺臭架子啦!”


    蔣銀蟾沉著臉,一言不發,拔劍刺向勝金。臙脂彎起唇角,眼波宛轉,藏著不為人知的心事。勝金揮刀招架,左右三人幫忙,當當當數聲,火花迸濺,根本看不清蔣銀蟾劍指何處。


    蔣銀蟾劍中夾掌,掌中帶劍,頃刻便將兩人打下馬。勝金不想時隔數月,她武功精進若此,手忙腳亂,坐騎受驚,險些將他掀下去。劍氣直逼大腿,勝金斜身向外撲出,劍影隨行,勝金反手猛砍一刀,被蔣銀蟾的劍彈開。


    “五妹,還不來幫忙!”


    臙脂拍馬上前,長劍舞出一個劍花,笑道:“好哥哥,我來了!”


    蔣銀蟾打定主意死也要拉勝金墊背,見她過來,纏鬥不退。勝金隻覺背心一痛,臙脂的劍從他背後刺入,胸口透出。這電光石火的一劍,臙脂想了三年,她的母親是父親的小妾,三年前被勝金調戲,尋了短見。


    她的父親心知肚明,訓斥勝金一通,便沒了下文。也是,小妾哪有兒子金貴?既然父親舍不得這個兒子,便由她來動手罷。她知道機會隻有一次,決不能失手。


    勝金低頭看了一眼,心下恍然,她近來事事順從,就是為了這一劍。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銀蟾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阮郎不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阮郎不歸並收藏銀蟾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