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手術室門打開,穿著藍色手術服的醫生走了出來。


    見到薑聽雨時,醫生眼裏沒什麽變化,透著手術後的疲憊,“你是病人家屬?”


    “我是。”薑聽雨屏著呼吸點頭。


    醫生看了她一眼,留意到她手上的針管,蹙了下眉,緩緩道:“病人身上有多處劃傷,左手手臂骨折,傷口雖然嚴重,卻不致命,好好修養就能康複,但是……”


    薑聽雨瞳孔微顫,“但是什麽?”


    最怕的就是醫生口中的但是,那往往意味著不好的事。


    醫生接著道:“他的手臂傷口較大,較深,損傷了神經,要想恢複到以前,基本不可能。”


    薑聽雨心裏咯噔一下,不敢置信地張了張口:“他的手是……是殘廢了嗎?”


    醫生忙擺手,寬慰道:“那倒不是,隻是沒有以前那麽靈活,正常的工作生活都是沒問題的。”


    薑聽雨眼裏含著霧氣,深深望著手術室。


    他的手臂,因為保護她受了傷,留了後遺症。


    她甚至不知道他清醒過來後,她要怎麽麵對他。


    作者有話說:


    謝總:受點傷算什麽,為她去死我也心甘情願


    作者:……戀愛腦沒救了……


    第78章 78


    ◎疼哭了我可哄不好◎


    薑聽雨守在病床前, 拿毛巾小心翼翼地給謝霽淮擦拭臉龐。


    他雙眼輕闔,安靜地睡著,臉上被石子和樹枝劃出的幾道細碎傷口, 淺淺地塗了層消炎藥。暴雨淋濕的頭發混進了泥土, 半幹後變硬,不服貼地壓在枕頭上。


    薑聽雨避開他的傷口, 一點一點擦拭。


    即便他沒有意識,她也想他能夠舒適些。


    擦完臉,薑聽雨進浴室換了條濕了熱水的毛巾,繼續給他擦身體。


    繼續往下, 直到視線觸及到謝霽淮的左手,薑聽雨眼眶裏蓄積的淚水啪嗒掉在了透出血絲的繃帶上。


    她不敢碰他的手臂, 隻輕輕勾住他的手指, 幫他清理指縫裏的汙泥。


    眼淚一顆一顆滴落,胸腔好似烈火滯灼,燒得她快要碎裂了。


    薑聽雨拚命咬著唇瓣,不讓自己哭出聲音。


    她答應了謝霽淮不哭, 怎麽能食言……


    病房十分寧靜, 細微的聲響也會被無限放大。


    女孩吸氣、抽噎的聲音絲毫不落地鑽進了謝霽淮的耳朵。


    他動了動手指, 指腹蹭過女孩嬌嫩的肌膚,意識還未清醒, 腦海裏一片混沌,現實和幻境交疊,唯有指尖的溫熱讓他有了一絲真實感。


    謝霽淮緩緩撩起眼簾,對上女孩濕潤的眸光。


    女孩很狼狽, 身上穿著病號服, 頭發沒清洗, 亂糟糟披散在後背,沒有半點往日的精致模樣,可在他眼裏,還是美得不可方物。


    “寶寶……”


    喉嚨幹澀沙啞,發出聲音的時候聲帶撕裂般得疼。


    謝霽淮蹙著眉心,肩膀上抬,似是要起身。


    薑聽雨眼淚凝滯,慌忙按住他,“別動,你受了傷,要好好休息。”


    她抿了抿幹澀的唇瓣,還是沒能將他手臂的情況說出口。


    就當她是膽怯吧。


    薑聽雨掖住他的被角,輕聲細語道:“我去叫醫生過來檢查,你躺著,不許起來。”


    謝霽淮唇角勉強溢出笑意,長睫翕動,喉嚨哽出低啞的聲音:“好。”


    薑聽雨按了鈴,醫生很快走進來。


    醫生很負責也很認真,邊詢問狀況邊做檢查,拿下聽診器後,道:“手臂的傷要好好養,拆石膏前都不要亂動,避免二次骨折。”


    “好的,謝謝醫生。”薑聽雨邊道謝,邊輕抬起謝霽淮的手,小心塞進被子。


    醫生頷首:“有什麽事叫護士,我先出去了。”


    薑聽雨送醫生出門,回來後,坐在病床旁邊的椅子上,低垂著眼睫,不敢去看謝霽淮的眼睛。


    謝霽淮心下了然。


    左手手臂的麻醉還沒消失,感覺不到疼痛,但包紮得嚴嚴實實,結合剛才醫生提及骨折的字眼,不難猜測到實情。


    他的手臂受了很嚴重的傷,嚴重到令女孩愧疚,不敢麵對她。


    他怎麽會怪她呢。


    他隻會慶幸受傷的人是他,慶幸他的小姑娘不必經受這種痛苦。


    謝霽淮凝視女孩,眼裏浸了溫柔,唇邊牽出淡笑,“寶寶,看著我。”


    薑聽雨抬眸,顫悠悠投去目光,四目相對的那刻,激出的電流沒過全身,大腦短暫缺氧。


    她深呼吸著,胸腔內被空氣塞滿,漲得仿佛要炸開。


    “謝霽淮……對不起……”


    一句對不起的分量太低,可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


    時間無法倒流,他的手臂也再不能恢複到從前。


    都是她的錯。


    薑聽雨咽了口氣,心口像是被針刺了般疼痛,眼眶再次熾熱,她感覺自己又要不受控製地掉眼淚。


    明明答應了他不哭的,可她卻好像做不到。


    眼淚掉下的瞬間,薑聽雨偏過臉,不想叫他看見。


    謝霽淮勉強抬起右手,攥住了女孩的手腕,他的手指在暴雨淹沒的泥土中泡得發白發皺,隱約可見皮膚下的骨頭,手背傷痕累累,幾乎看不到一塊完整的皮膚。


    他掙紮著從病床起來,嘶啞的嗓音仍透著柔情:“不要說對不起,也不要自責。寶寶,你沒有做錯任何事。”


    薑聽雨聽到他的動靜,忙站起身扶他,急切提醒:“小心傷口。”


    她眨了下眼睫,掩去眸子裏的淚,泛紅的眼睛卻騙不了人。


    “沒事。”謝霽淮低低地喘息。


    他的體力嚴重透支,連說話都變得極其困難。


    薑聽雨把病床搖起來,讓他可以撐起身體。


    交匯的視線趨近於平行,薑聽雨在他寬慰的眼神中終於有了勇氣。


    她深深凝著他,哽咽開口:“醫生說……你的左手……”


    薑聽雨頓住了。


    喉嚨裏湧出的酸澀腐蝕著管道,像火一樣的灼燒。


    謝霽淮眼神沒有變化,平靜地如同夜晚下的湖麵,看不見絲毫漣漪。


    對於身體的傷,他好似全然不在意。對於女孩,他卻是極盡關心。


    他攥著女孩手腕的手指輕輕捏了下,給她安慰,“骨折而已,過段時間就好了。”


    薑聽雨搖頭,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砸,“不是,不是……醫生說你的左手恢複不到以前了。”


    謝霽淮鬆開她的手腕,手臂緩緩往上抬,碰到她的臉,又順著往上,停留在她的眼瞼下方,指腹輕蹭而過,帶走了淚水。


    “寶寶,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嗎?”謝霽淮啞聲問她。


    薑聽雨眼睛濕漉漉的,透著迷惘。


    謝霽淮扯著唇,虛弱道:“我在想,還好受傷的不是你。你那麽容易哭,受傷疼哭了我可哄不好。”


    薑聽雨破涕而笑,掌心貼上謝霽淮的手指,嬌嗔:“才不用你哄。”


    謝霽淮逗趣的一句話,叫她麵對他時產生的濃鬱愧疚漸漸減輕。


    他總有這樣的本事,不動聲色地就能緩解她壓抑的心情。


    薑聽雨吸了吸鼻子,坐在床榻上看他,狼狽模樣遮不住她精致的眉眼,“謝霽淮,你應該要怨我的。”


    “如果不是為了陪我上山采風,你也不會……不會傷成這樣。”


    謝霽淮輕笑,唇角彎起的弧度牽動了傷口,他忍著疼緩慢出聲:“我說過,你是我的妻子,保護你是我的責任。”


    “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麽做。”


    重來一次……


    薑聽雨腦子裏不斷重複他的話,像是老舊的錄音磁帶卡了殼,一直循環。


    腦海亂糟糟,混亂的思緒好似揉成了一團的線,根本捋不清。


    她怔愣看著他蒼白的臉,眼前又浮現倒在汙泥中滿身血水的畫麵。


    那時候,她真的以為他會死。


    薑聽雨唇瓣微翕,喉嚨卻像是被人攥住了般的,發不出聲音。


    為什麽要豁出性命保護她,僅僅隻是因為她是他的妻子嗎?


    換做其他女孩成為他的妻子,他是不是也會這麽做?


    這樣想著,薑聽雨心裏竟浮漫出酸澀,她也說不清是什麽原因,總之不是愧疚。


    之前也有過同樣的感覺。


    在山體滑坡前,謝霽淮告訴她不要愧疚,那時,她沒能來得及回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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