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鬼厲一直飛馳的身子停了下來,抬眼望去隻見眼前的樹幹被無數藤蔓完全遮蓋,鮮花爭奇鬥豔,自上而下如花海一般,凝聚成一麵牆。而在花海中聳立著一座石門,高五丈,寬三丈,硬生生地嵌入樹幹之中,周圍被無數藤蔓鮮花所淹沒,隻留出中間厚實的巨石,上邊刻著四個大字。


    “天帝寶庫!”


    隱隱約約地,有黃鍾大呂般的聲音,回蕩在青天之際,震動心魄。


    但鬼厲沒有注意那些,他的目光隻看著石門之前,花海之中,那一個白色身影上。


    似乎也聽到了身後的動靜,那個白衣女子緩緩轉過身來。無數的美麗花朵在青天之下,突然間一起歡笑一般,襯著她的絕世容顏,驕傲盛放!


    花海之中,她便是最亮麗清豔的那一抹顏色。


    鬼厲人在半空,一時心中百感交集,竟是怔住了。


    ……


    風吹過,無數的鮮花一起搖曳晃動,像是在青天之下歡笑著,燦爛而美麗,蔚為壯觀。


    陸雪琪靜靜地站在花海中,望著慢慢落在自己對麵的鬼厲。


    隱隱幽香,暗暗浮動。


    鬼厲輕輕聳了聳肩膀,小灰嗖地從他肩膀跳了下來,睜大眼睛看了看主人,又向對麵的陸雪琪望了一眼,抓了抓腦袋,便自顧自跑到一邊去了。


    鬼厲的目光落在陸雪琪身後那座高大的石門之上,忽地一笑,道:“這就是我們要找的東西了?”


    陸雪琪站在石門之前,沒有笑,也沒有說話,隻是臉色顯得蒼白,也不知道她心裏究竟在想著什麽。


    鬼厲慢慢地走了上去,道:“我要裏麵的東西……”


    “嗆啷!”


    天琊神劍如秋水一般,橫在他與她的中間,倒映著兩人的身影,輕輕晃動。


    鬼厲停下了腳步。


    陸雪琪緩緩抬頭,麵色蒼白如霜,看去更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九天仙子,清豔無方,就連她此刻說出來的話語,也帶著透骨的冰涼:


    “我不會讓這異寶落入魔教之手,再去殘害更多的無辜之人。”


    鬼厲望著她,深深地望著她。


    那女子一如當年那般的美麗清冷,歲月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絲毫的痕跡,隻是,心裏呢?


    他已經變了,這個女子的心,也改變了嗎?


    他忽然笑了出來,目光在笑容中慢慢寒冷。他笑著說道:“是嗎?那可真是不巧了。我便是要取了這異寶,然後再去殺更多的人!”


    陸雪琪身子輕輕抖了一下,盯著前方的這個男子,不再說話,隻是握著天琊的手,又緊了幾分。


    巨樹下麵的某個遙遠地方,突然傳來一陣隱約的嘶吼聲,片刻之後,鬼厲和陸雪琪二人同時感覺到,腳下這株真正的參天大樹,突然從樹幹上傳來了一陣輕微的顫抖。


    鬼厲與陸雪琪同時臉色微變,這株巨樹大得匪夷所思,比起普通山脈有過之而無不及。而究竟是什麽樣的力量,竟能震動此樹?


    也就在這個時候,天邊一道陽光斜斜照了過來,灑在石門前的花海上。


    鬼厲身子一動,便欲有所行動,但陸雪琪明眸閃爍,天琊神劍橫在胸前,一橫身擋在了天帝寶庫的石門之前。


    鬼厲目光一凝,眼中似有紅光隱隱閃現,沉聲道:“我不願和你動手,你讓開。”


    陸雪琪直視著他的眼睛,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淡淡道:“你殺了我,自然就過去了。”


    鬼厲眼中紅芒大盛,忽地一聲長嘯,飛身而起,周身玄青光芒大作,聲勢淩厲。陸雪琪臉色寒如冰霜,天琊劍迎空而起,忽地冷冷道:“你既入了魔道,又何必再用青雲門的道法?”


    鬼厲人在半空,手中噬魂前頭的噬血珠紅光大盛,連帶著他眼中也是鮮紅一片,殺氣大盛,喝道:“青雲道法又如何,魔教邪術又如何,我一樣拿來殺人奪命,你又怎樣?”


    銳嘯聲中,那一片紅光夾雜在清光之中,當頭打下。


    陸雪琪眼中怒色一閃而過,半分也不退讓,天琊神劍硬生生半空迎上,兩件天地間的無上奇寶轟然相撞!


    “轟!”


    一聲大響,鬼厲身子騰起,陸雪琪人在樹幹之上,卻也不由自主向後退了幾步,臉色也白了一下。但這清冷女子,柳眉一皺,身子隨劍而起,以天琊神劍為中心,璀璨藍光頓時散發開去,她人在劍光之中,更是清豔無匹。


    “十年前那一戰,是我敗了!”她在半空之中,盯著前方的鬼厲道,同時天琊神劍被她本身道法催持,藍色豪光越來越盛,竟仿佛連天空中的陽光也被她逼了回去。


    “十年之後,我再請教一下你這個當今唯一一個身集佛、道、魔三家真法的人!”


    鬼厲大笑道:“你記性倒好!”


    說著更不遲疑,噬魂在身前忽地旋轉,清光陣陣,左手連畫奇異圖訣,瞬間在身前閃現出清光耀眼的太極圖案,正是正宗的青雲門太極玄清道法術。


    陸雪琪看在眼中,麵色更冷,一聲清嘯,天琊神劍劍芒大盛,在她手腕轉動之間,那天琊頓時像是長了十倍一般,向鬼厲劈了過來。


    鬼厲麵色微變,他自己也在這太極玄清道上用了心血苦修,一看看出隻憑陸雪琪這一劍之威,便知其在這十年之間,道行實已是突飛猛進。


    青雲門年輕一輩,絕無一人能輕易將太極玄清道以劍芒凝聚得如此之純,威勢如此之大。他也不過是在少年時候,看到師父田不易教訓齊昊的時候用了一次而已,而當時的田不易在太極玄清道上的造詣,卻已經是到了“上清境界”。


    而此刻看陸雪琪隨手劈來,劍芒如山,藍光淩厲如刀,其勢排山倒海,可知這十年來她道行精進之快,真是匪夷所思!


    隻是陸雪琪資質固然驚人,但鬼厲身負三家奇術,這十年間同樣日夜苦修,又豈是等閑?


    此刻隻見鬼厲對著那如山劍芒,雙臂一震,身前的太極圖案突然飛速旋轉,迅速變大,擋在胸口。


    “噝!”一聲銳響,仿佛是無堅不摧的劍芒被這麵太極圖案生生擋了下來,隻見藍光更盛,清光閃爍,燦爛豪光閃耀在他們二人之間,煞是好看。但任誰都知道,一個不小心,被這等蘊含道家真法大力的劍芒、清光碰上,便是非死即傷。


    光芒之中,鬼厲吐氣開聲,“轟”的一聲悶響,天琊神劍倒飛而回,而太極圖案也閃了幾閃,消失在半空之中。


    鬼厲嘿了一聲,看著陸雪琪,眼中有淡淡欽佩之色,但隨即就被紅光蓋過,道:“果然厲害,隻用了十年時間,你竟然就能突破上清境界,隻怕當年的青葉祖師,也不過如此吧?”


    陸雪琪人立半空,衣裳飄飄,手中劍訣一引,天琊劍頓時止住去勢,藍光再盛,更勝方才,同時心中亦暗暗吃驚。這十年來她道行激進,固然是她資質過人,但更主要的卻是她修道極刻苦,幾乎可以用過分來形容,甚至連她師父水月大師也看不下去而多次勸說於她,至於為何如此不顧一切地修行,這其中的原因,卻並非外人可以了解。


    這種艱苦修行再加上她過人的稟賦,終於在半年前,讓她在青雲門年輕一輩之中,第一個突破了上清境界,為千年以來,青葉祖師之下到達此境界最快之人。


    以她此刻的道法修行,在青雲門中,除了各大長老首座,隻怕便以她為首,縱然是向來號稱門中年輕弟子第一人的蕭逸才,也是要稍遜於她。


    但剛才與她鬥法的鬼厲,道行竟然絲毫不弱於她。那一手幻化太極圖案圓熟老練,將她含有上清境界道法的一劍擋了下來,其中又有暗勁洶湧,層層湧來,雄厚堅實,似乎乃是佛門一派,但看他施法,又分明是太極玄清道的手勢法訣。


    這個男子,竟是將佛道兩家真法融合了麽?


    二人對望,眼光都漸漸銳利明亮起來,但就在這個時候,忽然間一聲響亮至極的嘶吼,從迷霧之中轟然傳上!


    這聲音如此凶惡洪亮,以鬼厲和陸雪琪的修行,竟然也覺得微微眩暈,也幾乎就在同時,腳下樹幹忽然間劇烈抖動了一下。


    就好像,原本厚實的大地突然劇烈顫抖,如地震一般。


    “吱吱,吱吱!”一陣尖叫,卻是猴子小灰趴在那扇天帝寶庫的石門旁邊,被這突然而來的震動嚇了一跳,一邊抓著石門旁邊的藤蔓,一邊叫了出來。


    還不等鬼厲和陸雪琪反應過來,從這巨大樹幹的來路方向,突然出現了五個人影,迅速飛來,一人在前,四人在後,轉眼間就飛到了附近,陸雪琪與鬼厲向那裏看去,都是一怔。


    而一路追逐而來的四人突然發現前頭竟然有人搶了先,也是大吃一驚,不由得都停了下來。


    這五個人都是熟悉的人物,前麵那人是個風情柔媚的年輕女子,正是魔教合歡派的金瓶兒,而跟在她後麵的則是正道中人,非但陸雪琪認識,就連鬼厲也都認識。


    法相,曾書書,李洵,還有愕然停下腳步、目光再也不曾離開過鬼厲的——林驚羽!


    場中,突然安靜了下來。


    鬼厲回頭向他們望去,法相等人的臉上都浮現出複雜的神色,似歡喜,似愕然,種種神情一一閃過。


    金瓶兒之前看到異寶的驚天征兆,一路趕了過來,甩掉了蕭逸才、燕虹、法善的追蹤,但沒想到在這棵巨樹下麵又遇到了法相等一行四人,一路追逐了過來。


    此刻她妙目向場中掃了一眼,以鬼厲在鬼王宗的地位權勢,他的出身來曆金瓶兒自然是了如指掌,對鬼厲和此刻在場的正道眾人的往事糾葛,她多少也知道一些。


    此刻看著場中形勢,她微微沉吟,腳下已經悄悄向鬼厲處移去,和他站在一起。鬼厲向金瓶兒看了一眼,目光微微閃動,但最終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正道那裏,法相和陸雪琪看見金瓶兒的動作,同時都微微皺了皺眉。


    打破了沉默的,反而是站在最後麵的林驚羽。


    在他的眼中,似乎此刻根本就看不到金瓶兒的人影,隻有一個當年的張小凡站在他的麵前。他緩緩走上幾步,嘴角動了動,似乎連說話也感覺到有一絲困難。


    “你……你還好嗎?”


    鬼厲沉默著,看了林驚羽一眼,然後一言不發地移開了目光,一股陰鬱寒冷的氣息似乎在他身上重新彌漫開來,讓站在他身旁的金瓶兒都有幾分皺眉,便咳嗽了一聲,微笑道:


    “血公子啊,想不到你比我們還早到了此處,不知道那件異寶你可到手了?”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一驚,法相和曾書書等人同時向陸雪琪看去,陸雪琪緩緩搖頭,他們這才放下心來。


    簡單的一句問話,突然就把人拉回到了現實中來。鬼厲微微閉上雙目,再睜開時又隱隱有紅芒閃動,目光也變得銳利。他深深看了林驚羽一眼,終於一轉頭,再不看他,而是向後退了一步,與金瓶兒並肩而站。


    金瓶兒微微一笑,目光盈盈如水,眼波流轉,仿佛都灑在了鬼厲身上,柔聲道:“你還好吧?”


    鬼厲哼了一聲,道:“你我暫時合作,如何?”


    金瓶兒立刻道:“好,事後你我再說。”


    鬼厲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曾書書站在遠處,心中也是頗為激動,當年在青雲山上,他與張小凡向來交好,此刻他有心向鬼厲說些話,不管有用沒用,倒是真心想著讓這位朋友重回正道。隻是一轉眼間,他目光掃過金瓶兒麵上,忽地心頭一跳,隻覺得那女子麵如桃花,風情無限,一雙明眸更是水汪汪的如潭水一般,回眸間,似乎會說話一般,凝視著自己。


    他看了幾眼,登時覺得腦袋裏轟的一聲響,仿佛喝醉了一般,隻想著要醉到那女子的眼波之中,忍不住就跨出了一步。


    “嘟!”


    忽地,一聲斷喝,如暮鼓晨鍾,在他耳邊霍然響起。法相月白僧袍閃動,突然出現在他身前,擋住了金瓶兒的目光。


    曾書書悚然一驚,這才回過神來,片刻間一身冷汗涔涔而下,口中對法相稱謝不已,心中暗暗咒罵:“這魔道妖女好生可怕!”


    法相臉色嚴峻,轉過身來盯了金瓶兒一眼。剛才上來之前,金瓶兒已經與這幾人交過手,知道這法相和尚看著年紀不大,但一身天音寺佛門修行卻著實了得,自己的媚心奇術對他幾乎不起作用,想必是此人定力太深,不懼這等外物所擾,當下微微一笑,也不說話。


    法相皺眉,隨即目光落回到張小凡身上。對著張小凡,他的神色便沒有那麽從容,一向平和慈悲的麵容之上,隱隱更有著愧疚之意,遲疑了片刻,才低聲道:“張師弟……”


    鬼厲突然冷冷截道:“我叫鬼厲,沒有其他的名字。”


    法相滯了一下,後頭的曾書書忍不住叫了起來:“小凡,你別這樣,我們一直都還當你是……”


    法相突然揮手,將曾書書的話給攔了下去,同時低聲道:“曾師弟,有些話你不可亂說,萬一被你的青雲長輩知道,隻怕還有禍端。”


    曾書書怔了怔,又看了看前頭的鬼厲,終於還是閉上了嘴。


    法相轉過身來,似乎還想對鬼厲說些什麽話,但就在這時,眾人腳下的巨大樹幹竟然又是一陣劇烈顫抖,這次抖動強度之大,遠過於不久之前的那一次。眾人幾乎看得到這樹幹竟然在空中搖動,同時立足不住,大家都踉蹌了幾步。


    眾人同時失色。


    下方的迷霧深處,忽地再度傳來一聲震天的嘶吼,如惡獸對天狂嘯,那無形聲浪,竟然化作洶洶颶風,從下往上洶湧而至,將眾人衣衫吹得獵獵作響。


    而在嘶吼聲中,同時傳來了一陣怪異莫名的“噝噝”聲,似毒蛇爬動,又似繩索摩擦,回蕩在天地之間,越來越響,越來越近。


    金瓶兒忽然失聲道:“糟了,是那畜生,它竟然上來了!”


    在場眾人,除了鬼厲和陸雪琪,突然全部失色。


    鬼厲霍然轉頭,卻見金瓶兒臉色微微蒼白,心中也是不由得一驚,雖然他與這女子敵過於友,但也知道金瓶兒實是個不可小覷的人物,而且前幾日在聯合消滅長生堂一役之中,這女子談笑之間,心思縝密,手段狠辣,實在不是好對付的人。


    但此時此刻,竟然連她的臉上,似也有幾分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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