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天香居,上官策便一路走到焚香穀中另一處重要所在山河殿。


    這名字配著這座高大雄偉的殿堂,倒真有幾分睥睨天下的味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當初焚香穀先人建造這座殿堂,用來會見客人的時候,心裏也想著有朝一日冠絕天下的滋味。


    上官策在心中這般想著,走了進去。


    殿裏麵有人坐著,除去一旁站立的焚香穀弟子,這裏的客人主要是前來問候的正道中人,有十幾人,李洵在一旁相陪。


    在上官策的眼中,其中最重要的,莫過於坐在最上頭的兩人。


    陸雪琪。


    法相。


    這兩位是青雲門和天音寺兩個名門大派的出色弟子,也是代表了他們的師門,身份地位自然不尋常。


    法相依然是月白僧袍,一臉和藹微笑,與李洵交談,應對得體。


    李洵與法相也算是相識許久,見麵倒也有幾分歡喜,言談頗歡,隻是談笑之間,他的目光卻不時向坐在法相身邊的陸雪琪身上瞄去。


    上官策把這情形都看在眼中,這時眾人看到他走進殿堂,都站了起來。上官策含笑回禮,走到上座,目光不期然也向陸雪琪和法相看了一眼。


    這兩人同時向他行了一禮,陸雪琪依舊默然,法相則微笑道:“多年不見,上官師叔身體康健如昔,真是難得。”


    上官策搖頭嗬嗬笑道:“老了,老了,已經是不中用了。”說罷伸手請眾人坐下。


    隨後,上官策微笑著對眾人道:“諸位,在下上官策,在這裏十分感謝諸位同道關心鄙派。前些日子火山爆發,乃是天地正常變化,托各位的福,穀內並未受到什麽損害。”


    法相微笑道:“阿彌陀佛,如此最好不過。另外家師普泓上人向來與雲老前輩交好,可否讓小僧拜見穀主?”


    上官策笑道:“諸位關懷美意,我已向穀主逐一稟報,雲穀主心中感激萬分。隻是他的確是閉關正在緊要的時候,不方便出來見客,失禮地方,還請諸位千萬見諒。”


    說罷,他微笑抱拳,在他身旁的李洵也站了起來,與他一道行禮。


    眾人麵麵相覷,過了片刻法相站起,麵帶微笑道:“既然上官施主都這麽說了,想必雲老前輩必定安康,我們也就放心了。打擾了。”


    上官策與李洵同時道:“哪裏,哪裏。”


    法相向身邊的陸雪琪看了一眼,卻見身邊這女子雖然也和自己一起站了起來,盡到了禮數,但麵無表情,幾如寒冰,特別是臉色蒼白得透明一般,隱隱有一絲蕭索。


    法相心裏苦笑了一下,知道陸雪琪天生麵冷,當下隻得把陸雪琪的話也替她說了,道:“李洵師兄剛才說此次似有魔教妖人興風作浪,不知道可有需要我們幫忙的地方?”


    上官策向李洵使了個眼色,李洵會意,踏前一步,拱手道:


    “多謝諸位好意。雖然目前暫無頭緒,但我們自會追查此事,所以也就不麻煩諸位了……”


    “且慢!”


    忽地,一聲冷冷話語,從他身邊傳來。


    眾人都是一怔,轉眼看去,竟是一直沉默的陸雪琪。


    這位清冷女子目光中,有一縷微光掠過,不知道她此刻心裏究竟在想什麽,片刻之後,隻聽她開口說道:


    “那些魔教妖人,多半是去了一處叫作七裏峒的地方。”


    其他人頓時議論紛紛,隻有李洵身子一震,望著陸雪琪的眼神中頓時多了異樣的神情。


    “昨晚與魔教妖人鬥法時,我與李洵師兄都聽到妖女金瓶兒對……”她的聲音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隨即恢複正常,道,“對魔教鬼王宗的鬼厲說到‘七裏峒’三字。”


    上官策眉頭一皺,向李洵望了一眼,這個消息,李洵竟沒有告訴自己。


    大殿之上,一時眾人目光都落到焚香穀等人身上。上官策心念轉動,隨即微笑道:“想不到陸姑娘倒有線索。既然如此,鄙人立刻就派人過去調查。至於諸位同道,其實倒也不必一定要去,畢竟此處是南疆,諸位又隻是為了問候我們穀主而來。所以諸位心意,焚香穀心領了。”


    眾人一片應諾。


    最後,隻有陸雪琪和法相二人留下來,與焚香穀派出的人一起前去七裏峒,準備去好好查看一番。


    ……


    鬼厲和小白帶著小灰,出現在馬頭山前。


    望著這座形似馬頭的高山,小白嫣然一笑,道:“傳說這山上有一深洞,洞中有金族人信奉的犬神居住。這山腳有一條狹窄山道,僅容一人行走,走了進去,就是金族人聚居的七裏峒了。”


    鬼厲麵無表情地向這座高山看了一眼,默默向前走去。從昨晚直到現在,他連一句話也沒有說過。


    小白站在後麵,看著他的背影,嘴角卻露出一絲淡淡笑意,轉頭拍了拍趴在肩膀上的小灰,微笑道:“那我們走吧。”


    小灰“吱吱”叫了兩聲,咧嘴而笑,忽地從她肩膀上跳下,三步兩步跑上前,“嗖”的一聲躥上鬼厲的肩膀,坐了下來,回頭向小白招手。


    小白微微搖頭輕笑,跟了上去。


    第112章 七裏峒


    狹窄的山道彎彎曲曲的,兩側堅硬的石壁上常見岩石突出。一些石壁處有水珠不斷滴下,多的地方還會聚成一個小小的水潭。青綠石苔隨處可見,讓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濕潤清冷的氣息。


    鬼厲和小白七折八彎,好不容易才拐出了這條不知有多少年頭的山道,重見到天日。


    這一天陽光明媚,天氣晴朗。


    剛從陰暗的山道中走出來,陽光照耀下,鬼厲和小白都不禁眯上眼睛,感覺到天空射下的光線,仿佛還帶著美麗的圓環光暈一般,照在他們身上。


    片刻後待眼睛適應過來,遠處熙熙攘攘的聲音也傳到他們這裏。


    二人向前望去,隻見眼前豁然開朗,在這群山環繞中,一片平坦而開闊的土地出現在麵前。


    一座座帶著濃鬱金族人風格的房屋拔地而起,或依山而建,或緊密相連。村落中央還有一道清澈的小河,發源於前方深山,從這片世外桃源般的土地上蜿蜒流過,河流兩岸也建了不少金族人的房屋。


    鬼厲和小白二人繼續向前走去,人群漸多,也越發熱鬧。


    四周大多數都是金族人土語,鬼厲聽在耳中隻覺得嘰裏呱啦,半天也聽不明白一個字。


    這時街上的金族人也有不少人發現了這兩個外鄉人,因為是生麵孔,都是多打量了急眼,但看起來倒也沒有特別大的敵意。走了一會後,小白低聲對鬼厲道:“看來這些年南疆這裏倒是平和了許多。”


    鬼厲不解其意,道:“怎麽了?”


    小白道:“當年我到此處的時候,普通金族人看到外人,一個個都是如臨大敵,眼中更是警惕提防。那時五族族爭激烈殘酷,部族之間爭鬥此起彼伏,外人若是敢到這七裏峒來,要是沒有防身之術,多半便凶多吉少。不過看今天這個情況,這些年來,爭鬥怕是少了許多。”


    鬼厲微微點頭。此刻他們已經走在金族人中間,這條大道就在河邊,一側是眾多金族人緊密相連的房屋,一側則是清澈河水,岸上還有綠樹成行。


    一眼看去,金族人房屋多是用木材建造,風格與中土樣式截然不同,四四方方,樸實無華。屋角正門以及邊緣牆壁上都掛著猙獰的動物骨骼,看起來多是凶猛野獸,想來這多半是金族人風俗,以此顯示房屋主人的勇敢。


    道路兩旁有金族人擺攤販賣,不過出售的東西多是野獸皮毛、生肉,再走幾步,可以看到有一兩個攤位販賣著小小的珠寶玉器等物。


    小白笑道:“這裏的皮毛都是上等好貨,而且價格便宜,你如果想要,在這裏買上幾件是很好的。”


    鬼厲搖了搖頭。這時他們走到一處河岸拐角處,向下望去,隻見河水清澈至極,站在河岸上也可以看到水麵下的石塊,水中遊動的大魚小魚更是不計其數。


    遠遠的地方,還有飛禽掠過,撲騰著翅膀落到水麵之上,昂頭向四周張望,然後愜意地合起雙翅,在水麵輕輕遊動。


    小白走了過來,跑到她肩膀上的小灰好奇地探出腦袋,向溪流下麵張望著。


    “現在怎麽辦?”鬼厲向四周看了一眼,對小白道。


    小白沉吟了一下,道:“去祭壇問問吧,南疆五族中會掌握這類巫法秘術的人,隻有各族的巫師。”


    鬼厲皺了皺眉,低聲道:“祭壇?”


    小白微笑道:“不錯。”


    鬼厲沉吟不語,心中卻微感焦灼,他曾多次來南疆,知道祭壇在南疆一帶部族中是專門祭祀神靈祖先的地方,有著崇高地位。在大部分部族族民眼中,祭壇裏巫師說的話,往往便代表了偉大神明或祖先。


    而這些巫師,據他所知,向來是很少接見外人的。


    鬼厲轉頭向小白道:“這麽說來,你當年所見到的那個人,就是……”


    小白點點頭,道:“不錯,那人就是金族的大巫師。”


    說著,她伸手往七裏峒最高處的一座建築指去,對鬼厲道:“那邊就是金族的祭壇了。”


    鬼厲向那座高大的祭壇凝視片刻,點了點頭,便邁步向那邊走去,小白對小灰叫了一聲,小灰蹦跳著過來爬到她的肩上,她摸了摸小灰的頭,便也跟了上去。


    這個地方號稱七裏峒,麵積自然很大,是南疆邊陲最大的金族人聚居之地,隨著他們的深入,金族人也越來越多。


    他們行走的這條大路兩側,不斷有分支小路向旁邊延伸,就像是一棵大樹開枝散葉。而向遠處望去,這條路是直接向祭壇方向延伸過去的,倒也省了問路的麻煩。


    不過一路上,注意到他們的金族人越來越多,竊竊私語聲也響了起來。大約半盞茶的工夫後,他們走到了那座祭壇所在的山腳下。


    然後他們就被駐守在山腳的金族人士兵將他們攔住了。


    在這裏的守衛著實不少,一眼看去,至少有十來個精壯男子,或遠或近地站在通往山腰的道路上。


    此時攔住他們的事兩個金族人衛兵,身穿藤甲,手持長槍,看起來很是強壯。這兩個衛兵打量著鬼厲和小白,對鬼厲那是一掃而過,隨後就盯著小白那漂亮麵孔上,然後大聲道:


    “嘰裏嘰裏胡嚕嚕,呱啦呱啦嚕嚕胡……”


    鬼厲轉頭向小白看去,小白一攤手,道:“你別問我,被關了這麽久,這些土話我哪裏還記得住?”


    鬼厲默默轉過頭來,道:“我們有要緊事情,想拜見你們的大巫師。”因為有求於人,所以他口氣中帶了幾分客氣。


    不過很明顯,這個金族人聚居之地遠沒有在天水寨那裏開化。聽到鬼厲說了話,那兩個金族人眉頭皺起,對望一眼,卻是連手中長柄尖槍也拿了起來,麵色嚴肅,口中大聲喝問:


    “胡胡嚕嚕呱啦啦,嚕嚕胡胡嘰裏裏……”


    鬼厲也皺起了眉頭,老實說,他為了救碧瑤東奔西走十年,到處尋找黑巫族下落,如今好不容易有些線索,卻被這些金族人戰士擋住,心中實在煩躁無比。真想直接出手打翻這些人,衝入祭壇找到那個什麽大巫師,讓他為碧瑤醫治才好。


    隻是事情當然是不能這樣辦的,一旦鬧僵了,隻怕適得其反。遲疑片刻,因為言語不通,便用手向半山腰上的祭壇指了一下,用和氣的聲音道:“我們要上你們的祭壇,去拜見大巫師。”


    他說的話金族人聽沒聽懂不知道,但是他用手指指著半山上那個祭壇的動作,登時讓周圍所有的金族人,包括站在更遠處的金族人戰士憤怒起來,一個個頓時大聲喝罵,金族人戰士更是呼啦啦圍了上來,將他們包圍起來。


    鬼厲一怔,小白在旁邊低聲道:“糟了,你可能犯了他們的忌諱。”


    鬼厲奇道:“我做什麽了?”


    小白看著周圍憤怒的人群,低聲道:“金族人眼中祭壇乃是神聖不可侵犯之地,用手指向祭壇便是極大的不敬。”


    鬼厲心中一陣無語,道:“你怎麽不早說?”


    小白嘻嘻一笑,柔聲道:“你也要體諒我嘛,被關了那麽久,哪還記得這麽多……”


    鬼厲無言以對。


    周圍的金族人看著這兩人被圍住後,並無畏懼之色,反而神情自若地在那裏低聲談話,特別是那女子一直巧笑嫣然,顧盼流波,全然不把周圍越來越多聚集過來的金族人放在眼中。


    周圍人群裏有不少金族人女子,看著小白那傾國傾城姿容,都是暗自羨慕。不過當她們看到更多的金族男子看到小白兩眼發光的時候,很快嘰裏呱啦的聲音此起彼伏,大有這一對狗男女侮辱神聖祭壇,罪不容赦,理該千刀萬剮、淩遲處死的氣勢。


    中間有幾個年輕人忍不住爭辯了幾句,說侮辱祭壇的是那個男子,這女人倒沒有什麽大錯,不如殺了那男的,留下那女的,給我做老婆也不錯……


    話未說完,這幾個男子登時被湮沒在金族人女子中,片刻後“撲通撲通”連著數聲,這些男子個個頭青麵腫地被拋下了河流,濺起來老大水花。


    這時那十幾個金族人衛兵已經將鬼厲和小白團團圍住,為首的一個頭目向被丟下河的那個年輕男子看了一眼,咳嗽一聲,然後死死盯住鬼厲,大聲怒道:


    “哈哈嚕嚕嘰裏裏,呱啦嘰裏胡嚕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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