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雨!


    在十萬大山之中,一直下了三天三夜。


    ……


    響徹天地之間的巨大轟鳴,讓大地顫抖的火山咆哮,終於在瘋狂爆發之後緩緩減弱了下去。漫天火雨停了下來,無數山峰河流大地上到處都是被灼傷的痕跡。


    天際的黑雲緩緩散開,太陽重新投下溫暖和煦的光輝,照耀著十萬大山這片土地。


    一切終要結束,一切也必將重新開始。


    日月旋轉,穿梭不停。轉眼又是繁星點點,明月初升。


    夜風習習,樹濤陣陣,平靜的夜悄悄降臨。


    低低的一聲輕吟,如睡夢中的嬰兒,她下意識地伸出手去,緊緊握住。


    那是溫暖的肌膚,安穩的所在,就在她的身旁,堅定而不曾離去。她的嘴角邊有淡淡笑意,仿佛在夢中得到了些許的欣慰。


    夜色裏,星光下,輕風悄悄吹過。


    秀發有些亂了,有幾縷黑色的發絲輕輕在夜風中抖動著,落在她如玉的臉頰上。她微笑著,有孩子般天真的表情,淩亂裏驚心動魄的美麗,又在平靜中慢慢滲進了靈魂深處。


    鬼厲默默凝視著這美麗的容顏。她就在他的身旁,靠得這般近。她安靜地睡著,呼吸著這南疆夜晚裏清新的空氣。風兒吹過,她的胸口緩緩起伏,她的嘴角微微抿起。


    他慢慢地露出了溫和的笑容,抬頭便望見那一輪明月正移到中天,柔和而溫暖的光輝照耀人間。


    月光如水,灑在他們身上。


    當日絕境之中的兩人,被通靈神物玄火鑒救出後,因為精疲力竭,很快二人都昏厥了過去。當鬼厲再次醒來的時候,便發現自己和陸雪琪已經置身在這樣一處遠離黑色山峰的無名小山上了。


    喧囂過後,這樣一個平靜清涼的夜晚。


    忽地,身邊傳來一聲輕歎。他轉頭看去,那個睡夢中的美麗女子,在一個淡淡微笑之後,緩緩睜開了眼睛。


    清澈的、溫柔的、倒映著他身影的那一雙眼眸啊……


    仿佛天地忽然靜止,他靈魂深處有個地方悄然迸裂!


    深深凝眸後,她帶著隱約的幾分羞澀之意微笑。


    那笑容,恍如深夜裏黑暗中,清麗的百合花!


    鬼厲也笑了,溫和地笑了,那笑容仿佛還是當初那個少年。


    她伸出手去,想握住他的手不再放開,卻發現,原來兩個人的手早已握在一起,不曾分開。她臉上閃過淡淡一絲紅暈,慢慢坐了起來。


    衣衫悄悄滑落,是鬼厲的外套蓋在她的身上,她向鬼厲看了一眼,卻什麽都沒有說,隻是嘴角邊,那悄悄的笑意又似濃了。


    夜風輕輕吹著,仿佛溫柔的手掠過身畔。遠處,山峰上樹林裏樹濤陣陣,在夜色中悠悠回蕩。


    陸雪琪向四下看了一眼,離他們不遠處,斷崖邊上,陸雪琪的天琊神劍倒插在岩石裏。如秋水一般的劍刃,佇立在夜風之中,而在天琊旁邊,鬼厲的噬魂此刻也靜悄悄地橫躺在地上。


    兩件法寶,此時此刻都顯得很安靜,誰又知道,它們有怎樣的過往?噬魂上隱隱的青色光輝閃爍著,和它身旁的天琊冰藍色的光芒交相輝映。這一對曾經糾纏千年的法寶,此刻看去,竟仿佛也有幾分融合相襯的模樣。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低低的咆哮,二人轉頭看去,忽地一個巨大的身影從樹林深處閃過,竟是當日跟隨在獸神身邊的惡獸饕餮,聽起來它似乎有些煩躁不安。但是很快地,一個熟悉的“吱吱”聲響了起來,似乎在安慰著它,片刻後饕餮變得安靜了下來,再沒有出聲。


    兩人轉過頭來,對望了一眼,鬼厲微顯遲疑,道:“那是饕餮,我來就是為了它。明天,我應該就要……”


    他沒有再說下去,因為這個時候,一隻白皙的柔軟的手掌,輕輕捂住了他的口。


    他瞬間沉默了,身子仿佛也微微顫抖了一下。


    夜風幽幽吹過,掠起了她的發絲。她的眼,在這樣的夜色裏,仿佛有些迷離。


    可是她嘴角的笑意始終不曾失去。


    陸雪琪隻是微笑,深深凝視著他,這個她夢裏縈繞了無數次的男子,許久之後,輕輕地、低低地道:“別管明天了,好嗎?”


    月色如冰雪,落入人間。


    鬼厲怔怔地望著她,望著她那絕世的容顏和溫柔的笑意,望著那笑容背後的執著與淡淡的哀傷。夜風還在吹著,她的發披在肩頭,輕輕飄動,還有隱隱的幽香,在風中飄蕩。


    她的身影此刻有些單薄,可是那樣一種美麗,卻仿佛人世間無數的滄桑也不曾抹去。


    別管明天了,好嗎?


    明月,繁星。


    夜色正是蒼茫。


    他悄悄握住她的手,握在掌心。


    無盡的蒼穹下,誰會在乎這世間微小的幸福?


    單薄的身子仿佛在夜風中輕輕顫抖,暗暗悸動的情懷,仿佛在歲月長河中徘徊了千百年的光陰。


    是歡樂嗎?是痛楚嗎?


    不管了吧,明天是什麽,明日會怎樣,何必在乎呢?


    擁抱入懷吧!


    把你,輕輕擁抱,在我的懷中……


    第162章 回歸


    蠻荒,魔教聖殿。


    蒼老的毒神和風姿綽約的三妙夫人並肩而立,遠遠眺望著聖殿後一處山峰。在那山腰處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個很大的洞穴,洞口像是經過了激烈戰鬥,到處都是損毀破碎的痕跡。


    在他們二人身後不遠處,腰佩斬相思的秦無炎看起來氣色大好,神完氣足,正安靜地侍立在一旁。


    過了一會後,毒神忽然開口道:“可惡!”


    三妙夫人點點頭,道:“該死!”


    兩位魔教大人物對視了一眼,毒神道:“鬼王宗大逆不道,竟敢打護教妖獸的主意,遲早必遭天譴。”


    三妙夫人又點點頭,道:“聖母明王有靈,斷然不會放過他!”


    毒神想了想,帶了幾分試探之意,道:“夫人打算何時返回中土?”


    三妙夫人道:“妾身見識淺薄,大事當由前輩做主,合歡派也以萬毒門馬首是瞻。”


    沉默片刻後,兩人相視一笑。三妙夫人道:“派中有事,先行告退了。”


    毒神肅容道:“夫人慢走。”


    旁邊合歡派門人簇擁過來,圍著三妙夫人離開了這裏。秦無炎走到毒神身旁,師徒二人目送她們遠去。


    過了一會,毒神忽然道:“你知道四靈血陣嗎?”


    秦無炎一怔,道:“弟子不知。”


    毒神點點頭,道:“是個邪門東西,現在鬼王宗搞的十有八九就是這玩意。”


    秦無炎眉頭皺了起來,眼中有憂慮之色,道:“連師父您都說邪門了,那定是這世上最邪門的東西。”


    毒神正要繼續說話,忽然察覺有些不對,瞪了秦無炎一眼,道:“逆徒!什麽叫連我都覺得邪門?老夫生平隻是多用了些毒物毒藥,跟邪門半點不沾邊。”


    秦無炎連連點頭,道:“師父說的是,弟子失言,失言了。”


    毒神哼了一聲,道:“四靈血陣應該出自鬼王宗秘傳的一件寶物伏龍鼎上,具體如何外界不得而知,但應該威力驚人。聽說到了極致處……”老頭子向周圍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道,


    “傳說能召喚天煞明王降世。”


    秦無炎吃了一驚,道:“當真?”


    毒神冷笑道:“傳說而已,誰知道呢。”


    秦無炎思索片刻,道:“這麽說來,剛才三妙夫人和您各自敷衍,也是對此秘密心中有數了?”


    毒神道:“我是活得夠長,合歡派那邊是立派時間最久,千百年來聖教各派係興起敗亡,隻有她們一直長盛不衰。多知道些秘聞密事,站隊時狡猾穩準,那都是有的。”


    秦無炎緩緩點頭,道:“弟子明白了。”


    毒神看了一眼遠處那座山腰洞穴,忽然有些感慨,道:“年紀大了,膽子便越來越小。你寫信去叫你那三位師兄回來吧。”


    秦無炎咳嗽一聲,道:“師父,三位師兄怕是不會聽我的……再說了,那四靈血陣當真如此可怕?”


    毒神目視遠方,淡淡道:“你別忘了,咱們那位天煞明王,可不是個慈悲溫和的神靈啊……”


    ……


    青雲山,小竹峰。


    今夜有風雨。


    青雲門赴南疆的三位弟子,萬幸都安全歸來,並帶回了獸神已經死亡的消息。隻是這些日子來道玄真人與田不易一起失蹤,叛徒蒼鬆在祖師祠堂出現又被當場處死,青雲門已經亂成一團了。


    陸雪琪等人稟告過後,便各自回山,閉門不出。


    小屋青燈,燭火如螢。


    房門關著,窗子卻還有一半敞開。山間風雨悄然而至,雨絲不時飛入屋子,打濕了青竹所製的窗台,慢慢凝結成水珠悄悄滑落,留下一道道水痕。從遠處吹來的風將窗扉輕輕搖動,在這靜默的雨夜裏,發出輕輕的“吱呀”聲音。


    桌上的燭火明滅不定,好幾次快被吹熄了,卻總在掙紮中堅持,然後緩緩複明,重新明亮起來。


    陸雪琪坐在桌旁,雨夜孤燈,傾聽風雨。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不知是誰會在這時到來。一陣山風從窗口吹進,桌上燭火明滅不定,她鬢邊秀發也隨風輕輕飄動著。


    門外有人叫了一聲,陸雪琪走過去開了門,見文敏站在屋外,便將她迎了進來,道:“師姐,你怎麽來了?”


    文敏拉著她到桌邊坐下,先仔細看了看她的臉色,然後道:“師父讓你明天去見她。”


    陸雪琪應了一聲。


    文敏歎了口氣,道:“你沒事吧?”


    陸雪琪抬頭看向文敏,隻見師姐眼神柔和,滿是關懷之意。她笑了笑,道:“我沒事,多謝師姐關心了。”


    文敏點點頭,又看了陸雪琪一眼,站了起來。


    天際遠處,忽地一道閃電劃過,隨之而來一聲驚雷,聲如裂帛,回蕩在頭頂之上許久不散。


    屋外風雨聲又大了幾分。


    文敏走到窗前,向外邊看了一眼,道:“看這天色,好像這雨又要大了。”


    陸雪琪站起身子也走到窗口,站在文敏身旁向外看去。夜色裏,兩個苗條的身影,並肩站著,凝視著那沉沉黑夜和無盡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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