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有趣,她需要花費漫長的蓄力才能做到人劍合一,他居然從源頭上解決了這個問題?聞丹歌難得從戰鬥中感到一絲興奮,迎魁不退不讓與招虹刀相撞,兩邊默契地沒有使用修為,憑借最本質的力量較量。褪去所有風雨雷電的“表象”,用最原始的力量。


    刀和劍是兩種相似卻又不同的武器。劍兩麵皆鋒,刀卻有刀鋒和刀背十分,隻看形,後者似乎落了下乘。但刀鋒寬闊,與劍筆直的刃截然不同,它的弧度宛如大漠上滾動的風沙,抑或天穹之上一旬一見的弦月,它更適合殺戮。


    劍是君子之道,即使聞丹歌自詡是個俗人,卻也因為劍的本質受限。劍尖向前,一柄穿過血肉之軀,沒有退路也沒有旁路,隻有一條死路。


    兩柄不世神兵在台上錚鳴,旁人隻能聽到一聲清脆的金屬相撞,之後便看到兩個人神色漸漸凝重,腳下一步不動。


    應落逢卻罕見地耳鳴了。那是一長陣奇異的嘶吼,不同於他此前聽到的任何聲音,根本不像是此世能夠發出的聲音。硬要他形容,倒像某些時候聞丹歌會給他的感覺。


    一種純粹的強大俯視螻蟻的,蔑視。


    “錚——”


    到底是汪伋手中的招虹刀率先不支,他猝然發力,欲在撤走之時把迎魁擊退。幸好聞丹歌早有所料,根本不給他喘息的機會,迎魁劍身燃燒起一股炙熱,以迅雷之勢撲向汪伋。汪伋反應極快,大喝一聲氣沉丹田,勢要用一個招式戰到最後。


    聞丹歌:“其實你可以棄了刀。”


    汪伋搖頭:“人可廢,刀不可棄。人的壽命何其短暫?我們之於天地,也不過朝生暮死。但招虹不一樣,它可以世世代代的傳下去,福澤萬人。”


    “你這話倒有些耳熟。”至此,聞丹歌終於能夠確定,他就是那人的後人,如此便沒了殺意,提議,“點到即止?”


    汪伋不明白她為什麽又問一遍,老老實實點頭:“是......”不等他說完,聞丹歌隨手一挑,迎魁乍現,劃過一道淺淺弧光,拖著流星般絢爛的陰影。台下眾人甚至沒有看清她是什麽動的手,隻聽“錚——”的一聲,汪伋手中刀不知何時落在三尺之外。


    迎魁已經抵上那人脖頸,劍尖在地下比武場昏暗的燭光下下閃著寒芒,聞丹歌:“還要繼續嗎?”


    “......不必,我認輸。”


    ————


    誰都沒想到最有看頭的比賽這麽快就結束,押了汪伋勝的一幫人不死心,湊過去問他:“汪大人!您在台上和他聊了些什麽?別被蒙蔽了!”


    汪伋搖了搖頭:“是我技不如人,護法手下留情了。”


    人群嘩然,似乎都不相信汪伋這樣輕易輸給了一個初出茅廬的新人。立刻有人給他們複述第一日聞丹歌對白寒的盛況:“你們沒有親眼看到!那叫一個天昏地暗......”


    趁著眾人的關注點都不在汪伋身上,聞丹歌拽過他:“借一步說話。”


    應落逢早在不遠處的茶樓中訂了雅廂,一推開門,茶煙嫋嫋。汪伋雖然鮮少與人交際,卻也知道此處雅廂隔音最好,隱蔽性最強。


    “這位是......”他指著正在泡茶的一位雅致男子,問。


    聞丹歌剛想回答“內人”就被早有所料的應落逢打斷。他遞上一杯茶,笑意清淺:“醫師聆鶴,幸會。”


    汪伋眼神一亮:“您就是那位神醫?久仰久仰!”說罷以茶代酒,敬了一杯。


    應落逢回敬,笑道:“大人謬讚,隻不是略懂一些岐黃之術,治病救人。”


    “小鶴醫師聲名遠揚,六扇門中許多人都曾尋求過您的幫助,在下感激不盡。”“分內之事談何感激?”眼見著兩個人就要你一杯我一杯無限續杯,聞丹歌及時製止了這場鬧劇:“此番尋汪大人過來,是有一樣要緊事。”


    汪伋連忙正色:“何事?”


    “之前汪大人說過,我的招式不在先輩所撰書本之上,不知汪大人可知,您的所謂家傳之法,原本也不在書本上。”


    汪伋一愣:“護法此言何意?在下愚鈍。”


    聞丹歌:“您的先輩是否是在七星原頓悟,從此得到招虹,命子弟習此刀法?”


    “難道、難道......”他驚得站了起來,連打翻茶盞都渾然未覺。應落逢替他把未出口的話補充完整:“我想您的前輩,與護法的前輩,或許也像你們今日這般,於七星原比武。”


    事實上是聞丹歌單方麵揍人,但這種殘忍的細節還是不要讓汪伋知道的好。


    “你.....我......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汪伋先是大驚,再是大喜,拿過一盞茶走到聞丹歌身邊,突然按住她的肩膀,熱淚盈眶,“賢弟!為兄找你找的好苦啊!!”


    聞丹歌:???不是?這人怎麽了?他祖宗知道他這樣嗎?


    經過應落逢的努力勸阻和聞丹歌的強烈掙紮,他們終究還是沒有做成結拜兄弟。汪伋大為惋惜,拍了拍她的肩語重心長:“今日準備倉促,下一次一定能成功!”


    聞丹歌脫口而出:“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咳咳”應落逢輕咳一聲,示意她講重點。聞丹歌勉為其難地遞了遞一碟糕點:“坐下說。”


    “我很好奇,六扇門事務繁忙,汪大人怎麽有空親自參加勝迎會?”


    聞言汪伋一怔,似乎斟酌了一下自己該不該如實告知,片刻後道:“四皇子有令,派我前來尋人。”


    “哦?不知道四皇子要尋的是什麽人,如今尋到了嗎?”


    汪伋注視著他們,緩緩點頭:“如今看來應該是尋到了。”


    應落逢輕輕歎了一口氣,道:“那汪大人預備怎麽做?把我們捆了綁到四皇子麵前?”


    汪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聞丹歌:“縱使我想,難道護法就會讓我綁?二位放心,我並不是那等愚忠之輩,四皇子此舉有失偏頗,我自會向他說明。”


    聞丹歌開門見山:“我聽說前幾日,四皇子發表了一番‘有感而昏’的言論,不知道汪大人對此事怎麽看?”


    原本他們在猶豫,六扇門是四皇子的走狗,聶竹明等人偷偷從宮外帶人進去供四皇子虐殺,汪伋知道還是不知道?


    經過今日的交手,聞丹歌基本能肯定,汪伋不是那等狠毒之人。他的這套刀法威力強限製也強,如果心有雜念,是萬萬不可能發揮功效的。


    所以她和應落逢才會在這裏與他麵談。


    “這......”提起上司的所作所為,汪伋略顯窘迫,“四皇子偶爾也需要為自己造勢。”


    “但如果,他不是為了造勢,是為了遮掩呢?”


    第80章 國師


    ◎“二位為何不願以真容示人?”◎


    “小鶴醫師這是何意?”汪伋皺眉, 不解。


    聞丹歌:“汪大人既已知曉那番話是四皇子在造勢,那你可知他究竟為何昏迷?”


    汪伋搖頭:“前段時間我外出公幹,隻是聽說四皇子抱病不見人。待我回來四皇子已然轉好,交予我這個任務。”


    “巧了, 我們知道他得了什麽‘病’。”


    等他們從茶樓出來, 天色已晚。那場大火後霓裳坊蕭條許多, 不複從前熱鬧。


    汪伋跟在他們身後, 努力消化著剛剛聽到的消息。


    “四皇子與巫魏勾結,半年前在信洲布好局,意欲複活前魔尊......祭祀失敗後四皇子受到反噬,於是瘋魔......”


    他並不是蠢人, 縱使聽命於四皇子, 可屹立千百年的家族教會了他明辨是非。四皇子的話他不會全信, 他們的話他也不會全盤否定, 眼下隻看哪邊能夠說服他。


    “到了。”應落逢駐足在一片斑駁的白牆之前。汪伋四處看了看,發現這裏雜草叢生, 一看就是荒廢許久。


    “到了?”他指著麵前毫無破綻的牆壁,甚至特意用神識探查過,確定這就是一麵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牆。


    聞丹歌上前,將雙手放在牆壁中央, 按照八卦旋轉之順序徐徐開門:“為了防止四皇子毀滅證據,我們稍稍做了些防範。”


    門緩緩打開, 從裏麵透出一股灰塵與水腥夾雜的氣味。應落逢瞥了一眼地麵, 注意到門邊開合的痕跡比上一次更深。


    汪伋站在門前, 啞然:這哪裏是稍作“防範”?連他都察覺不了的障眼法......這位南景護法當真是初出茅廬?


    三人心思各異, 一同前往地牢。越走, 汪伋的眉頭皺得越深,應落逢便問:“汪大人可是看出什麽了?”


    汪伋:“這裏與六扇門地牢的形製所差無幾,看著像從前備用的地牢。”


    “如此,想必知道的人很少,還都是六扇門中人了?”應落逢有意引起汪伋的疑心,特意拋出這個問題。汪伋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事實麵前,他也隻能閉嘴點頭。


    到了地牢,看著滿地的暗紅與掙碎的鎖鏈,汪伋終於確定:“這就是六扇門曾經的牢房。”


    聞丹歌若有所思:“什麽樣的人,才會被關押在這裏?汪大人光明磊落,想必經手的案子一定清清白白。然而這事偏偏發生在你外出公幹的時候,不讓你接手,汪大人仔細想想,自己為什麽會被調走?”


    汪伋陷入沉思。片刻後,他才道:“彼時國師吩咐我,說十八坊那裏有異動。我奉命前往捉拿賊人,不想賊人狡兔三窟,因此費了些時日。”


    國師?


    “六扇門不是聽命四皇子的嗎?汪大人身為四皇子的左膀右臂,為什麽國師一句話就能調動?”


    “若無四皇子授命,我也不敢擅離職守。不過說起國師......”汪伋話鋒一轉,拾起早就掉落在地的銅鎖,道,“這上麵的封印,似乎出自國師之手。”


    事情愈發複雜起來。


    聞丹歌:“那你可知這底下的暗河通往何處?”


    汪伋一怔,緩慢搖頭:“在下並不知道此處的存在,更不用說暗河的去向了。”


    看來四皇子並沒有把最核心的東西展示給他。不過不要緊,他們本來就不指望能從汪伋嘴裏問出什麽,把他叫出來隻是想讓他看清,四皇子並非明主,這樣他們才好有下一步的動作。


    “我們還有一個地方,想帶汪大人看看。”


    ————


    妖都十三坊,一處無名小院。


    失蹤已久的玲瓏便暫居此處。她剛從姐姐那裏回來,手裏拎了一籃子的菜,預備著明天早上烙蔥油餅吃。


    可才把籃子放下,門外就響起敲門聲。她心下一驚:不會是聶竹明,找來了吧!


    所幸敲門聲停了,接著響起一道有些耳熟的男聲:“是我,聆鶴。”


    聆鶴?她對這個名字還有點印象,從前在歌樓裏,他十分照顧她們這些弱女子。姐姐們也同她說了,南景護法和聆鶴對她的事很上心,難道是姐姐們告訴他們自己的住址?


    抱著三分信任三分懷疑四分好奇,玲瓏悄悄把門打開一條縫,從縫隙裏看到三個神態各異的男子,其中一個還身穿六扇門的......六扇門?!


    她後退半步就要把門關上,突然伸出來一隻手掰著門,硬生生把門推開。她因力跌坐在地,身子止不住的顫抖。應落逢上前幾步扶起她,小聲安撫:“玲瓏姑娘莫怕,這位是汪伋汪大人。”


    汪伋?玲瓏麵露震驚,卻不像一開始那麽抗拒,顯然也聽說過汪伋的美名。


    汪伋撩袍對她一禮:“姑娘受驚了。”


    玲瓏連忙擺手:“無、無事......”


    “我們今天來,是有一件事想要問姑娘。”聞丹歌抱劍而立,開門見山。玲瓏結果應落逢遞來的水胡亂點了點頭:“是因為......聶捕快的事吧。”


    應落逢輕聲細語:“姑娘如果不願意說,我們不勉強。”“不!”玲瓏果斷拒絕他,直直看著汪伋,“素問汪大人是妖都青天,小女子險些遭人陷害,還望大人明察!”


    汪伋鄭重拱手:“玲瓏姑娘但說無妨。”


    玲瓏於是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我是鯉魚化形,精通水性,這才能從暗河逃出。若換做其他人,恐怕、恐怕當真死路一條!汪大人!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四皇子的命是命,難道我們這些平民百姓的命,就不作數了嗎?”


    美人落淚,梨花帶雨,就是鐵石心腸也要被融化,更何況汪伋對四皇子本就有所懷疑。他神情凝重,向她保證:“如果姑娘所言屬實,在下絕不姑息!”


    離開玲瓏的小院,聞丹歌的目的已經達到,三人本該分道揚鑣。汪伋卻在臨別前叫住他們:“二位留步!”


    應落逢:“汪大人還有事?”


    汪伋點頭:“正是。二位既然告訴我這些,想必是不願見我繼續為虎作倀、助紂為虐,在下感激不盡。可惜身無長物,唯能替二位引薦一人,作為報答。”


    聞丹歌忽然福至心靈,猜到他說的是誰:“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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