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隻待一天,我也要把最好的給你。”李玉竹說著,繼續低頭幹活,又強調似的補充道,“隻能是我給你。”


    “謝謝。我自己來吧,這麽晚了,你早點回家。”


    “我他媽又不是母老虎,你能不能不總往外趕我?”


    “我沒有。”


    “那就老老實實待著!”


    張文華坐下,氣氛沉默,李玉竹又說:“剛才我給馬小霞打電話了,讓她馬上搬走,敢跟我搶你,我讓她無家可歸!”


    “她租的房子也是你的嗎?”


    “租個屁,我一年隻收她一半的房租,簡直就是白給她住。不光是房子,她買的車也是白勇低價賣給她的。要不是我,她那點臨時工工資都養活不了自己。”


    “你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在哪?”


    “想她了?要讓她來陪你嗎?”


    “別這麽無聊。”


    “她還在那,她說給她一天時間,明天白天要回石頭嶺,下午回來就搬走。”


    張文華“哦”了一聲,猜想馬小霞明天的行程大概是把錢送回農村,那麽那條通往山裏的路就是最好的下手地點。


    他陷入沉思,在腦海中模擬各種殺人方式,絲毫沒有注意到李玉竹什麽時候幹完活離開了房間,等他意識到門口多了一個蒼白的東西時,嚇得渾身一抖。


    李玉竹穿著婚紗站在門口,頭發也挽在了頭頂,雖不及新娘子那樣莊嚴,但也無限端莊。


    她提著裙子前擺,赤腳走向張文華,“剛剛我想起來,我結婚時的婚紗就放在這個房子裏,想穿上給你看,漂亮嗎?”


    張文華有些傻了,因為他媽大鬧之前,他無數次想象過李玉竹穿婚紗的樣子,現在他看到了,比想象中的更美。


    “漂亮。”他由衷地回答,臉卻偏向別處。


    “那我今晚就穿著它陪你,本來就應該是你不是嗎?”李玉竹麵色溫紅,更加動人。


    第23章 不速之客


    夜色寂寥,蠢蠢欲動,李玉竹撲倒張文華時雖然張文華說了一句別這樣你的婚紗照還在呢,身體卻誠實地有了反應。李玉竹道:“我就是要讓他看著,我要報複他!”


    那晚的李玉竹更加瘋狂,叫張文華“老公”,不停說著淫話侮辱自己,好像那是一把把鋼刀正在把那個她曾經選擇卻未能給她幸福的男人淩遲,好像把自己貶低得人人唾棄就能解釋她六年婚姻中所受的屈辱,末了她蜷縮在雪白的婚紗裏,大哭不止。


    等她哭夠了,擦幹眼淚就要走。張文華問:“馬小霞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你了解嗎?”


    李玉竹瞪大眼睛,“你他媽是不是有毛病,怎麽一直在問她的事,剛才你也在想著她嗎?”


    張文華不語。的確,他開口的時機很不合適,但是為了讓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他必須盡可能多地掌握馬小霞的消息。


    李玉竹最後自己消化了這個問題,認真地想了想回答說:“怎麽說呢……她這個人看上去人畜無害老老實實,其實心裏挺陰的,她本來在台裏隻是個可有可無的小角色,硬是靠著打小報告擠兌走了原來的電台主播,又靠巴結領導自己占了那個位置。你要小心,一個人並不是看上去什麽樣本質上也什麽樣。”


    張文華點點頭。


    李玉竹問:“還有什麽問題要問嗎?”


    張文華又搖搖頭。


    李玉竹輕輕歎息一聲,一邊向下脫裙子一邊說:“沒有問題我就走了,鑰匙放在茶幾上,記住,這個房子三千一個月,你隻租了一個月,走的時候鑰匙還放在原位就行。”


    張文華反應過來,忽有些心慌,“你以後都不來了嗎?”


    李玉竹停下手上的動作,抬頭迎上窗外的微光,“我想通了,人得知足。你雖然是我的解藥,但同時也是讓人上癮的毒藥,時間久了我怕自己戒不掉,所以,不見就不見了吧。”


    張文華遏製著自己的不舍,“你以後會好好生活嗎?”


    李玉竹停頓良久,又低頭繼續手上的動作,“那就不用你管了。”


    她換好衣服,把婚紗和牆上的婚紗照一並收進衣櫃裏,悄無聲息地走了,沒有道別,也沒有關門聲 ,更沒有回頭張望,就好像夏夜裏撞入懷中的一縷輕風,去留無意,繾綣人心。


    三道河縣自然生態良好,野豬泛濫成災,經常毀壞莊稼,偶爾還會傷人,可偏偏它們是保護動物,所以村民們會在自己農田周圍設置陷阱偷偷控製野豬的數量。


    這種陷阱很簡單,野豬有成群結隊在泥坑中洗澡的習性,村民們就在泥坑中灑下一些鐵蒺藜,並丟進一兩瓶專門對付野豬的烈性迷藥,野豬進入泥坑,踩到鐵蒺藜會瘋狂亂動,進而踩碎裝有迷藥的瓶子,迷藥混進泥水,一些小野豬會被迷暈,溺死在泥坑中,成年野豬也會被鐵蒺藜割傷,影響覓食,被自然淘汰。


    每年夏天都是野豬活動猖獗的時候,豬群中的幼崽也最多,三道河的一些農資農藥店便會私下出售鐵蒺藜和迷藥。


    早晨,張文華向老城街農資店老板打聽這兩樣東西時,滿臉麻子的老板比較警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問:“瞅你不像種地的呀。”


    張文華笑了笑說:“當兒子的不種地,父母也得種地,你就說有沒有就完了。”


    老板想了想,吐出嘴裏的牙簽,讓張文華等會兒,自己穿過門市走進後院,回來時手裏多了一個黑色塑料袋。張文華打開看一眼,確認是自己想要的東西。老板叮囑他注意事項,而後開了一張同等價位的農用工具的小票兒,若有所指地說:“今年查得挺嚴,別整漏兜了。”


    張文華接過小票離開,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向停在商業街一頭兒的車。晨光刺眼,在車頂折射出一片光亮,他忽然覺得這個世界很不真實。


    他把東西在後座那堆滋補品下麵藏好,剛剛關上車門,肩膀猛地被人拍了一下。他回頭,意外地看見夏杉杉燦爛的笑臉。


    “你……怎麽來了?”


    “公司給了我三天假期,想你就來了。驚喜不驚喜?”


    “驚……驚喜,你怎麽知道我在老城的?”


    “你在視頻裏跟我說的呀!我去那個旅店轉了一圈,老板娘說的確有你這麽個人,但是好像出去了,我就自己在這裏轉轉。這裏很有市井的味道,超喜歡。”


    “喜歡就好……”張文華敷衍地回答,猜想老板娘應該不會跟一個陌生女人瞎說,但他很擔心自己今天無法脫身。


    “還是沒找到靈感嗎?”夏杉杉琢磨著張文華的表情。


    “差不多吧……差不多了。”


    “那大偵探今天帶我幹點什麽?”


    “先回我住的地方吧。那個……我不在客常來住了,在縣裏租了一個民宅,打算多待幾天。”


    昨晚走得匆忙,張文華沒有退房,正好這會兒帶著夏杉杉回去退了押金,老板娘看著夏杉杉攬著張文華的手臂,麵目陰冷。


    前往縣城的路上,夏杉杉別有心意地欣賞著心愛之人故鄉的景色,問一些像“這裏為什麽叫三道河”“老城區為什麽離主城區這麽遠”之類的問題,張文華盡量調整狀態,一一回答,然後故意問那個變態這幾天有沒有騷擾夏杉杉,夏杉杉說沒再出現。


    進入李玉竹的房子,夏杉杉一邊感歎房子真大,一邊歸置背包裏的東西,最後摟著一堆化妝品走向衛生間,說:“老公我先洗個熱水澡,昨天比較趕,隻買到普快的臥鋪,髒死了。”


    張文華心亂如麻,不知不覺回到臥室躺下,心裏想著這個時間馬小霞是不是已經去石頭嶺了,如果在她回來的路上不能搞死她,她是不是就會去報案?找個什麽理由能穩住夏杉杉單獨出去呢?


    越想越煩亂,越亂越氣,他生平第一次覺得夏杉杉是個累贅。恍惚間,餘光裏再次出現一個白色的影像,嚇了他一跳。


    轉頭看,是裹著浴巾的夏杉杉站在門口,頭發還沒濕,顯然並沒有洗完澡。


    他的心頭莫名籠罩起一股不祥的預感,機械地問:“怎麽了杉杉?”


    夏杉杉沒回答,而是仔細打量著這間臥室,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凝重,最後,她慢慢地走過來,在張文華身邊坐下。


    “老公。”剛一張嘴,淚珠便不聽話地掉了下來。


    張文華起身抱住她,輕柔地問:“好端端的怎麽哭了?”他感受到夏杉杉的整個身體都在微微顫抖,冰冷冰冷的。


    “你是不是有別的女人了?”


    “我……”預感應驗,張文華仿佛五雷轟頂,“怎麽會呢?我那麽愛你,怎麽會有別的女人。”他迅速思考是什麽暴露了,“如果你在衛生間裏看見了什麽,可能是上一個租客留下的,我來得很急,沒來得及收拾。”


    夏杉杉深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不失得體,“我們在一起三年了老公,你說過我是你遇見過的最懂你的人。”


    “現在也是。”


    “那你應該知道你的任何變化都逃不過我的感知。從第一天晚上跟你視頻開始,我就覺得你不對勁,你的眼神一直在躲閃,好像身邊不遠就藏著不想讓我發現的東西,之後我們所有的通話都那麽潦草,你總像趕著去做什麽事,卻不肯跟我說理由,這在之前從沒有過。我相信你,覺得可能是自己年紀大了,開始患得患失了。我一開始在客常來等你,跟老板娘聊了一會兒,當老板娘知道我是你女朋友特別從外地趕過來看你的時候,臉色突然變了,告訴我交朋友要謹慎,女人選錯了人是一輩子的事兒。我聽得懂,老公,但我不想因為別人的一句話就推翻三年來對你建立起的信任。直到你帶我來這兒,文華,這個屋子裏到處都是女人的味道,我聞得出她昨天晚上就在這,就在你躺的這張床上,甚至不是你臨時找來的妓女。我馬上三十歲了,文華,不是那種喜歡小題大做的小女孩,不想靠大吵大鬧得到真相,我可以處理好我的情緒,可以坦然接受生活中的任何變故,隻希望你真誠地麵對我們的感情。我知道,以你的能力隨便就能解釋好一切,但我想讓你明白,不真誠的婚姻沒有意義,隱瞞於我於你都是傷害。”


    “我沒有……”張文華隻吐出這三個字。他可以在警察麵前完美掩飾自己的慌張,也可以靠巧妙的謊言把光頭引入死亡陷阱,但麵對夏杉杉這真誠的眼神,他什麽都說不出來。他不知道為什麽,唯一能找到的原因就是他愛她,可他開始懷疑自己真的愛她嗎?如果愛,為什麽輕易就做出了背叛她的事呢?在跟李玉竹快活的時候為什麽沒有想過這麽多年夏杉杉對他的付出呢?


    “這就是你全部的回答嗎?”


    “我沒有……”張文華重複著,聲音越來越小,頭埋得越來越低。


    “好吧,”夏杉杉抹掉眼淚,站起來,“現在我們的情緒不適合處理這麽嚴肅的問題,我去市裏找個落腳的地方,彼此冷靜冷靜,然後再坐下來好好談一談。到時候如果你覺得有必要,她也可以來。”


    張文華聽見輕輕的關門聲,一動也不敢動,生怕一動就會被愧疚的潮水吞沒,迫使他攔住夏杉杉把所有的罪行講出來。


    他轉頭麵向窗子裏照進來的陽光,看見灰塵在光芒中起舞,再次感覺這世界很不真實。


    第24章 又一條人命


    最終,所有的情緒都化作憎恨歸咎到馬小霞身上,如果不是她重新提起李萱源的事情,他說不定已經向夏杉杉求婚,兩個人開始籌備婚禮了,夏杉杉一定是世界上最美的新娘。


    必須殺了她,這個兩麵三刀的女人!憤怒填滿張文華的心髒,他走進書房,拉上窗簾打開台燈,拍了一張躺在沙發上看書的自拍,錄入微信朋友圈,寫上文案:


    失去你就像失去整個世界


    ,定位到這個小區的地址,然後取消發布,選擇保留本次編輯。


    做好後,他馬不停蹄地開車前往馬小霞那個小區的門口,看到馬小霞的車停在路旁的停車位上,確定她還沒走,在附近潛伏下來。


    大概中午,馬小霞出現在小區門口,一同出現的還有王逍遙的父母,他們把一個大號旅行箱和幾個兜子放進後備箱,驅車離開。張文華尾隨上去,再次進入通往石頭嶺的山間公路。


    王守根和吳素琴的出現讓張文華感到意外,但他確定王守根那種人如果知情絕不會放任馬小霞違法犯罪,也就沒再想下去。


    杏花屯,王逍遙家那個自然屯的名字,地形跟李萱源家的小山溝差不多。馬小霞開了進去,很久都沒有出來,張文華把車開進村口玉米地的田間作業道,靜靜聽著村裏的動靜——村裏的牲口有一種習性,但凡有機動車經過,就會叫。


    常年編撰整理一些凶案讓張文華形成了一種職業病,不管是看見危險的物品還是危險的環境都會不覺在腦中模擬有一位凶手利用這些東西殺人。


    上次他來,發 現路上一處轉彎特別適合製造交通事故,昨晚已將殺人計劃醞釀成型,今天路過,他又粗略觀察了一下,確認可以萬無一失,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掌握好馬小霞離開的時機了。


    馬小霞在王守根家待的時間超過了張文華的預計,期間為了不引起懷疑,他不時就會發動車子到周圍轉轉,最後一次回到村口,天剛擦黑,驢子嚎叫,兩束車燈從村路上照過來,張文華暗道一聲時機剛好,從村口開過,保持車子在馬小霞的前方且不被她注意到。


    一個小時後,遠近都已不見村落,暗夜中長滿核桃樹的山腳左右橫伸,像是一頭頭豎起鬃毛的野豬,不斷改變著路的走向。


    那個轉彎就在眼前,張文華慢下來,等到馬小霞的車燈從後方跟上來時,他開窗在彎道路麵撒下幾枚鐵蒺藜,迅速通過。


    開出去沒多遠,身後傳來爆胎的巨響,繼而是急刹車和撞擊的聲音,張文華把車停進路下小道,迅速回到現場撿起剩餘的鐵蒺藜,沿著衝撞痕跡走進路旁的亂樹叢。


    如他期待的那樣,馬小霞的車子失去控製後衝下路旁的斜坡,翻在茂密的亂樹叢裏,氣囊全部爆開,人也因為驚慌失措而呆滯。他用戴著手套的手拉開車門,喚了一聲“碎光”,待馬小霞轉過頭,再用沾滿迷藥的毛巾堵住其口鼻,短短幾秒鍾馬小霞就暈了。


    目前為止,這是一宗因為村民不小心掉落鐵蒺藜而引發的交通事故,但張文華不能在這裏殺死馬小霞,再高明的殺人手法也瞞不過法醫,最好的辦法就是讓馬小霞永遠消失,讓車禍的當事人不知去向。


    車子變形不是很嚴重,他打開後備箱,看到大行李箱和兜子都還在,裏麵的東西灑了出來,翻找一下,順利找到馬小霞的平板電腦——看到王守根幫馬小霞搬東西時他就想到馬小霞應該是提前收拾好了出租屋裏的東西,這樣省去了他再回去處理物證的麻煩——他覺得這幾次殺人老天都很幫忙。


    他把電腦關機,又把馬小霞的手機關機,趿拉馬小霞的鞋子背著馬小霞走出亂樹叢進入玉米地,然後穿過玉米地,走到停車的那條小道,將馬小霞放在車後座,用給王逍遙父母買的東西蓋住。期間有一輛車從路上經過,天太黑,並未注意到路邊的異常。


    亂樹叢的地麵和小道的地麵都很硬,無法留下腳印,馬小霞的鞋印留在了鬆軟的玉米地中,這樣事後警察調查會懷疑馬小霞是在車禍後極度慌張的情況下求助去,然後下落不明。


    張文華知道,其實世界上並沒有多少天衣無縫的殺人手段,但有沉著冷靜的殺手心態,隻要凶手有足夠的膽量做好預謀並在事後耐心處理痕跡,不讓警察拚湊出完整的犯罪過程,破案就會很困難。


    大山裏空氣純淨,璀璨星河橫貫夜空,連綿不絕的山峰在天邊凸顯出來,蒼涼而壯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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