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崖給她斟了杯茶,把話扯回來,“照你這麽說,假冒殿下的人聽命於齊王,等先帝死了,就趁機發難,暗中給了他半枚虎符,讓他借兵效仿先帝清君側。”


    “先帝死得蹊蹺,你跟我說過,先皇後身上有薜荔蟲咬過的痕跡,這大長公主深居簡出,連子女都很少見麵,有很多機會假扮別人。真殿下和先帝一母同胞,感情深厚,假使這人先扮成殿下進宮,再吞了變聲藥命令宮女下毒,她頂著殿下的臉,也不會被當成嫌犯攔著不讓出宮。”


    楚青崖細細回想,神情凝重,“先帝駕崩那日是千秋節,宮中擺酒宴,皇親國戚都來賀壽。宴會散後他喝了一碗下了劇毒的蓮子湯,捱了一個時辰,口授了傳位詔書,這一個時辰內,羽林衛很容易就順著宮女查到了皇後身上,皇後性子軟弱,一聽便嚇得自盡了,先帝隨後殯天,而赴宴的人都出了宮。我當時不在,要是在,必不會把他們都放出去。”


    “那還是很有可能的。”江蘺思忖道。


    他很快便聯想起另一件事,“先前在永州,杜蘅看見四個緇衣衛把桂堂裏的人聚在一起熏毒煙。聽這幾人說話,不像假扮的宮衛,對南越人的那套法子不熟悉。”


    江蘺道:“我不知道這女人跟秋堂主是什麽關係,但她確實是南越人,菩提禪院地下的暗室可邪門了,養著一大缸蟲子。不過聽命於大長公主的緇衣衛認不出真假來嗎?”


    楚青崖歎道:“你看我身邊那群緇衣衛,他們像有腦子嗎?四個人跟蹤你出貢院,最後竟回我說跟丟了。他們也就是幹些主子吩咐的髒活累活,主子遇險拿命拚上,這就夠了。”


    她無奈,“人家好歹也跟了你這麽久,說話積點德吧。齊王得那女人在宮闈相助,現在又拿到了虎符,你認為他借兵有幾成勝算?”


    他執著剪刀剪去燭芯,沉吟半晌,“你且看看是誰在以身犯險,又是誰躲在幕後坐享其成。”


    江蘺一驚:“你的意思是……”


    “隻怕齊王被人牽著鼻子走,還以為自己真能榮登大寶。他此行是誰告密給我的,尚還不清楚呢。”


    她抽了口涼氣,“這麽說來,是齊王在幫假殿下成事。她要幹什麽?”


    楚青崖搖頭,“我隻在永州見過她一麵,說不準。”


    “那你了解陳灌,你認為他會不會投靠齊王?”


    “我離京前打聽過,陳灌的家眷上個月得了他的信,過完年就要來朔州探望。他家人與他三年未見,按律是可以出京的。”


    江蘺明白他的意思,也不知這個“探望”,是不是為了避禍。


    楚青崖道:“你先休息吧,我今晚去見他一次,明日他要是找借口爽約,先見了齊王,那咱們這趟就白來了。”


    他理了理衣物,把發冠重新束了一遍,打開門叫來一個士兵,與他低聲說了幾句。


    那士兵去了,很快便回來:“先前將軍聽說閣老安頓下來,就睡了,某等不敢去打擾,您看……”


    楚青崖沉下臉,正待發作,江蘺從他身後走出,對士兵巧笑倩兮:“勞煩這位小兄弟了,聽聞陳將軍愛兵如子,他在營中與諸位將士同樂,想必晚間飲了不少酒,回來早睡也是應該的。”


    房裏炭火很旺,她脫了外衣,露出宮衛箭袖雲紋的黑衣,赭色革帶束出嫋嫋纖腰,幹練颯爽中帶著一股逼人的靈秀,笑起來更是清婉昳麗,黛眉彎彎秋波瀲灩,直教人不敢抬頭直視。


    那小兵隻覺眼前一花,耳根發熱,囁嚅道:“夫人說得極是。”


    她從竹筒中抽出一張卷成條的紙,遞給他:“這封信對陳將軍至關重要,不過他既然睡了,不好去擾人清夢,請小兄弟等他明日起了再給他,將軍一定歡喜。”


    待小兵走了,江蘺關上門,叉著腰問楚青崖:“你剛才跟人家說什麽了?他拿這種理由來搪塞。”


    “我沒說什麽,隻說他夫人孩子還在京城。”


    江蘺頭痛:“你既然來找他,姿態放低點行不行?會不會好好說話,還拿家眷威脅他,真是小人行徑。”


    楚青崖不悅:“你會好好說話,你對那小子笑得比蜜還甜。你快對我笑一笑,我才不會犯小人脾氣,出門殺人。”


    “你想得美!”她坐回去,從書架上拿了本書看,“我跟你打賭,陳將軍今晚就會叫我們過去,你信不信?”


    楚青崖還在計較她剛才對人笑,這個坎兒他就過不去了,躺在榻上仰麵朝天,胳膊枕著後腦勺,“我不管他今晚幹什麽,你今晚必須對我笑一笑。”


    結果榻還沒躺熱,門外就傳來通報:“夫人!”


    他不由直起腰,奇道:“你給他送了什麽信?”


    “難道隻有你想到找阿芷打聽消息?”江蘺白了他一眼,“我可是大年初一頂著黑眼圈去拜年了。承認吧,小閣老,你做人的功夫沒有做狗深。”


    她快步去開門,那小兵恭恭敬敬彎腰道:“將軍請您到正堂一敘。”


    楚青崖一個箭步衝到床邊,穿上外袍,生怕被她丟在房裏,“我同你去。”


    “將軍隻說見夫人……”


    他冷冷道:“你們將軍知不知禮?讀沒讀過書?本官就是被他再砍一刀,也斷不會讓他和我夫人單獨待在一間房裏。別多嘴,帶路!”


    這一晚,都司衙門的議事廳燈火長明,陸續有人送東西進去,周圍站了裏外兩層兵。


    翌日清晨下雪,到午時方止,風中揚著細碎的冰粒,滿城銀裝素裹。都正街開酒坊的老翁在店裏烤火,看到門前雪地上走過兩人,起身唱個喏:“陳將軍,衙門裏要添幾罐好酒不?”


    那人一身墨色的貂皮大氅,戴著頂氈笠子,身高八尺,腰佩長刀,一張豹子臉甚是威嚴,聲音倒溫和:“酒還有,改日再買。”


    “您這是上哪兒去?”


    他身後的長隨道:“這不下雪了嘛,昨日將軍去營中喝了酒,早起身上發冷,去浴堂洗個熱水澡。”


    北人以冬日泡澡為一大快事,豐陽城中開了五家香水行,秋冬生意紅火,一到大雪天,裏頭人滿為患,五文錢入場,兩文錢搓背,五文錢修腳,帶上梳頭刮臉一整套下來二十文,很是實惠。離都正街半裏有個更貴的趙家香水行,專供文人雅客來洗,設了二十個池子,皆是單間,還從花樓請了姑娘吹拉彈唱,從酒樓請了廚子薄設宴席,洗完一遭就沒有說不快活的。


    陳灌是豐陽城裏赫赫有名的人物,進了門,夥計就笑容滿麵地迎上來:“掌櫃早同小的說了,將軍今日包場,這不就候著您來,裏頭清清靜靜的,池水冷熱也調好了,包您滿意。”


    “叫人都出去,唱曲兒的搓背的都不要留,一會兒有位姓齊的老爺要來,你領他去最裏麵的單間。”


    “好勒!”


    陳灌在櫃子裏放了衣物,手腕上掛著枚鑰匙,赤身裸體進了那單間,入眼白霧繚繞。兩丈見方的水池裏蓄滿了水,磚牆邊有兩個石獅子頭,一個吐冷水,一個吐熱水,牆後就是燒水的鍋爐。室內擺著一張矮榻,兩隻杉木浴凳,燃著極濃的蘇合香,東麵一間帶門的蒸室,設了木格,格下燃炭,酷熱難當;旁邊是一間暖房,小幾上擺著酒壺和點心果脯。


    浴池中間垂著一道繡花鳥的碧紗簾,朦朦朧朧,想來與美人共浴別有一番風情,隻是今日相約的並非美人。等了些許時候,廊上傳來腳步聲,夥計帶著貴客到了。


    木門移開,濕熱的香風撲麵而來,來人用手在麵前扇了扇水汽,依稀看見浴池邊坐了個光膀子的大漢,胸前一叢茂密的黑毛,腰間圍了條布遮羞,大腿以下浸在熱水裏。


    陳灌見他望著自己,大怒道:“哪來的野和尚盯著爺爺看!外頭的人呢?叫你們請齊老爺,怎麽放進來不相幹的?”


    外頭隱隱傳來夥計的辯白。進門那人是個腦袋光溜溜的小沙彌,穿著僧衣,忙把頭一低,躬身道:“您就是陳將軍?小人一時糊塗,失禮失禮。”


    又回頭對後麵喚道:“主子請進吧,將軍候著呢。”


    陳灌看時,卻又是一個光頭的小沙彌扶著個老和尚進了房,隨後把門緊緊地關上。


    他滿臉驚愕:“你們就是……”


    那老和尚隔著水汽看向陳灌,顯然沒料到他脫得如此徹底,不適應地垂下眼皮,咳了一聲:“將軍勿驚,是我。”


    他瞥了眼東麵,語氣帶了絲不滿:“這裏怎麽還有旁的女人?”


    一幅鮮綠的肚兜在暖房裏閃過,房門開著,垂著半遮半掩的流蘇,佳人的倩影伏在榻上,烏發如瀑披下,露出凝脂般的雪膚,勾得人眼饞。


    陳灌比老和尚更不滿,敷衍地拱了拱手,責怪道:“王爺三天前在信中與我說,要找個私密之處單獨會麵,我便選了這家浴堂,想著既有要事相商,咱們便坦誠相見。可您不僅不以真麵目示人,還帶了兩個侍從,這叫什麽話?那房裏是我的愛妾,年輕貌美,色藝雙絕,還是個不會吵鬧的啞巴,我帶她來,是想把她贈給您,以示修好。”


    他哼了聲,轉頭直視正前方,伸出手臂:“看王爺還穿著衣服,定是難以忍受本地的粗俗風氣了,那就請隔簾說話吧。”


    老和尚被他說得有些慚愧,不計較他言辭冒犯,換了自稱:“將軍莫怪,本王不是疑你,而是從幹江到豐陽四千裏路,隻有易容才能避開朝廷耳目,今日一進城就趕過來,著實來不及卸掉這層假皮,帶這兩位先生進來,就是叫他們幹這事的。”


    他走到浴池另一端,朝身後使了個眼色,繼續說道:“將軍好意,本王心領了,可本王是修道之人,膝下已有世子,平日不近女色,何況這又是您的愛妾,怎麽好奪人所愛?就讓她留在將軍身邊侍奉吧。”


    陳灌聽了此話,對暖房裏的佳人笑道:“楚楚,你可聽到了?王爺恩準你繼續留在我府裏,我代你謝恩了!”


    那女子從榻上款款地下來,福了一福身,當真是株扶風的弱柳、雨打的嬌花,縱然窺不得全貌,楚楚動人的情態也足夠引人遐思。


    說話間,一個小沙彌從袖中掏出盒子,用粉末兌了池裏的熱水給老和尚擦臉,另一個摘下他的僧帽,露出束起的頭發。他自己也沒閑著,為表誠意褪下衣物,隻留了條褻褲,抬腿跨進浴池,不一會兒就脫胎換骨,大變了樣貌。


    此人正是蕭銘,卻說他三日前在虎嘯崖命人設伏,把疑似載著楚閣老的馬車炸下了山,又甩掉了兩個窮追不舍的侍衛,自覺這一路順風順水,乃是天命所歸,便帶著十二個侍從歡欣鼓舞地走大路來豐陽見陳灌。


    他與陳灌早些年見過一麵,後來再聯係已是去歲十一月,其人在書信中甚是謹慎,沒有表明態度,他本來擔心走到這裏功虧一簣,但眼下親眼見到,自覺有了七分把握——這個沙場老將都如此坦誠了,不僅沒帶兵刃,還脫得精光,與遠方來客共洗一池水,那必然是對自己有所期許的。


    想到這裏,他舒舒服服地沉下去,易容膏在水汽裏化開,池麵飄起淡黃色,很快順著出水口排了幹淨。多日奔波,熱水把筋骨泡開,他靠在池壁上甚是享受,池中間有一道簾子,讓對方看不見自己放鬆的表情,心中更是輕快不少。


    這浴堂,確是個密談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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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是女兒管用~


    小閣老說話好有梗,夫妻倆獨處時已經放飛自我了


    第68章 腳撲朔


    蕭銘開門見山地道:“請將軍相助,是實在沒有辦法,不然本王不會親自前來,連正旦的朝會都沒去盛京覲見。信中同將軍所說千真萬確,眼下形勢危急,隻有將軍麾下十五萬人堪得一用。”


    陳灌的聲音從簾後飄來,帶著疑惑:“哦?我收到王爺的信,很是詫異,著人探問了京中消息,並未聽說朝綱紊亂。薛家許多人我都認得,靖武侯臥病在床,薛閣老也八十高齡了,其餘子弟官位都不高,他們要造反,拿什麽來反?先帝的子嗣隻有陛下一個,親兄弟裏除了王爺您,再無其他人了,他們難不成是想推個姓薛的做皇帝?還有那楚青崖,我也見過,黃口小兒一個,倚仗著自己有些才學,便不把旁人放在眼裏,想來在京中也是孤臣。他去年才入閣,哪有那麽大能耐,王爺怕不是多慮了吧!”


    蕭銘歎了口氣,“若沒有物證,本王也不敢信啊。若是別人嘴裏說的,聽聽也就罷了,犯不著惹一個世家高門、一個當朝新貴,可這回是本王的皇姐相告,豈能當成嚼舌根的事?我這皇姐性子柔弱,嫁到薛家二十多年,恪守婦道,生兒育女,沒有一天壓在薛家人頭上過,她決計不會騙我的。”


    陳灌驚訝地摸著胡須道:“是安陽大長公主同王爺說薛家聯合楚閣老謀逆?”


    “正是如此。將軍不知,外人看來她與侯爺鶼鰈情深,實則大有隱情。將軍可還記得當年靖北軍的虎符失竊?好端端一個兵符,眾目睽睽之下放進匣子,怎麽第二天就不見了?就是薛祈賊喊捉賊,監守自盜,勾結北狄意圖謀反!我那殯天的皇兄心軟,聽了安陽求情,隻奪了他兵權,沒把他砍了,這倒好,往後又生出事端來!”


    “還有什麽事端?侯爺都下不來病榻了。”


    蕭銘痛心疾首,拊掌道:“將軍跟過薛祈上戰場,知道他身體強健,就不疑惑他為何病成這樣嗎?全是裝的!先帝鐵腕雷霆,他不敢輕舉妄動,便韜光養晦,一裝病就是九年。他怕安陽看出來,竟暗中給她下藥,還換了她身邊的宮衛,可憐我那阿姐不僅守了活寡,身子也垮了,一年到頭都在寺廟養病,隻能見上孩子幾麵。她養的那個姓薛的小畜生也像他爹一樣心狠,瞞著他娘,幫著宗族,他在國子監收了上百個學生,個個都是華族出身,父母逢年過節趕著上侯府送禮,因有這人情關係,把薛家子弟安排得滿天滿地都是。如今的薛氏,除了在五城兵馬司、五軍都督府、上十衛有說得上話的人,六部也有,各省也有,聚起來簡直是一手遮天,就待靖武侯有朝一日病愈,自比伊尹行廢立之事!”


    陳灌聽他提及薛湛,兩道粗眉皺成“川”字,“王爺不可妄言,我家閨女能上國子監,找的就是薛先生,聽內子說,他為人很是儒雅,沒有那些官場上的習氣。”


    蕭銘並不奇怪他回護薛家的反應,“本王說了這麽多,終究隻是一麵之詞,還有兩樣東西要給將軍過目。”


    他對身後的小沙彌道:“拿出來吧。”


    小沙彌從袖中拿出一個不起眼的鐵盒子,正要走過去,陳灌嫌棄道:“我家祖孫三代都拜太上老君,生平最討厭和尚。”


    “喔,是本王考慮不周了,其實他二人不是和尚,是易容成這般模樣的。”齊王拿出盒裏小巧玲瓏的白玉,朝紗簾一丟,“撲”地一下丟給陳灌,“將軍可識得此物?”


    白玉觸手生溫,陳灌放在眼前細細一看,越看越心驚,喃喃道:“‘必會君符,乃敢行之。燔之事,雖毋會符,行也’……這不是當年丟的那左半枚虎符嗎?怎會在王爺手上?”


    蕭銘哀聲道:“安陽忍辱負重,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才弄清兵符被靖武侯藏在何處,冒著殺身之禍偷出來。兩個月前她從湯沐邑回京,路上悄悄派人送信給我,寫盡了這些年薛家是如何狼子野心,她又是如何受欺侮的。我雖與她不是一母同胞,卻隻有她一個姐姐,自小感情深厚,信中所述,字字悲切,不忍卒讀,她願與薛家一刀兩斷,讓結黨營私的賣國賊臣得到報應!將軍手上已有右半邊虎符,左半邊現下給你了,除你之外,本王再想不到第二人有此魄力抗衡薛家,當初你跟先帝入京,是從龍之臣,赤膽忠心,為了他唯一的血脈,可否再率靖北軍與本王匡扶社稷,鏟惡鋤奸?”


    陳灌聽聞此番高談闊論,手中把玩著兵符,良久不語,浴房裏靜下來,隻有兩個石獅子頭嘩嘩地吐水。


    “我離鄉去國,一晃就是九年了,這日子過得真快啊。”他淡淡道,“王爺信任我,肯與我說這等隱秘,叫我受寵若驚。但一朝天子一朝臣,我若拿著這虎符,帶十五萬人隨王爺進京,隻怕會成為眾矢之的,至於您,往壞了說,輕則流放重則賜死。王爺此行前,做好準備了嗎?”


    他說得隱晦,蕭銘卻聽得明白。


    一朝天子一朝臣,陳灌對先帝是忠心,可連小皇帝的麵都沒見過。這虎符就是個冠冕堂皇的調兵借口,誰拿了左半邊,誰就能代表天子。


    至於是不是真的清君側,就不那麽重要了。


    “將軍得了本王的信,想必也是深思熟慮、輾轉反側,最後才下定決心見我這個藩王,邁出這一步,定是有膽量做大事的。”蕭銘笑道,“成事之後,將軍就是大燕第一等功臣,食邑萬戶,配享太廟——這說得遠了,現下本王能許給將軍的,是銀票萬兩,和一門親事。本王帶著犬子身上的信物,願與將軍結為兒女親家,對三清六禦立下誓言,永不相背。”


    陳灌思忖片刻,摩挲著流出冷水的獅子頭:“王爺誠意,在下感佩於心。您說的不錯,我敢來見您,也是不想在這偏遠苦寒之地浪費下半輩子。”


    他高聲喚道:“楚楚,把契約拿來,讓王爺過目。”


    暖房裏那女子往身上裹了件絲質披風,從頸項遮到腳踝,嫋嫋娜娜地捧著一隻匣子走了出來,綠羅裙如荷葉動水波。她身段高挑,一頭烏發比上好的絲綢還順滑,沾著水汽從胸前垂到腰際,遮住了半邊玉雕般的側臉,露出一雙情意綿長的眉目來,微抿的嘴唇似雪上綻開一朵紅梅,豔色裏帶著絲清冷。


    饒是生平見慣美人的齊王,也不由多看了一眼。


    “這是將軍從何處尋來的愛妾?朔州竟有此等佳人。”


    “王爺這話可折煞她了,她是胡姬,大字不識一個,骨架子生得也粗,不比咱們大燕的女子善解人意。”陳灌嗬嗬笑道,“這契約是我依著王爺信中的意思親手所寫,沒有第三人見過。王爺若覺得可行,便留個墨寶,咱們一式兩份,若是不行,咱們出了浴堂再商議,以王爺的意思為準,這樣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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