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錦微微一笑,了悟道:“如此說來,章大人既無聖旨,又無信物?,本宮若是說你假傳旨意,你又該當何如?”


    “你——”


    章琦一甩袖子,“強詞奪理,簡直荒謬。來人,搜查王府!”


    宜錦擋在門前,她身?姿明明嬌小,卻神色冷硬,令人不可小覷,“今日若無聖旨,誰敢擅闖王府?!”


    宋驍領著府上守衛與禁衛軍對峙,絲毫不退讓。


    恰在這僵持之際,車輪滾動的聲?音內室傳來,鄔喜來和駱寶在後頭推著,輪椅上的人眉目清冷,一雙深邃烏黑的眼眸如霜雪覆蓋,目光落到那道嬌小的身?影上,停了一瞬,便很快收回。


    “章大人既要找本王,便不要為難王妃,她脾氣好,但可不是什麽貓狗都能欺負的。”


    這一句話語氣調侃,卻足夠將?人氣個半死,碰上章琦這人本就?肚量不高,幾乎瞬間就?陰了臉色。


    宜錦見他出來,一顆心吊起來,從三更天宮中響了喪鍾,她便知道會有這一幕,但心中預設的再好,此刻她依舊提心吊膽。


    蕭阿鯤的腿並沒有恢複好,誰知道這遭入宮,章皇後和靖王會如何對待他。


    蕭北冥推著輪椅到她身?邊,牽住她微涼的手,“知知,我?很快就?回來,別擔心。”


    這聲?叮囑,同普通人家的丈夫離家之前的囑咐並無區別,但偏偏正因如此,宜錦眼角才?有些酸澀。


    她尊重他的決定,也知道他絕不會坐以?待斃,眼前這條路,她必須陪他一起走。


    她沒有想出什麽溫馨的話語,隻?有答一句:“好。我?等?你回家。”


    蕭北冥深黑的眸子微微有了亮光,沒有人知道,回家這兩個字對他來說有多重。


    從小到大,沒有一個地方可以?稱之為家。


    可是現在,他的知知說會等?他回家。


    蕭北冥不敢再撞進那雙琥珀色的杏眸中,否則他怕與段長安商量好的計策都會功虧一簣。


    章琦知道燕王身?邊臥虎藏龍,他帶的這些人已經是禁衛軍中的精銳,但在上過沙場的燕王麵前,壓根不夠看?,因此他沒有命人押送,隻?開口道:“燕王一人入宮即可,其餘人等?不得跟隨。”


    這要求實在過分,宋驍皺了眉頭,手已經摸到劍鞘,芰荷卻朝他搖了搖頭。


    蕭北冥斜睨了一眼章琦,“章大人這廢話許多,想來今日是要在王府住一夜,明日再動身?了?”


    章琦被這對夫妻氣得肺疼,他不肯再多看?這個人一眼,“走!”


    蕭北冥不鹹不淡道:“本王一個人推不動,勞煩章大人派個人替本王推一推。”


    章琦忍到極致,斯文麵孔有些龜裂,朝著一旁的小兵吼道:“還不快去?”


    那小兵忙從令。


    宜錦見狀,心底那股擔憂與沉悶也消散了些,論折磨人,蕭阿鯤從不手軟。


    她目送他上了馬車,章琦帶來的人馬仍舊有一半留在王府外時刻監視,她們這些女眷也被限製進出,便隻?能送到門口。


    瀟瀟秋雨帶著陣陣涼意,透過衣襟直直往脖頸處鑽,宜錦縮了縮肩膀,直到那馬車漸行漸遠,她心裏仿佛被人挖空了一塊。


    於私心裏,她想要與他一同入宮,可是她卻必須留在府中穩定人心。


    上一世,他恐怕也是以?這樣的罪名被人帶入宮中,可他在那段時間裏經曆了什麽,卻非她所能知曉。


    索性這一世,她能與他並肩作戰。


    當夜,禁衛軍看?管嚴格,即便是出府采買的下人也不放行,府中的糧食可以?堅持許久,但蔬果之類的卻不是長久之計。


    蒲誌林前日才?隨船隊去往兗州,按照蕭阿鯤的性子,不會無故叫蒲誌林送一封書信給兗州知州陳諒,兗州水路距離燕京教程不過一日,且因兗州沿海,城防幾乎是最堅固的,僅憑這些消息,她便模糊猜出蕭阿鯤的計劃了。


    她迫切地想要等?到蒲誌林的消息。


    可是眼下被困府中,哪怕是宋驍,也難以?毫無遮掩地出府,蒲誌林若是回京,又該怎樣將?消息傳遞宮中?


    用過晚膳,天色將?暗,雨漸漸停了,空氣中有著潮濕的寒意,泥土的氣息與沉水香的氣息混在一處,清新冷冽。


    芰荷服侍她卸了釵環,但見自家姑娘秀美緊鎖,她也隻?有勸道:“不早了,姑娘別想這麽多,殿下定然有自己?的安排。”


    宜錦不想讓這個傻姑娘擔心,她應了句好,人坐上床榻,剪了床頭的燈燭,躺下後閉上眼,卻都是白日的場景囫圇個的在腦海裏翻騰。


    羅漢床很大,被褥也最夠兩人蓋著,可是旁側卻空空如也。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她習慣了他在她身?側。


    她忍不住想,此刻到了宮中,章皇後與靖王又會如何對待他。


    這樣翻來覆去地躺著,終究也沒有睡著。


    芰荷就?在外頭守著,聽著床帳裏的動靜,便知道姑娘睡得不安穩,她探頭,將?燈籠擱置在燈架上,掀開床幔問?道:“姑娘可是睡不著?”


    宜錦索性起身?,拉住芰荷的手,“芰荷,我?還是想他。蒲先生和段先生那邊若是有什麽消息,按眼下這個情況,恐怕也難以?傳進府中,我?們過於被動了。”


    芰荷想不出什麽安慰的話,隻?道:“宋驍同我?說,殿下在入宮前便囑咐他守好王府,護好姑娘,想來殿下自己?是有主?意的,姑娘保重好自己?最重要。”


    宜錦點了點頭,白日的事?浮影般掠過,她卻忽然想到了什麽,抓住芰荷的手,眼睛亮得如同寒夜的星,嚇了芰荷一跳,“芰荷,我?知道該怎麽辦了!”


    芰荷看?著自家姑娘驚喜的樣子,也跟著笑了笑,“姑娘若有什麽主?意,需要奴婢做什麽,同我?說就?是了。”


    宜錦眉眼彎彎,“陸路出不去,我?們還有水路。既然當初的荷塘有活水進來,那便意味著,我?們也可以?沿著活水找出口!”


    第72章 齷齪


    雨後空氣濕冷, 宮道?上仍濕漉漉,車轍劃過,留下淡淡的水紋。


    兵士推著輪椅上的?人, 心底卻納悶,不知為何,盡管眼?前人坐在輪椅上不能行走?,但卻絲毫不影響旁人對這位燕王殿下的恐懼。


    任誰都不會忘記, 當年正是眼前之人單槍匹馬直入忽蘭,生擒忽蘭王, 大勝而歸,破除了割讓北境的?魔咒。


    但世事?弄人,喪失的?北境十三州尚且沒有奪回,燕王殿下便成了這般模樣。


    他在?心底輕輕歎息了一聲,對?這位昔日的?英雄,總是有一種莫名的?敬重。


    很快就到了皇極殿, 文武大臣依舊排列兩旁, 蕭北捷就靜靜地坐在?正中的?龍椅上, 長劍觸地, 劍身仍有血跡。


    章皇後坐在?一旁,衣衫整齊,瞧不出絲毫悲色,隻有在?蕭北冥入內殿時,她的?眼?神才波動了幾分。


    在?她眼?中, 蕭北冥儼然是砧板上的?魚肉, 任人宰割, 她對?魚肉,本不該有過多的?情感, 但想起?她生辰宴那日,先帝誰都沒有召見,唯獨見了蕭北冥,沒過幾日就駕崩了。


    皇極殿後那道?遺旨,似乎在?無聲地訴說著先帝的?偏心與可?笑?。


    她俯視著階下坐在?輪椅上的?人,冷聲道?:“燕王蕭北冥夥同王齊篡改遺詔,罪不容誅,即日起?奪去?親王爵位,入宗人獄,無詔令不得出。”


    沒有任何審判,也沒有任何問詢,直接就定了罪。


    章皇後不是不想要蕭北冥的?性命,隻是如今北境忽蘭王眈眈相向,她還需要燕王的?名頭穩住北境。


    即便知道?這一切都是荒謬,但朝臣卻無一敢站出來。


    章家?勢大,哪怕先帝在?時,也難以撼動,章琦又任五軍都督府左都督,而燕王拋卻往日的?神勇,如今也不過是個坐在?輪椅上的?廢人。


    都說識時務者為俊傑,他們也不想做刀下亡魂。


    蕭北冥垂首,沒有說話,他的?衣擺處沾了深秋的?雨水,顯得色澤更加深沉,廊簷下雨水滴落的?聲音更襯出殿內的?寂靜。


    即便他一句話也沒說,周圍的?兵士也無人敢主動押他下去?。


    蕭北捷凝視著他這個庶出的?兄長,多少年以來,論才能、武力、謀劃,蕭北冥皆在?他之上,但是今日,他終於勝過他一次。


    他的?目光不肯再放在?這個廢人身上,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太後娘娘的?旨意,誰敢違抗?”


    章琦手下的?將士如夢初醒,才上去?押人,說是押人,但動作絲毫不敢粗魯。


    等出了殿門,高?個子,身形魁梧的?將士才低頭道?:“殿下,冒犯了。這裏都打點好了,全?憑殿下吩咐。”


    暫歇的?住處行關押之實,簡陋的?正殿,一張方桌,好在?有人已?提前打掃過。


    那個高?個子兵士道?:“這裏已?經打掃過,但終究不能與王府相比,殿下若是缺什麽,找屬下就成了。”


    蕭北冥抬眼?看著這個年輕的?軍士,並?不是熟悉的?麵孔,“你是誰?為何幫我?”


    那青年一愣,微笑?道?:“屬下高?凜,曾在?魏燎將軍麾下。受殿下恩惠,如今也不過是舉手之勞。”


    高?凜,蕭北冥心中默念著這個名字,卻沒有印象,青年個子高?壯,膚色黝黑,確實與皇城之中養尊處優的?禁衛軍不同。


    蕭北冥隻道?了句多謝。


    他沒有什麽別的?需求,也不好再麻煩這個姓高?的?小將士,章琦顯然是不放心他,門外又派了兩隊人馬輪流值守,高?凜時不時朝正殿看上幾眼?。


    蕭北冥計算著蒲誌林回京的?時間,倘若一切順利的?話,今日蒲誌林便能歸京。


    倘若不順利,那也隻有放手一搏。


    到了此刻,其實他沒有特別的?情緒,唯獨在?想到知知時,會有片刻的?沉鬱。


    秋雨濕潤過的?宮城灰暗如陰雲,陣風吹過,樟樹葉尖上的?雨滴晶瑩滑落,落在?宮道?的?水坑裏,蕩起?小小的?漣漪。


    蕭北冥盯著那道?漣漪,忽然想起?王府裏知知種下的?瓜藤,秋雨過後,花也該落了。


    到了黃昏時分,大內的?天?暗淡下來,深秋的?季節,已?經隻剩下寒涼。


    下朝之後,朝臣們對?皇極殿中的?事?閉口不提,走?出皇極殿時,大臣們的?腳步都有些虛浮。


    蕭北捷居高?,看著那些朝臣散去?,心底一塊大石落地,他已?宣布登基事?宜,舅舅掌五軍,蕭北冥再不可?能同他搶。


    他身邊跟著的?小內侍叫德生,最是會看眼?色,他本在?章皇後身邊伺候,是章家?的?家?生子,後被送到靖王身邊伺候,頗得寵信。


    他知道?,原本下月章家?大小姐章漪是要與靖王完婚的?,但誰想到陛下駕崩,遇到喪事?,恐怕又要等三年。


    太後娘娘特意吩咐了,最好多給?大小姐章漪與殿下多製造些機會,免得親事?生變。


    他眼?珠子咕嚕嚕一轉,低聲道?:“殿下,今日章姑娘入宮拜見太後,恰好在?後宮,殿下要不要一同用晚膳?”


    蕭北捷想起?章漪驕矜的?做派,心裏很是不喜,想也沒想就回絕道?:“不必了。”


    不知怎麽的?,他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另外一個女子的?身影。


    在?這之前,他本不信這世上有真感情,可?薛宜錦卻偏偏叫他刮目相看,她心甘情願地嫁給?一個殘廢,如今,不知她可?後悔?


    想到這,他似是無意問道?:“燕王府如何?可?有異動?”


    德生的?眼?睛閃了閃,道?:“已?經按照殿下的?吩咐,斷水斷糧,不許裏頭的?人進出,如今王府隻靠燕王妃撐著,恐怕過不了多久就要人心不齊了。”


    蕭北捷摩挲了下手中的?玉石,嘴角勾起?一抹滿意的?笑?容,“本王倒是很期待。”


    期待,薛氏會不會來求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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