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則臨一夜未睡, 天亮後就離開了莊園,他本來想親自開車,後來又思及什麽,便把別墅的司機叫了起來, 讓他送自己去公司。


    才進公司, 紀欣堯就踩著高跟鞋跑到他跟前, 喊他:“哥,你能不能和我爸說一聲, 我不想去讀什麽mba。”


    紀則臨看到紀欣堯, 眉頭微皺, 他心頭不耐, 但還是打了場麵:“二叔讓你讀,是想讓你以後來公司幫忙。”


    “我不喜歡讀書,也不想學管理,反正公司有你,再不濟還有周禹, 怎麽也倒不了。”


    紀則臨聽到周禹的名字,臉色一沉, 正要打發了紀欣堯, 突然聽到有人喊他。


    “紀總、紀總。”


    任驍被大樓保安攔在了門外,正不住地揮手致意, 紀則臨朝幾個保安打了個手勢, 讓他們放任驍進來。


    任驍理了理身上被保安弄皺的衣服, 一臉友好地走到紀則臨麵前, 客客氣氣地問:“紀總, 你有時間嗎?我想和你聊聊。”


    不過一個月的功夫,再見麵, 任驍就沒了之前的意氣風發,想來這段時間他已經被現實打擊過了,知道創業並沒他以為的那麽容易。


    紀則臨看了眼腕表,直接說道:“我還有個會議,你有事的話,可以先和我的助理談。”


    任驍的公司雖然勉強算是成立了,但這段時間他開展業務處處碰壁,青城這樣的大城市,做軟件的技術公司太多了,才創辦的新公司完全沒有名氣,別人根本不會想合作。


    創業需要資金,他和幾個朋友湊起來的啟動資金已經花去了大半,如果再不盈利,公司一直處於虧損狀態,到時候用不了多久就會支撐不下去。


    這段時間,任驍一直在給紀氏集團發郵件,但是都沒收到回複。他沒辦法,隻能到紀氏的大樓下等著,好不容易才等來了紀則臨,所以無論如何都想把握住這個機會。


    “紀總,我不會耽誤你太長的時間,你給我個機會,我把我的公司給你介紹一下?”任驍誠懇道。


    紀則臨看著任驍,忽然想到昨天夜裏,聞月倉皇失措的樣子。在他發現基督山島之前,就已經有人先一步登上了島,找到了寶藏。


    他眼眸微動,思索片刻,問:“企劃書帶了嗎?”


    “帶了帶了。”任驍忙點頭,從自己的背包裏拿出一份文件遞過去。


    紀則臨接過,說:“我看完會聯係你的。”


    任驍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欣然地遞上自己的新名片,高興道:“紀總,你看完企劃書可以給我打電話,有什麽要求盡管提。”


    “嗯。”


    任驍到底年輕,喜形於色,達到目的後難掩興奮,和紀則臨道別後,又滿臉笑意地和站在他身旁的紀欣堯揮了揮手。


    紀欣堯盯著任驍離去的身影,問紀則臨:“哥,這人是誰啊?”


    “一個剛創業的新人。”


    “創業?做什麽的?”


    “科技公司。”


    “剛創業就敢直接找你拉投資?他人看上去憨憨的,膽子倒挺大的嘛。”


    紀則臨沒心情和紀欣堯聊任驍,三言兩語隨意打發了她,也沒把她請他幫忙的事放在心上。紀崇武到現在還不死心,想培養這個女兒來接班,但紀欣堯驕縱慣了,根本扶不起來,她對他產生不了一絲一毫的威脅。


    上午的高層會議主要討論的是拓展海外市場的項目,會議上,周禹自薦擔任項目負責人,紀則臨知道他打的什麽算盤,四兩撥千斤地就給反駁了。


    公司裏的人都知道紀則臨和紀崇武向來不和,自從紀則臨成為一把手後,就開始慢慢地削弱紀崇武在公司的話語權,不過幾年時間,紀崇武在紀氏的地位已大不如前,他的養子周禹也不受重用。


    會議最後不歡而散,紀則臨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才坐下沒多久,周禹就找了上來。


    紀則臨往椅背上一靠,冷眼看著周禹:“海外項目的負責人我已經有人選了,你不用白費心思。”


    “你知道我申請海外項目是為了什麽。”周禹走到辦公桌前站定,緊皺著眉問紀則臨:“紀筱芸現在人又在哪兒?”


    “我不知道。”紀則臨冷漠道。


    “你是她哥。”


    紀則臨麵無表情地說:“她是個成年人,有自主行為能力。”


    “她已經好幾年沒回國了,為了躲我,打算在國外呆一輩子?”


    紀則臨盯著周瑜,嘲諷道:“周禹,你是不是忘了,紀筱芸現在和你沒有任何關係,她在哪兒,回不回國,都與你無關。”


    周禹看著紀則臨,眼神不滿:“你應該知道,我和她之間有書瑜,這輩子都不可能斷了關係。”


    紀則臨的臉色完全沉冷了下來:“紀書瑜姓紀。”


    “她是我的女兒,你不能剝奪她擁有父親的權利。”周禹強硬道:“讓我見見書瑜。”


    “父親?你配嗎?”紀則臨回視著周禹,用更強勢的語氣說道:“我和你說過,別打紀書瑜的主意,否則我會將她送去國外生活,讓你這輩子都見不到她。”


    周禹的臉色霎時灰敗,他狠狠地盯著紀則臨,額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十分憤怒卻又無可奈何。


    周禹再次在紀則臨麵前敗下陣來,他陰沉著臉轉身就走,打開門時又側過身來,賭咒似的說:“紀筱芸說我沒有心,她不知道你比我狠得多。紀則臨,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這輩子你會和我一樣,求而不得。”


    周禹摔門而去,紀則臨鐵沉著臉坐著,半晌,皺起了眉頭。


    李特助不是第一回看到這樣的衝突,見慣不怪,他拿著幾份文件敲門進來,遞給紀則臨簽名,隨後指了指桌上的一份企劃書,問:“紀總,任先生的投資申請要怎麽處理?”


    紀則臨拿過那份企劃書,翻開掃了眼,最先看到的是任驍成立的公司名稱——攬月。一般人會以為創立者是抱著“欲上九天攬月”的野心,但紀則臨知道這個名字的含義不僅如此。


    他想到了周禹剛才說的話,眸光微閃,片刻後把企劃書合上,扔在了一旁。


    李特助玲瓏心思,立刻明白了意思,躬身離開。


    ……


    青城一場大雪後,天氣就放晴了,連日出了幾天的太陽,市裏的積雪開始消融,氣溫反而降了幾度。


    不知道是降溫的原因,還是那晚衣著單薄出了室外,聞月回校後就得了重感冒。生了病,她擔心會傳染給紀書瑜,正好這周她也無心去青水灣,就借病和李媽請了假。


    到了周末,聞月和以往一樣,到了點兒就去了校外,看到開車來接的人是吳師傅,她暗自鬆了一口氣,惴惴不安的心總算是定了下來。


    王瑾珍這周在莊園裏組織了個沙龍,邀請了好幾個翻譯界的老友前來會麵,這些人對聞月來說都是令人敬仰的大前輩,能和他們交流的機會十分難得,因此她格外珍惜。


    郊外化雪晚,市裏的積雪已泥濘成泥,莊園還是白茫茫的。屋外冷風過境,屋子裏燃著火爐,卻是溫暖如春。


    聞月一開始和幾位前輩說話還有點兒緊張,但他們都是和藹的人,慢慢的,她放開了許多,能娓娓地陳訴自己的觀點,也獲得了讚賞。


    他們在宴客廳裏暢聊著翻譯文學的未來,沉浸在思想碰撞產生的火花中,沒人注意到大門被推開,有人走了進來。最後還是躺在聞月腿上睡覺的英短突然跳了下去,抬起頭對著一個方向叫了兩聲,她下意識轉過頭,才發現了人。


    王瑾珍看到紀則臨,納罕之下問道:“你不是說這周不過來嗎?”


    “臨時改了主意,想來看看……您。”紀則臨走過去,目光先是在聞月身上掠過,隨後笑道:“我來的好像不是時候,打擾你們學術交流了。”


    “什麽學術交流,不過是隨意漫談,各抒己見罷了。”王瑾珍說。


    “我們幾個老家夥閑來無事聚一聚,聊的也都是老話題,不過今天有聞月,倒聽了幾個新鮮的觀點。”青城外國語大學的林教授和王瑾珍年紀相仿,也是個和善的老太太,她看向聞月,忍不住誇道:“這孩子喜歡翻譯,還很有天賦,難怪瑾珍喜歡,就是我也想收她當學生。”


    林教授說完,很是直白地問聞月:“談男朋友了嗎?”


    聞月還沒回答,王瑾珍就先問了:“你這是想收小月當學生呢,還是打的別的算盤?”


    林教授是個性情中人,聞言爽朗地笑了,大方說道:“我怎麽著也不能和你搶學生啊,隻能想想別的法子,把她收過來了。”


    王瑾珍故作不滿,嗔道:“好像就你有乖孫,我沒有似的。”


    “哦?”林教授笑問:“你想撮合則臨和聞月?”


    聞月心頭一跳。


    王瑾珍眼見玩笑過了頭,場麵要收不住了,立刻打了岔,說:“好啦,小月是有男朋友的,你就別打她主意了。”


    林教授遺憾地歎口氣,也不再調侃聞月,繼而把話頭轉向了紀則臨,問:“瑾珍七十歲生日後我就再沒有見過你了,公司很忙吧?”


    “是我的倏忽,應該找個時間上門拜訪您的。”紀則臨說。


    “拜訪就不必了,我和瑾珍一輩子的好姐妹,不拘這種禮節。”林教授話鋒一轉,又說道:“不過今天你來得正好,我有幾個單身的學生,你想不想見一見?”


    “欸——”王瑾珍先一步開口說話:“我現在已經不催了,你不用再給他介紹姑娘了,免得他又和人說些‘加學分’的笑話。”


    “見一見有什麽關係?則臨現在事業有成,也該成家了。”林教授拉郎配的興致還挺高,說完就問紀則臨:“怎麽樣?找個時間我安排你和她們見個麵?”


    紀則臨的目光往某處掃了眼,客氣地回道:“您費心了,不過我要辜負您的好意了。”


    林教授不氣不惱,倒是奇怪:“上回你倒還找個像樣的理由拒絕我,這次理由都不找了……怎麽,已經有心儀的姑娘了?”


    紀則臨沒有馬上回答,形同默認。


    林教授驚奇:“喲,還真是啊,快說說,是哪家的姑娘?”


    宴客廳裏,幾乎所有長輩都好奇地盯著紀則臨看,就等他說出一個人來。


    聞月垂著眼,手心裏沁出了一層細汗,她暗自咬了下唇,幾欲起身逃出這個空間。


    紀則臨餘光看著縮在角落裏,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人,眼神微微一動,才不徐不緩地回道:“現在還不是時候,以後有機會,我再給各位長輩介紹。”


    ……


    午後,幾個老教授陸續離開莊園,聞月和王瑾珍一起送客,回到宴客廳,見紀則臨朝自己走過來,她便立刻和王瑾珍說自己要去書房找本書。


    紀則臨見聞月上樓,踅足就要跟上去,卻被王瑾珍叫住了。


    “則臨,過來,我有話要問問你。”王瑾珍在沙發上坐下。


    紀則臨往樓梯方向看了眼,思索片刻,還是先坐了下來。


    王瑾珍也不繞彎子,開門見山問道:“則臨,你對小月……是什麽想法?”


    紀則臨笑了下,無有遮掩,非常幹脆地說:“您已經看出來了。”


    “小月的確是個非常出色的姑娘,我也很喜歡她,放在之前,我是很樂於看到你去追求她的,但是……”王瑾珍的表情倏地嚴肅起來,語氣也變得鄭重,“你要知道,她現在不是單身,你不能越線,否則會給她帶來很大的困擾。”


    “如果她分手了呢?”紀則臨問。


    王瑾珍皺起眉頭:“上次開學典禮,我見過小月的男友,是個不錯的孩子,小月和他感情很好,他說等明年小月畢業,他們就會結婚。”


    紀則臨垂眼,眸光不定:“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準。”


    “則臨。”王瑾珍板起了臉,拿出了長輩的風範訓道:“不管他們以後會怎麽樣,但是現在你必須要約束自己的行為。小月的家人在我年輕的時候很照顧我,現在我也要照顧好她,就算你是我外孫,我也不能讓你叫她為難。”


    紀則臨緘默。


    王瑾珍心軟,歎了口氣,柔和了語氣說:“感情的事也講究個先來後到,說到底你和她是差了點兒緣分,就像當初筱芸和周禹一樣……你不能強求,知道嗎?”


    王瑾珍這邊苦口婆心,諄諄教導,紀則臨沒有駁斥,一副聆聽教誨的模樣,等她說完,他才恭順地頷首道了句:“我都明白,您放心,我有分寸。”


    王瑾珍了解紀則臨,從小他就是個有主意的,脾氣和他母親一樣,平時看上去無所欲求,但是一旦認定了某件事,就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現在他雖然恭恭敬敬的,但她看得出來,他心裏有自己的想法。


    到這個份上,她這個外祖母也沒辦法了,隻能告誡道:“不管怎麽樣,你都不能傷害到小月。”


    “我知道。”


    他們這邊說著話,紀書瑜抱著貓跑進來,一下子撲到王瑾珍身上,老太太的注意力便轉移了。紀則臨見狀,趁機抽身離開,逕自上了樓。


    聞月踩著梯子,在書房書架的最頂上找到了想看的書,她吹了吹書封上的薄灰,拿著書走下了梯子,轉身時險些撞上了人。看到站在跟前的紀則臨,她表情微變,垂眼想繞過他,又被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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