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子阿姨把燈按開的時候。


    禮汀就著昏暗的壁燈柔光,趴在桌前眩暈地喘著氣。


    嘴唇還是濕的,把他的指腹都給浸濕了。


    但那人卻不在她身邊。


    仁子阿姨誇她漂亮,說她的臉像春季四月的富士山二合目往遠處望去看到的櫻花。


    雪白混著淺淺的粉色。


    禮汀想到櫻吹雪的盛況,微微露出了一點笑容。


    好想在那時候,和他一起在花下散步。


    “少爺呢。”仁子問。


    “他呀,衣服上有墨漬,換衣服去了。”禮汀說完。


    她的雪白的耳廓和脖頸又紅了,細嫩的皮膚尤其明顯。


    那人把她吻得窒息就玩消失,她才不願意幫他解釋過多。


    仁子溫柔地笑,替他們清理墨漬:“少爺很愛幹淨的,到潔癖的地步。他初中的時候,家裏的狗死了,他手上有血跡,就一直洗手,把手都搓掉一層皮都還在洗,這麽多年了,這孩子還是沒怎麽變。”


    禮汀微怔,淺淺地用鼻音嗯了一聲。


    她心裏泛酸。


    趁著仁子不注意,她把江衍鶴的信拿了出來。


    她真的很好奇那人寫了什麽。


    他筆鋒恣意,看上去飄逸灑脫,是行書筆法。


    上麵隻有九個字。


    顯然他還沒有寫完,卻讓禮汀失魂落魄地放回去了。


    -


    吃完料理,按照新年習慣規定,人們踏入鳥居或去寺廟裏祈福。


    這裏距離金閣寺很近,這裏人又叫鹿苑寺。


    禮汀很想慕名去看看美到暴烈,讓人想要摧毀的金閣究竟美到什麽程度。


    兩人牽手走在路上,看著周圍來往喧嘩的人群。


    街邊熙熙攘攘,很多來來往往的同齡女生,穿著和服,青春明媚的模樣。


    禮汀還是穿著白裙和毛絨外套。


    這裏並不太冷,比起京域完全相當於踏入了春天。


    祈福排隊的人很多,她和那人對日本的習俗也不怎麽感興趣,沒有參拜的心思。


    金閣寺各處都輕吟淺唱放著祈福的歌曲。


    鬆樹上積著雪,池水已經有薄冰,在月色下泛著瀲灩的寒光。


    禮汀的日語不好,不怎麽聽得懂,手指鬆鬆地勾著他,看來來往往的年輕女孩。


    那人似乎有點吃醋。


    耳機遞到她耳畔,示意她戴上。


    耳機裏傳來二胡月琴、簫笛、三弦和鑼鈸鼓板吹拉彈唱,蓋過了如泣如訴的日式幽怨三味線


    禮汀很小的時候,在央視戲曲頻道聽過這首曲,是粵劇《三笑姻緣》。


    “誠心拜跪來求靈神,同小姐你初初見麵,名山邂逅奇逢奇緣。”


    “勸你說話謹慎,嬌花休想結緣。”


    “小姐怒容滿麵,嬲得個樣真係甜,我衷心欲求了素願,你省我貓麵我無怨架!”


    “登徒可惡神佛也厭,我擺脫不來比佢跪裙邊。”


    “我三叩首,望天賜良緣,普救癡心人,赤繩為我牽!”


    “你確討厭,居心不善。”


    “你相貌美麗,我實在眷戀,好心可憐,慰癡心渴念!”


    “你想我可憐,第二世先啦!”


    “我地似雙飛燕,訂婚我佛前。”


    他攬著她,分一半耳機,和她聊帝女花和任白。


    禮汀笑起來。


    覺察到那人的意思,是真的在告訴她。


    他很篤定,想和她有以後。


    她眼睛有點濕潤,像是被夜霧侵襲。


    轉身站在金閣寺的河畔石頭上,踮起腳尖想要親他。


    他順勢把她抱在懷裏,旁若無人地吻她。


    夜霧緩緩著陸,鏡池湖上就像籠罩了一層淡紗。


    來往的人都對金閣在月下的美驚歎。


    屋簷是純金色,被月光照亮,在湖麵飄飄浮浮地搖晃,建築像是活過來一樣,在霧裏逐漸顯現出自己的形狀,好像是被金色的風或者火燒灼而成。


    可是它沒有江衍鶴美。


    禮汀和他吻著。


    遠處的金閣的美漸漸地消融在眼前,隻剩下那個人走勢絕色的眼睛。


    能讓人一生戀慕和震撼的美,對很多人來說就是眼前的樓台,到處鑲嵌著金箔,大火也摧毀不了它的神韻。


    但對禮汀來說,他更美一點,水裏來火裏去,救下她的命,不是錙銖的好意,而是徹底的愛戀。


    他是她的金閣寺。


    就像《金閣寺》所言,“這種美無與倫比。我很清楚我那強烈的疲憊感從何而來。美正抓住最後的機會,像之前無數次用無力感將我束縛住一樣,開始發力。我的手和腳不聽使喚。方才剛剛距離行為一步之遙的我,如今再次與之相隔甚遠。”


    禮汀也被他吻得再也環不住他,就像兩人無數次抵足而眠。


    他沒有進入她,沒有給予她。


    她也在患得患失之前沒有徹底擁有過他。


    她這一生的美和暴烈,也在這麽近那麽遠的地方。


    “江衍鶴美過金閣。”的這個想法從腦子裏冒出來的一刹那。


    禮汀覺得她永遠也回不了頭了。


    她深切地愛著他並把他當信仰這回事。


    已經像一蔬一飯,融入她整個身體發膚,成為徹底以及唯一的英雄夢想。


    那些亭台樓榭再也吸引不了禮汀的眼光了。


    她被他抱在懷裏,一直吻他,細細碎碎地,卻旁若無人。


    人群熙熙攘攘,他們像魚融入水中,成為一對最世俗的戀人。


    周圍的其他人,舀水淨手,撞鍾酬神,投幣祈禱。


    為希冀需要附身的住所,急不可耐地拜神。


    禮汀攬著他,像小貓一樣圈著他的脖子,被他扶住後背撐起身,有一搭沒一搭地吻他。


    她心髒悸動地跳躍著,已經感受不到羞恥了,隻剩下鋪天蓋地的心動。


    周圍澄澈的寺燈,把他凝視著她的臉龐,映得格外柔和。


    她想起他在雪山上的話:“那就隻看他一個人。”


    禮汀徹底地做到了。


    反正這裏無人知曉他們的名字,可以肆無忌憚地宣告全世界他們多麽相愛。


    她隻相信他一個人。


    她的神正把她揉在懷裏。


    他無所不能,她根本無需再去祈求任何旁門左道的力量。


    兩人不管在何處,都肆無忌憚地宣泄著對彼此的愛。、


    呼吸接觸,手指交纏。


    可能因為實在是太褻瀆。


    所以待到兩人行走到抽簽處,一個人投下100日元。


    禮汀小心翼翼地搖晃著簽文。


    那人從後麵抱著她,微弓著身體,下頜垂在她肩膀上:“是什麽?”


    禮汀摩挲著手上細長的簽,聲音軟軟,滯澀了半晌,抱怨道:“凶簽。”


    “騙小孩的,凶簽很多,讓你去買禦守。”他垂眼,照顧著她的情緒。


    “不信你看我。”那人修長手指結果她手上的簽筒,隨意一晃。


    把細長的木條遞給她看,唇角帶笑:“我也是凶。”


    她深深地迷戀地看著江衍鶴,相信了他有改變運勢的能力。


    不然怎麽會他說什麽來什麽。


    禮汀擔憂地扯了扯那人的衣袖:“你害怕嗎,會不會寓意著接下來不順利呀?”


    “你不相信我會讓你順利?”寺廟的廊下,他笑得尤其好看。


    “我不相信我會順利,但我相信你。”禮汀隨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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