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沒等江衍鶴的人把她抓回去贖罪,自己先精神崩潰了。


    她討厭禮汀,但她不恨她。


    禮汀在她麵前,那麽決絕的跳下去,祝她和江衍鶴新婚快樂的時候。


    她實在沒辦法原諒自己。


    因為母親是意大利人,陳浩京陪她看了很多giallo film。


    她覺得愛情就是應該混雜著血腥和邪典。


    應該攪合著狼的凶惡和豹的狠絕,蛇的陰毒和羊的純粹。


    愛情要競爭要排擠,要不死不休。


    要.....要懷著愧疚....永永遠遠的煎熬下去。


    “我恨你,我最恨你了。”


    翡珊的手指上還蘸著大醬骨的汁水,卷曲的黑發上粘連不斷的棉絮和煙絲。


    “你現在還來做什麽?”


    她扔下一桌的狼藉,頭也不回地往街上跑。


    外麵是低矮山坡,上麵是小鎮唯一一個教堂。


    車很少,來往人群行色匆匆。


    誰也不知道彼此之前經曆過多麽刻骨銘心的愛恨,多麽殘酷絕望的自責。


    上坡很累,走到一半,翡珊就扶著路邊的路牌告示嗚咽著哭出聲來。


    最後半跪著,靠在矮牆邊失聲痛哭。


    路上的流浪吉他手混著她的哭聲,彈得更難聽也更大聲。


    “太難聽了吧,這是什麽歌啊,這麽難聽,怎麽賺錢啊.....”


    流浪漢從鼻腔裏發出哼聲。


    眼前泣不成聲的女人,比他更加狼狽。


    誰比誰高貴啊。


    一雙寬大又幹淨的手,從上方下來,攏住了她。


    察覺到翡珊並沒有排斥的意思。


    對方蹲下身來,很用力地把她緊緊摟在懷裏。


    “我不知道我該不該來,但我就是出現在這裏了。”


    是她思念了很久的,磁性的,句尾有重音。


    她一直覺得陳浩京就是應該跪下來,舔她的腳背,對她俯首係頸。


    可是,可是。


    被他照顧的感覺,讓她回到了少女時代。


    那時候她可以做關於j的夢,做彌撒祈求papa平安,能和不同的男孩子曖昧。


    翡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鼻涕泡都流出來了,埋在他懷裏,被那人捏著鼻子攆出來。


    連日來的驚懼和愧疚,就像被洞口醺了濃煙的小獸,夾著尾巴匆忙地逃竄。


    “你是為了葉澤川來的嗎?是不是打算幫你的新主人說情啊,我告訴你,我和他不過是各取所求。”


    對方搖了搖頭。


    “那你是因為papa過來抓我的嗎,我不會回去的,和他待在國內,和軟禁有什麽區別。”


    “不是。”


    “難道是江衍鶴發現了,他恨我對嗎.....我真的不想讓他恨我......


    翡珊眸光閃爍,顫抖著,長歎了一口氣:“其實恨我也無所謂了,那天出現在他床上,他摔門離開,我就知道和他再也沒有可能了.....哈哈哈哈哈....恨比愛長久。”


    陳浩京一言不發,他一向是沉默內斂的個性。


    聞言也隻是摸了摸她的頭發。


    翡珊像是被鼓勵一樣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仰起臉,吻在他的下頜上,眼睫撲棱,和他說起一樁舊事。


    “你記得嗎,j給我過成人禮生日當天,他乘坐直升飛機很早就回去了。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出來的時候看見你在海邊徘徊。”


    “我什麽都記得。”


    陳浩京沉默了半晌才說:“可是,那天出來,你告訴我,你沒當真。”


    “不是的,不是....不是.....我睡醒以後,不知道怎麽麵對你,害怕你會得寸進尺,更害怕你會對我負責。”


    翡珊眼睛眨巴著,慌亂地解釋:“我是想讓你灑脫點,所以才故意裝得很灑脫的。”


    “嗯。”陳浩京緩緩回應她,他輕聲說:“都過去了。”


    “不.....”翡珊咬著下唇,她嚐試著去吻他的嘴唇,可是想起剛剛自己把食物弄得滿身都是,又害羞地縮回去:“陳浩京,你知道嗎,你是我的第一次。”


    “我的初夜給了你。”


    她堅定又大聲地說了一遍。


    男人眼眸中先是閃過難以置信,震驚,喜悅,悲哀,在同時交雜在一起。


    翡珊第一次察覺到他有那麽多情緒。


    但最後,她賭贏了。


    陳浩京礙於身份和距離沒有吻她,隻是溫柔地哄著她說:“和我回國吧,我會留你身邊保護你,什麽事,都會陪你一起麵對。”


    “你答應我,就算沒有人要我,也不會離開我,背叛我,可以嗎。”


    翡珊心裏暖暖的,她終於生出來一點麵對困難的勇氣了。


    她攬著他站起來,視線和陳浩京齊平,懇切地問他。


    對方隻是說:“我答應.....不會離開你。”


    他扶她進了路旁一輛商務車,有些閃爍其詞:“直到你不需要我的那一天。”


    因為,他還欠了江衍鶴一條命。


    他必須還。


    江衍鶴說,讓他對他開槍,到底是什麽時候呢。


    陳浩京想起這件事,心悸交雜著不安。


    那個人,真的不想活了嗎。


    -


    很難形容江衍鶴的狀態。


    國內外的新聞漫天飛。


    有人說他在意大利崩潰了砸了警察局,有人說也有人說他的搜救隊還在大西洋上空盤旋,更有人說,他在不斷地往返醫院太平間認屍,在悲欣交集裏渾噩地活著。


    這些新聞,祁彌在意大利,也能被想要采訪江衍鶴的人狂轟濫炸。


    這些根本屏蔽不完。


    何況他發現,江少好像真的一心求死。


    禮汀剛失蹤那兩天。


    江衍鶴去了他和禮汀在科莫湖的別墅。


    去年,她在他身邊時,庭院裏種滿了各色的玫瑰花,染著晨露從機場送過來,連夜種植好。


    他下飛機回到這裏,羅曼史被荒蕪覆蓋,無人打理的秋千架甚至長了綠苔。


    江衍鶴悶聲在這裏修建完全部的花枝。


    他不吃不喝,直到一周後胃出血,吐血暈厥過去,被送到醫院去打點滴。


    沒有人勸得住他。


    幾年前。


    兩人再見麵的時候,他去店裏買花,她給他修剪花枝。


    現在就換他用一生給她掃除荒蕪吧。


    江衍鶴的兩個哥哥飛到意大利來。


    兩個男人本來就惜弟如命,如今更是痛心無比。


    江意煦勒令醫院配備最好的營養針,強製江衍鶴輸完。


    他不舍晝夜,一直陪在昏迷的江衍鶴身邊。


    二哥江舒遠幫他料理京域的公司業務。


    他和康佩幗連軸轉,也沒有做到盡善盡美,公司股價下跌了不少。


    他幾乎咆哮著給父親江明旭打電話。


    江明旭在電話那頭沉默半晌,接著長長的歎了口氣。


    “我什麽都知道,這樣吧,你讓你媽安心待在國內,北美那邊的公司,我去穩定。”


    江舒遠對著江明旭的態度算不上尊重。


    可是掛斷電話回到病房。


    看見江衍鶴剛恢複意識,眼瞼泛著青灰色。


    他的心卻變得很柔軟,渾身的戾氣也平息下來:“小鶴,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江衍鶴搖頭,偏執地抓著江意煦的手,執拗又虛弱詢問他們:“.....有她的下落嗎?”


    他的胃再出血的話,下次就要做切除一部分的手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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