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了,嬤嬤拿走吧。老太太最近胃口大好,我便做了道東坡肉,也不知會不會合胃口。”


    王嬤嬤一臉見外的看著她:“姑娘做的,咱們院裏一向是隻有吃不著的份,哪還說什麽合不合胃口。”


    王嬤嬤接過食盒,卻不走。


    “老太太說了,姑娘做事穩當,想要見一見姑娘。”


    季菡愣了愣。


    轉而反應過來。


    升職加薪的時刻到了!


    *


    季菡一路上含著腦袋,規矩上不敢有差錯,行至一塊名為“淨明堂”的匾額前,又仔仔細細看了看身上有何不妥的地方。


    職場狗腿子第一技,不能給領導留下不好的印象。


    “姑娘裏邊走。”


    季菡被王嬤嬤領著,一進去就跪下了,壓根沒看領導的麵。


    “老太太,人給您帶來了,午膳也來了。”


    季菡隻看著地麵,驚覺這老太太的屋中,地上鋪的毯子居然都如此奢貴,還有栩栩如生的繡麵。


    老太太沒急著讓她起身,季菡隻聽得上方一道威嚴又雍貴的嗓音:“打開看看吧。”


    王嬤嬤開了食盒,將裏麵的菜肴一碟碟取了出來,撲鼻香味立馬四散開。


    “嗯,不錯。”


    老太太這才將目光放在了地上跪著的季菡身上。


    “起來吧。”


    季菡依舊低著頭,這回卻能從餘光中瞥見老太太的模樣了。


    通身珠光寶氣,腳上踩得是祥雲立體織工,綢緞波光粼粼,裙裳是百褶樣式,暗紋重工,大氣華貴。


    偌大的宰相府,除了相爺,老太太便是這府中最要緊的人了。


    老太太是國公府嫡女,幼時在先太後足下細調教著養大,及笄出嫁後,悉心撫育家中子女,秉持家宅大小事,是個見過風浪,臨得住厲害的人。


    她身份尊貴,人人心生敬重。


    老太爺死的早,隻堪堪生了一個兒子,便是相爺的父親,隻可惜也不知是不是觸了神佛,老太太膝下唯一的兒子正值盛年染了瘧疾,撒手人寰,媳婦太過悲痛,出殯期間突發心疾,也隨丈夫一並去了。


    原本完整的一家人,便零零散散,剩了相爺這一位嫡子還有幼妹。餘下,就隻有妾室所生的庶子,如今隻有七八歲的年紀。


    老太太撐著白發送黑發人的悲慟,硬是將孫子教養得光風霽月,如今不過而立,便登入閣拜相,堪稱六朝第一人。


    這些事情,都是季菡聽嬤嬤們聊天時知道的,她明白一個女人孤身安命,在這男尊女卑的時代中咬牙前進,支撐起一大家子人有多不容易,因此心中對老太太更加欽佩。


    “你是何時入的相府。”


    季菡不敢把眼睛亂放,老實回答:“奴婢十三歲時被買進府中,如今已有十六。”


    老太太微微一怔,有些驚訝的掃著季菡那張臉。


    “你不過才十六?便能有如此廚藝了?”


    季菡再次將糊弄王嬤嬤的那套話術拿了出來:“奴婢祖上都是做廚子的,從前家中未曾沒落時,奴婢也從祖上傳下來的食譜裏學過許多……”


    她是人牙子手中發賣的,並不會有清晰的記錄來曆,若是真要查,也大可說隻是按著祖傳食譜學的廚藝。


    老太太聞言了然點頭,掩了掩茶香,輕抿了一口臥龍山茶。


    正當季菡鬆了口氣,緊繃的肩膀要鬆垮下來時,老太太突然飛了句:“聽聞你在府中,常常跑到郎君屋中,與他們嬉笑打鬧?”


    老太太聲音不鹹不淡,那語氣簡直就像是和季菡說起什麽今日天氣如何似得不在意,可落入季菡耳中,卻是天打雷劈般一轟。


    作孽,都是要還的。


    季菡心中估摸著,老太太既然已經打聽到了這些,自己再妄想辯解隻會顯得欲蓋彌彰,到時說不定更顯得拙劣。


    於是她雙膝一彎,貼著地麵就跪了下來。


    “過去種種逾矩之事,都是奴婢鬼迷心竅,以為隻要廣施人緣,這日子就能過得好些……”


    老太太蹙了蹙眉:“聽你這話,是有人為難你?”


    季菡繼續言辭懇切道:“奴婢不招人待見,被排擠也怪不了旁人,當初也是奴婢太過愚蠢,以為靠著些不明不白的喜歡,就能替奴婢出出氣,在府中不至於那麽孤立無援。”


    老太太冷笑一聲:“你倒是肯說實話。”


    季菡腦袋都快要垂進地裏麵了。


    老太太看見她露在外頭的纖細脖頸,才發覺這小丫頭身子很是瘦削,還是小女孩的模樣。又想季菡年紀尚小,又沒人規勸引導,若是走上那歪門邪道也是有可能的。


    “奴婢如今已經決心思過,自一場大病後,奴婢明白了過去許多的錯處,也絕了許多不該有的心思,老太太若是不信,還請再施舍些時日,讓奴婢證明給您看!”


    老太太與王嬤嬤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心領神會。


    “行了,起來吧。我也不是那不講理的,你這些時日都隻守在小廚房裏,王嬤嬤都告訴我了。”


    季菡如釋重負,後背已是濕了大半。


    她雖是現代人,可也知道在封建朝代,主子和奴才之間,永遠沒有平等的關係,說到底,主子若是發了怒,一句話便能將奴才打得皮開肉綻,亦或是發賣到那些醃臢之地。


    季菡雖有升職的偉大夢想,可骨子裏還是怕的。


    老太太不再提點她,隻拾起了碗筷,細嚐她今日做的菜。


    季菡這回終於將王嬤嬤口中的“老太太很滿意”具象化了。


    每吃一口,連眼角細紋也都是含著潤笑的。


    末了,老太太飲了口茶,用手帕輕柔按了按嘴角,抬頭看向她時,目光柔和了不少。


    “過幾日是淮兒生辰,我想要你來主持席麵。”


    季菡瞪大了眼。


    淮兒……


    難道是明月日日夜夜念叨的那位相爺,裴淮?


    第3章


    季菡自穿過來的日子,便常常聽周圍人談論裴淮。


    什麽少年天才,國之棟梁,官家寵臣。


    這府裏成年的男主子不多,小少爺今年才七歲,唯一能拎出來滿足丫鬟們懷春夢的,便隻有那位了。


    聽聞他連中三元,位極人臣後,與雍王分庭抗禮,二人在朝堂上鬥的死去活來,雍王想要抓他錯處,可偏偏裴淮是一點短處也沒有。


    別的季菡不知道,她隻是本能的認為,像這種一看就是大男主的人,還是火速遠離的好。


    像裴淮這樣父母雙亡,又天資聰穎身懷絕誌,這麽顯眼的buff,一看就是男頻文的標配啊!


    靠近男主,輕者被男主的仇人斷手斷腳,重者被五馬分屍,成為男主黑化的引火線。


    季菡隻是想了想各種慘狀,就慫得打了個冷顫。


    老太太將裴淮的生辰宴交給了她,菜品都由她來全權決定,雖是看重,可也著實是在刀尖上舔血。


    幸而老太太給的報酬算是豐厚。


    貴族家中的下人們,普遍月錢在四五百銅錢左右,相府是最厚待的,三等女使就有七百銅錢,老太太大手一揮,直接賞了六兩銀子,這可是一個一等女使兩月的工資了。


    加上前些日子老太太一直賞賜不斷送來的朱釵簪環類的,季菡略微一算,兌成銀兩,也有二十兩了。


    這便是在大戶人家做事的好處。


    隨手賞的一件,就足夠普通老百姓生存幾年。


    “這個錢我季菡賺定了!”


    *


    到了開席的那一日,裴府算是真正熱鬧了起來。


    廚房忙得熱火朝天,季菡掌著主勺,指點著身邊嬤嬤們幫襯著備菜,密密麻麻的食材擺了滿桌。


    “虧相爺沒說要大辦,隻是讓主子們聚在一起吃個團圓飯,若是再辦隆重些,恐怕咱們小廚房這幾口鍋都不夠用。”


    “可不是,還是季菡姑娘有本事,年紀輕輕就撐辦起席麵了,今後再做大的場麵,肯定也是信手拈來。”


    幾個嬤嬤誇耀季菡期間,直把季菡誇得小胸脯驕傲挺了挺。


    李嬤嬤和其餘幾位嬤嬤,都是過去想辦法為難自己的舊人,如今眼見季菡得了老太太青睞,加上她的手藝確實甩了眾人幾條街,都想辦法巴結著。


    季菡也不是讓她們白白提供情緒價值的,每次她們幫著自己做完新菜,季菡都會給點好處分給眾人,有時是老太太那的時新果子,有時是新試出來的菜式。


    “季菡姑娘現在真是和以前不一樣了,簡直是脫胎換骨。”


    “瞧你這話說的,人家過去也沒做什麽壞事,隻不過是更招人喜愛了!”


    季菡被誇得直撓頭。


    門檻邊,卻有一人正冷冰冰看著屋內的熱鬧,聽這一聲聲諂媚,沒得手上用了勁,將鮮魚身上的鱗片刮得像是被狗啃過。


    明月死死咬著唇,眼中的妒火燃得可怕。


    “都是些趨炎附勢的狗腿子……惡心!作嘔!”


    說來明月也算是個意誌堅定的,誓死不加入舔狗大隊,專注討厭季菡一萬年,明裏暗裏,不知翻了多少個白眼給季菡。


    偏生季菡瞧見了也隻是笑盈盈,還關心問她:“明月姐姐你又抽抽啦?”


    明月氣也要被氣壞了,恨不得季菡哪天犯下大錯,被打出相府才好!


    她憤恨的用大刀刮著魚鱗,像是泄恨般,將手中無辜的魚當成了季菡的臉。


    “笑笑笑,看你能笑到幾時!”


    將魚剔了個幹淨,明月抓著魚尾,剛要送進廚房,便見李嬤嬤對她大呼小叫道:“明月姑娘,麻煩把魚先下水熬湯,鍋裏麵佐料都已經放好了,直接入水就行!”


    明月更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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