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語嫣現在把季菡視為真正的嫂嫂,一口一個嫂嫂叫的親熱的緊,一聽她發號施令,立馬屁顛屁顛去了。


    兩人對著那方石磨好一頓磋磨,直要把石磨削得潔白如雪,才肯停下來。


    “接下來我的動作你可都要瞧好,這手藝學好了,今後你也算是有了能傍身的營生了。”


    裴語嫣點頭如搗蒜,憨厚的臉上多了幾分從未有過的認真。


    季菡先是用了昨夜泡好的黃豆,將黃豆分次放進石磨裏,同裴語嫣演示了如何磨出生豆漿。


    剛開始磨尚還覺著輕鬆,等到後頭,就推得愈發艱難了。


    兩人輪流來推,一會功夫,便有厚厚的豆汁從石磨槽口流出來,慢慢裝滿了接豆汁的木桶。


    豆汁的清香味覆蓋了整個院子,白花花的豆汁呈現漂亮的乳白色。


    等到裝了滿滿一桶,季菡拿出在鎮上買回來的紗布和搖架。


    搖架綁在屋簷下,紗布則呈網狀綁在搖架的棍上,另用了幹淨的桶在下頭接著。


    裴語嫣沒見過做豆腐的手藝,有些好奇:“嫂嫂,這是做什麽?”


    季菡一邊用大勺舀了口豆汁進紗布,一邊解釋道:“這一步是要豆渣和豆汁分離,分離出來的豆漿,就能用來點豆花了。”


    這搖架的活可謂艱難,豆汁沉重,還要長時間伸著手搖晃那架子,豆汁才順著紗布過濾出細細的漿水。


    幸而裴語嫣沒有從前那大小姐的架子,她從前脾氣跋扈是真,可做事並不偷懶耍滑,極其認真的搖著豆汁。


    過濾後的豆汁,表皮會浮上一層白沫,季菡將這些白沫用大勺撇去,露出了下麵醇香微黃的新鮮豆漿。


    二人將這滿滿一桶豆漿提進廚房裏。


    下麵就要熬熟豆漿了,老太太年紀大,雖幹不了重活,可生火卻是得心應手,早早就在廚房裏生好了火,等著兩人進來。


    點豆花不能用太大的火,老太太便隻生了最小的火,保持灶上有溫度就可。


    季菡左手分批次加入石膏水,右手則勻速攪動著鍋中的豆漿,憑著感覺,加到豆漿濃稠,呈酸奶狀,這豆花便算是點好了。


    點好的豆花,放一根筷子進去不會倒,就能用刀劃成塊,裝進桶中了。


    裴語嫣有些新奇的瞧著這桶中滿滿的豆花,隻覺得神奇又有成就感,這種滿足的感覺,是過往買到多少名貴釵子也比不來的。


    老太太出身名門,見多識廣,見單單隻有這點好的豆花,有些疑慮:“菡丫頭,若是隻賣豆花,會不會太過單調?”


    季菡笑了笑:“自然不是隻有這豆花,老太太,您瞧好吧。”


    半晌後,季菡將那日在集市上買的東西都用了出來。


    芋頭切塊上鍋蒸,做成芋圓。


    木薯澱粉搓成顆粒狀,放涼後再入水煮開,便成了西米。


    還有用糖霜提前醃好的蜜香紅豆,軟糯香甜,甜滋入味。


    一共便這三樣小料,季菡拿出一隻小碗,先是舀了一勺豆花,在上頭整齊擺放了這三樣小料,最後澆上一圈放了糖霜的豆漿。


    “請老太太先嚐。”


    老太太望著眼前這碗冒著溫氣的小食,一時看得有些呆愣。


    她小心翼翼接過陶碗,先是貼著碗邊輕輕抿了一口豆花。


    這一口,軟糯透明的西米配著豆花和泡了糖霜的漿水都入了嘴,在舌齒間崩開,隻覺得嚼著爽嫩,豆花又滑膩,清甜醇厚。


    老太太眼睫一顫,趕忙又用小勺,舀起一顆紫色胖嘟嘟的芋圓,下麵疊著豆花,末了再挑起幾顆紅豆一齊入嘴。


    溫熱的豆花滑進喉嚨,這芋圓卻是有魔力一般,讓她怎麽嚼都覺著上癮,那紅豆甜滋滋的味一下就把這種彈嫩的嚼勁提升上來了。


    裴語嫣在一邊看得幹著急,祖母這埋頭苦吃,卻不說味道如何。


    “祖母,你別吃了,倒是說說怎麽樣呀。”


    老太太這才意識到失了態,有些羞赧的將嘴從碗上離開,用手帕按了按嘴角。


    “好、好吃!”


    雖說她是用慣山珍海味的人了,可這等不起眼的小食,卻出乎意料的爽口,嗦溜下去,全身上下都暖和了。


    裴語嫣一聽連祖母都這麽說了,趕忙接過碗,也舀了一勺送進嘴裏。


    瞬間眼睛放光。


    “嫂、嫂嫂!這阿嬤老豆花也太好吃了些!”


    從前她隻在夏日吃過這等糖水配點心的,例如冰雪冷元子、雪泡豆兒水,就算是冬日,嚐過不錯的也隻有七寶擂茶。


    還從未試過這麽新鮮的糖水呢!


    而且這碗裏,有紅的、紫的、白的,小料們放得整齊,一眼瞧上去就讓人口津大作。


    看著裴語嫣和老太太都吃得滿意,季菡這下放了心:“據說在嶺南一帶,最好吃的豆腐花是蛇廉利,就是蛇伸舌的意思,也不知道咱們這豆花能不能比得上。”


    裴語嫣正吃得忙呢,聽見她這話還不忘抬頭道:“嫂嫂您就放心吧!這玩意就算是宮裏也沒人想出來過,別說蛇伸舌了,隻要是個有舌頭的,都想來嚐一口。”


    季菡被這話逗笑了,又打了幾碗給大家備著。


    霖哥兒近日迷上了螞蟻,天亮便去看螞蟻坑了。裴淮則在田間絲毫不敢停歇的勞作著,一直到天暗下來,才瞧見他扛著鋤頭回家。


    季菡有些好奇,像裴淮這樣也算是家底豐厚的人家,又曾是當朝宰相,怎還會這些田野裏的活呢?


    她忍不住向老太太問了嘴:“淮哥兒瞧上去不像是做過農活的,他怎會這些?”


    老太太眉眼一黯,歎了口氣。


    “雖說淮哥兒連中三元,可他一入仕,便與那雍王在朝廷上公然對立,那雍王是官家親舅舅,哪肯饒他。便被貶去那些苦寒之地,隻堪堪授了個八品的縣丞。若不是功績響赫,朝中清流們舉薦回京,恐怕一生都要葬送了。”


    說起這個,裴語嫣也是一片憤恨,氣得牙癢癢:“嫂嫂你可是不知道,大哥哥剛被貶的那會才十七歲,去那窮鄉僻壤,每日都要親躬農地,差點就病死在那了。”


    季菡這才知道,原來裴淮還做過好幾年的縣丞。


    裴語嫣想起這事,便沒了吃豆花的心思,嘟囔起嘴:“那個雍王,連官家也不放在眼裏!仗著官家是少年天子,把持朝政,若不是大哥哥,恐怕現如今這小小的王土村,賦稅都要高的餓死人!”


    季菡心中一驚。


    她沒想到,裴淮居然還對百姓有如此造福。


    隻是如今裴淮被貶,其同僚自然不得不折去鋒芒,從今以後大乾能不能過上太平日子也難說了。


    *


    昏暗的屋子內,裴淮咬著牙,將身後貼著傷口的單衣緩緩揭下來。


    都快過了一個月了,這傷口還是好了壞。


    取來幹淨的水,把背上的血腥擦拭幹淨,裴淮攥了一把小蓬草,這草隨處可見,將它弄成糊狀再放在傷口上,可以消炎止血。


    他緊蹙著眉,額頭泛出一層冷汗。


    這法子是過去在鄉野時學會的,有時受了傷又身處蕭瑟之地不便尋醫,便隻能用些草藥來療傷。


    如今一家人驟然被貶,又都是稚童和女眷,雖有季菡幫襯著,可畢竟不能讓所有事都壓在她一人身上。所以就算每日傷口疼痛,也顧不上這些了。


    屋裏沒有燈油,裴淮的麵容在陰影中晦暗不明,不知過了多久,屋子裏隻剩一聲無奈的長歎。


    這輩子,怕是再也不能回京了。


    重新換上幹淨的衣物,裴淮等著臉色好上一些了才推門出去,這才剛一開門,便聽見院裏傳來嬉笑熱鬧。


    這笑聲……倒是許久不曾聽過了。


    裴淮走到院中,望見眼前畫麵時,還是怔了怔身子。


    那小小一方桌,一條腿還歪歪扭扭著,稍不慎就要倒塌,偏生上麵還錯落有致的擺了好幾個碗筷。


    霖哥兒也從螞蟻洞回來了,瞧見大哥哥在門口,趕忙奶聲奶氣招呼道:“大哥哥!快來呀,嫂嫂做了好多吃食呢!”


    裴語嫣也揚了揚手:“大哥哥,嫂嫂做了肉臊麵,還有小蔥炒蛋!可香了。”


    裴淮有些失神,目光落在那簡單又飄著熱氣的菜肴上。


    一碗溫熱的乳白豆花突然冒了出來。


    季菡笑嘻嘻的將豆花遞給他:“淮哥兒,快嚐嚐,明日一早我便要拿去村裏賣的,你替我試試好不好吃。”


    【看在你為百姓做過好事的份上,也給你一碗吧!】


    裴淮對上那雙晶亮的眼睛。


    小姑娘笑得嬌憨,鼻頭和眼圈都被凍得紅紅的。


    他接過豆花,嚐了一小口,隻覺得甜潤到了心尖,胸口都暖暖的。


    明明他向來是不喜歡吃甜的。


    “謝謝。”


    裴淮的嗓音有些幹澀,季菡微微一愣。


    【他不會感動到要哭了吧?】


    【要是在床上哭……】


    裴淮嗆了一聲,青筋突起,一把將豆花放回季菡手中。


    “你……你……簡直不要臉!”


    季菡瞪著眼睛,不敢置信望著裴淮那堪稱羞憤離去的背影。


    不是,她怎麽又被罵了?


    裴淮有病吧!


    第14章


    翌日清晨,王土村偏僻一隅,破破爛爛的草屋已冒起徐徐升高的白霧,鍋碗相撞,火星崩裂,熱鬧一片。


    “那木桶外頭用棉衣包嚴實咯,可不能還沒賣出去,豆花便都涼了。”


    “淮哥兒,把那木桶搬到推車上去吧。”


    “嫣姐兒,快快快,把三份小料都用紗布蓋好了,可別進了髒物。”


    此時正是天徹底放亮的時候,大乾已從過去的一日二餐進化為了一日三餐,可一日三餐畢竟隻有少數貴族才能享用的起,尋常百姓人家大多還維持著兩餐的習慣,朝食設在早上八九點,晡食則放在下午四五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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