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古玩街,這座城市最富傳奇色彩的地方,六十年代翻新護城河,從地下挖出古代墓葬群,連著七八個朝代,墓上重墓,最久遠可以追溯到周朝。


    這事兒當時轟動全國,又正值破四舊時期,各色人等魚龍混雜,明裏暗裏都在打主意,墓群出土不久,便遭到毀滅性破壞,隨葬文物毀的毀,丟的丟,幾乎沒剩下沒什麽。


    散落的文物,有不少被老百姓私藏,當然不是為了品鑒,那年頭溫飽都成問題,不可能守著壇壇罐罐陶冶情操,主要還是同文物販子私下換點糧食和生活用品。


    後來,直接催生了“古玩”市場形成,都是偷偷摸摸的幹,被逮住可不是開玩笑,走資本主義道路,吃“花生米”都有可能,由於見不得光,這類交易大多稱之為“鬼市”。


    如今國內把淩晨營業的地兒叫“鬼市”,不是一回事,最初這名字的由來,指的就是這些倒手贓物的地方。


    八十年代初,國內改革開放,招商引資也引來了不少“白眼狼”,打著考察的旗號,私下從老百姓手裏收購,再經他們手流到國外。


    文物販子一時猖獗無比,“鬼市”生意也是紅紅火火,甚至發生過黑道火拚搶一隻碗的奇葩事……


    直到82年,國內頌布法令,打擊各類非法倒賣行為,又陸續由政府出錢,從老百姓手裏收回私藏,才把這股猖獗勢力打壓下去。


    時至今日,當年的壇壇罐罐肯定見不著了,但文物市場的傳統卻留了下來,近幾年政府又祭出那段曆史,斥巨資打造文化旅遊市場,硬是翻新了老河堤,傍堤建了一公裏長的古玩街。


    街上的鋪麵,大多仿明清建築風格,鋪著青石板路,插滿仿古旌旗,連路燈都做成燈籠造型,頗有幾分古樸韻味。


    ……………


    清晨,天剛麻麻亮,霧靄還未散盡,古玩街的街麵上,已有三個人來回遊蕩,打頭的幹瘦老頭兒挎著一隻牛皮包,一左一右跟著倆年青人,三人叼著煙左顧右盼,像是在找什麽……


    街頭的一家店鋪,推開門板張羅開張,戴金絲眼鏡的年青人,從屁股兜裏掏出山寨手機,劃拉出幾張照片。


    三人小跑進了店,不到半分鍾又都出來了,老頭兒歎口氣,揮揮手示意去下一家。


    差不多七八點鍾,街麵上的店鋪都已開張,許多挑著擔子的小販也來到這裏,賣早餐的、做糖人兒的、烤紅薯的……滿滿當當占據了古玩街半壁江山!


    趕早市的人也不少,大多數是慕名來的遊客,圖個新鮮,逛個熱鬧,街麵上人也是越來越熱鬧。


    剛才的三人,聚在早餐攤兒前,一人要了碗黑米粥,小攤兒沒桌子,三人端著碗站柳樹下吃,倆年青人趁熱乎一個勁兒往嘴裏刨。


    老頭兒卻不著急,從調料盒舀上一大勺糖,勺子懸在粥碗上空,閉上雙眼念念有詞,每念幾句手腕輕抖,糖粒撒落粥麵。


    撒了大半勺糖,老頭兒虛著眼睛瞄一眼碗,粥麵上薄薄的一層白糖,夾著黑色米粒凹凸不平,還有兩塊兒麵沒撒上,一左一右兩個圈,黑洞洞像極了倆窟窿。


    “梁總,這樣找怕不是辦法,這裏頭水很深,人家不肯說實話。”春哥湊到梁伯開身邊,手裏的粥碗已經空了,咂巴著嘴,眼睛盯著他手裏的碗。


    我們挨家問了幾戶,人家都不帶正眼瞧照片兒,提起麻六兒更是頭搖得像撥浪鼓,說穿了,誰知道我們是誰,想幹嘛?犯不上趟渾水。


    梁伯開沒搭話,一門心思轉著碗看,瞧了半天有點失望,拿起勺子攪勻粥,舀了一勺正打算往嘴裏送,抬頭看春哥眼巴巴望著他,索性丟下勺子把碗塞他手裏,春哥也不客氣,接過碗笑嘻嘻開整。


    “我知道不好查,剛起了個占,看看有啥提示沒。”梁伯開說。


    “黑米粥占是什麽鬼?”我刨完最後一口粥,抹抹嘴問。


    “占術高手,能感四時氣應,定八方枯榮,日月星辰,一草一木皆為用,不必拘泥形式,聽過觀梅占沒有?北宋哲學家邵雍,看見麻雀打架,就能預測有女子折梅墜地,你啊,還是見識太少嘍……”


    說罷,他嫌棄的擺擺手,從肩上取下牛皮包甩給我,掄著膀子活動筋骨。


    “叔,占到啥有用的,給說說唄。”我笑嬉嬉問。


    “占肯定是占到了。”梁伯開略顯尷尬,回頭在柳樹蔭下找了塊石頭,坐石頭上掏出煙盒,自個兒點上吸了一口:“不過我看不懂!”


    我:“…………”


    春哥:“…………”


    “梁總,紅爺在這邊開店,要不讓他引薦下,我們三個生麵孔,哪個會買帳嘛!”春哥又刨完小半碗粥,咂巴著嘴提議說。


    我瞟了眼他,一碗粥四分之一是白糖,居然吃得如此無動於衷,我也是服氣了。


    “紅爺?”梁伯開嘿嘿一笑:“除了倒貨、點倉,他根本不來這邊,人家開店都住鋪子,他開店一直都住旅館,也不知道雜想的!”


    “等等,清水灣那個別墅……不是他的?”我趕緊打斷他。


    “想什麽呐?那地兒是租的,方便監視大款,光租個陽台,一天就好幾大百。”梁伯開招招手,示意我們湊近些。


    他神秘兮兮繼續爆料:“這行挺賺錢的,你看我,區區兩年,就盤下一家洗衣店,紅爺那家鋪子開得更早,七八年了,按理說手頭肯定寬裕。”


    “不過他負擔重,據說有個兒子,年紀輕輕,這裏有問題。”梁伯開指指自已腦袋,有點惋惜:“錢全砸裏頭嘍。”


    “再看看你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還特麽遇點困難就想靠別人,這種思維要不得。”


    他又舉起倆指頭,比了個交叉:“這次交易,我算過帳,全款能分這個數,叔是耿真人,拿到錢肯定平分,絕不虧待大家!”


    “所以說……大夥兒一定要努把力,有困難要上,沒困難創造困難也要上!”


    梁伯開這番話很是激動人心,其它都可以忽略,關鍵是平分錢,他的意思是十萬,按平分,那一人得有三萬多啊!


    這才幹多長時間?頂我以前一年收入,真是作夢都撿不到的好事,我搓搓手開始憧憬了。


    春哥也很興奮,立馬拍著胸脯表決心:“梁總請放心,你給我機會,我還你奇跡,說一下紅爺鋪子的事,我看能不能借這層關係,打入敵人內部。”


    梁伯開微笑頜首,對士氣相當滿意,接著八卦紅爺店上的事,店裏上上下下,都由一個叫王有財的掌櫃打點。


    王有財來自四川山區,六十多歲的孤寡老頭,兒無兒無女,年青時候靠倒賣文物營生,也算見過些世麵。


    前幾年四川鬧地震,王有財家鄉受災嚴重,離鄉到這邊尋生計,當時紅爺店子剛好開張,自個兒又是外行,正愁沒人經營攤子,就招了他做掌櫃。


    店子甩給王有財之後,紅爺專心搞自已的事,其它一律不過問,王有財也實誠,買賣公道,有口皆碑,這些年替紅爺是掙了不少錢。


    能量生意那頭,紅爺卻丁點都不讓他接觸,梁伯開私下打聽過,據說是要照料紅爺生病的兒子,不希望他們二人也淌這行渾水。


    每逢出入貨,清點貨的日子,紅爺就把二人支到鄉下,呼吸“新鮮空氣”。


    梁伯開介紹完情況,起身拍拍屁股,衝春哥抬抬下巴示意有何想法,春哥笑而不語,手裏把玩粥碗,嘴角掛賤笑,不時還冷哼兩聲。


    我不作聲,靜靜看他裝逼……


    “梁總,在下有一計,定可打入敵人內部,隻是……”他頓了頓,裝腔作勢皺皺眉。


    “隻是啥?”梁伯開問。


    “這身行頭裝啥子都不像,我們得回去換套衣服……”


    梁伯開一巴掌扇他後腦勺上:“你大爺的!不早講!”


    …………


    春哥一句話,大半個早晨的功夫算是白廢了,換完行頭回古玩街,時間過了晌午。


    這回真真鳥槍換炮,尤其是春哥,花花公子襯衫、尖頭皮鞋,脖子掛小指粗金鏈子,還特地洗了個頭,發蠟一打油光水滑,頭發上蜘蛛都趴不住,最最打眼的,還是他手上的串兒。


    那是紅爺的手串,臨走時春哥死磨硬泡管他借的,手串界講究“盤”,也就是揉搓珠子,又分文武兩種盤法,純手工揉搓的,稱為“文盤”,沒耐性用工具包著硬磨的,叫做“武盤”。


    經年累月的揉搓,會使珠子包漿、變色、掛瓷,在表麵形成玉質效果,越是上等的串兒,珠子越是掛瓷均勻、色澤清亮,水頭足。


    紅爺屬於純文盤,至少玩了二十來年,木珠子硬是磨得溫潤如玉,稍一碰撞甚至有清亮聲。


    我和梁伯開,也是一水兒高仿名牌西服,一人裝秘書,一人扮管家,牛皮包換成高仿鱷魚皮公文包,也是管紅爺借的........


    三人溜達了一陣,相中一家老字號銅器鋪,進門前,春哥讓梁伯開保管手機,說是做戲做全套,大老板用這種手機,分分鍾穿幫,放梁伯開包裏,可以說路上撿來的,丫還挺心細……


    店裏生意不錯,進進出出人不少,裏頭就一名夥計,四處招呼客人陪笑,忙得不可開交。掌櫃倒是很清閑,躲在櫃台背後嗑瓜子。


    春哥手一揮,領頭進了屋,不等人招呼,大大咧咧坐上太師椅,梁伯開也想跟著落坐,被他狠狠一瞪眼,嘴一撇示意旁邊站好。


    從進門開始,掌櫃就在瞄我們,有意無意瞟向春哥手腕,夥計也瞧出這幾位架勢不小,泡了一壺茶,正打算過來招呼。


    掌櫃把他攔下,接過茶盤親自端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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