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令回道:“好,成交!”


    周雨眼前一亮,又哈巴的湊了過來。


    宋令繼續不緊不慢的吃。


    周雨急了:“邊吃邊說不行嗎?”


    宋令回道:“我隻說要告訴你,沒說今兒要告訴你呐?”


    “那什麽時候?”


    宋令想了想,咂咂嘴:“不好說,要是我死的比你早呢,我就死前給你留個條;要是你死的比我早呢,我就燒給你吧。”


    “宋,令!”


    周雲繃不住也哈哈大笑起來。


    這時府內院子裏開始燃放爆竹了,平常不讓隨意跑動的雜役長工的孩子,大大小小的十幾個,也歡脫的在院內圍著爆竹又跑又鬧,大人怕爆竹誤傷到孩子,又吼又叫,一時爆竹聲,大人孩子吵鬧聲,混在一處,熱鬧無比。


    宋令看著如此煙火氣的畫麵,心中湧起一種感動,本來以為會是個無比淒涼的過年夜,沒想到過得也是十分有滋有味。


    周雨看著下麵熱鬧的人群說:“每到過年時節我都有些想念家中的父母和兄妹……”


    宋令奇道:“不是進了魏府就改姓了嗎?你還有家人呢。”


    周雨道:“我自然有家人,沒家人我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嗎?”


    嗯,像!


    周雲解釋道:“我們都有本家,隻是進了魏府便難有機會再回家罷了。”


    宋令了然,既然成了魏府公子近衛,必得時時在他周圍護著,哪裏再有自己的空閑。


    宋令也歎:“我也想我的父母和兄嫂了。”


    言畢三人望著下麵熙熙攘攘的人群又是一陣沉默。


    一樣的過年,不一樣的身份,一樣的思鄉情怯。


    劉管家在院中對並排而坐的三人喊到:“差不多便下來吧,宋姑娘也下來吧,早點兒歇著,子時還要起來陪公子祭祖呢!”


    三人相視一笑,宋令先站了起來,抖抖衣服上的灰塵:“回屋,睡覺!”


    第12章


    羞辱


    子時便被秦大娘挖起來,宋令迷迷瞪瞪發現,她抱了好幾身衣服過來,秦大娘說:“公子走之前吩咐給你做的,昨日將做好了,我都忙暈了頭,忘記給你送來了,新年要穿新衣,差點兒誤事兒。”


    宋令摸著料子比上次自己買的可好太多了,不錯不錯,一翻發現其中竟有兩套女裝,眼看秦大娘要出門,宋令問:“秦大娘,我今兒可以穿女裝嗎?”


    秦大娘頭也不回道:“祖宗,今兒不行,今兒你得跟公子進宮的。”便又急匆匆走了。


    雖然不在魏府本家,但晉陽魏府也是供奉了魏氏祖上牌位的,每年都是這裏的管事祭祀,今年魏鸞在,自然就由他挑頭了。


    宋令收拾妥當便急匆匆的跑到祠堂院中,人幾乎已到齊,周雲已經立在牌位前燃香了。


    宋令連忙悄悄混入人群。


    周雲蘸了蘸燈油點了三支香,輕輕呼了一下,遞給魏鸞。


    魏鸞接過,雙手合在掌間,在額頭輕觸三下,遞還給劉管家,管家插在香爐內。


    魏鸞一撩下擺,便跪下了。


    後麵人也趕緊跟著齊刷刷跪下了。


    三跪九叩之後才算完成第一任家主的祭祀。


    依次往後,每個家主都要按此流程走一遍。


    宋令也不知道跟著磕了多少頭,本來此時理應是睡的最深沉之時,她家過年上供都是哥哥陪著父親,她從未陪同過,是以磕著磕著她竟打起了瞌睡。


    別人都磕完起身了,她還跪著呢,多虧旁邊人提醒她才恍然回神,昨日剛得罪魏鸞,今日得小心做事,以免加重她的不是。


    祭祖完畢後,魏鸞也到了該入宮時候了,按照未晉慣例,淩晨入宮,一整日都要待在宮中,但可以帶家眷。


    可他孤家寡人呢。


    於是就讓周雲和宋令隨行。


    周雨覺得受到了背叛,為何留他一人在魏府過年,帶周雲他能理解,舍他帶宋令是為何?


    是以愚蠢如他不趁機補個回籠覺,反而十分不甘心的問:“公子,為何不帶我同行?”


    魏鸞道:“從今日起到你成親,我都不再帶你進宮。”


    周雨:“……”


    宋令和周雲對視一眼,兩人都會意,他們主子也看出周雨那點兒藏不住的小心思了。


    初一的宮宴,因為可攜帶家眷,比上次熱鬧了不是一點點,妃子公主們也都出席了,大臣們的妻兒妾女也來了,與其說是宮宴,不如說是攀關係,拉家常,順便帶子女們相親的絕佳機會。


    是以今日魏鸞十分忙碌,雖他不是嫡子,但嫡子魏桓已娶正妻,就算想給他做妾也都看不到摸不著的。魏鸞雖是庶子,可魏氏不也沒別人適婚了嘛,此人少說也是俊美無濤,正妻之位還空虛。若是撈到正妻之位,實在也算大美事一樁。是以不少皇親國戚大臣輪番過來問候,還不忘介紹一下自己攜帶的適齡閨女,名曰請安,實則是上前露露臉,給他相相。


    當然也有不少膽肥的盯上智離這塊肉的,畢竟他既無正妻,又襲公爵,還敢自居公卿之首,攀上他,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但越肥的肉就越難啃,以他整日裏傲慢疏離的姿態,殘虐的性格,這心裏得何須強大才敢擼他的須。


    何況今日他竟還帶了鄭離前來。


    這倒也不難理解,誰身邊有這樣一位傾城絕色也都想時時帶出來亮個相,顯擺一番。


    田鳳儀未出現之前,鄭離僅僅是往那兒一坐,便已吸引絕大多數目光追隨。


    或驚疑或眼饞或嫉妒……


    自古美人配英雄,她安靜的坐在智離一側,間或給智離杯中續酒,竟是完全看不出這二人是有滔天巨仇的樣子。


    宋令心中仍是歎氣,人活一世,哪怕曾讓上蒼垂愛,帶來了一張傾國傾城的麵容,這日子又何其容易啊。


    今日宋令也得幸見到了大名鼎鼎的滅鄭第一謀士,柳維。


    不過是覺得他明明坐在智離身後,每每看向鄭離的目光卻頗為躲閃……,宋令便悄悄問周雲:“智公右側之人是誰?”


    周雲依言看去,低聲回道:“謀士柳維。”


    那宋令便曉得了,滅鄭功臣,他見鄭離不心虛,還有誰心虛!


    哦,對,還有智離,他理應最心虛。


    宋令和周雲這次也有了自己的小桌,在魏鸞身後,上有酒水蔬果,雖品相種類不及魏鸞的,但也管飽。


    是以不用像上次那般餓著肚子還需得討食吃,就是略略可惜,她的桌上沒有葡萄。


    魏鸞桌上有,但她不願開口討要,一是他麵前來客,送走這位又迎來那位,毫無間隙可尋;二是她仍唏噓昨日之事,這幾日還是能躲他多遠就多遠吧。


    今日氣氛委實輕鬆,理應說說笑笑,但沒了周雨在此插科打諢,宋令也不需熱絡氣氛,就拖著下巴吃食觀舞,順便偷聽各家大人如何自誇自家閨女。


    直到田鳳儀款款而來,一相對比,滿堂鶯燕,顏色盡失,她先行至智離跟前,萬福後,上次舞劍的紅衣侍女跪地奉上玉盤,盤內一藍底香囊,繡有一鳳仙花。


    田鳳儀微微笑道:“智公,鳳儀昨日親上靈山福音寺為君祈福,求得平安福一隻,望今年智公仍如去年一般,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做我未晉的戰神將軍。”


    智離抬眼注視了她片刻。


    田鳳儀仍是款款的望著他,繞是被美人如此注視,他神色也未見有異,當真壞痞子總是定力十足。


    他伸手去取香囊,卻微微一偏握住了紅衣女子手腕。


    略一用力,紅衣女子便坐入他懷中,智離對田鳳儀道:“上次舞劍我便看中你這侍女了,不如就此送我罷。”


    在場之人俱是一愣。


    繞是知書達禮如田鳳儀,遇到這種情況也有些無措:“智公說笑,青青是我從小便帶在身邊的侍……”


    智離冷冷打斷她:“讓與不讓,何須多言。”


    田鳳儀言語被打斷之後,麵上閃過一絲慌亂,繞是如此受驚,很快便鎮定下來,微微一笑:“智公求女,何不親自問問青青。”


    智離冷笑一聲:“一個侍女,焉配我親問!你端的清高無比!我若使你今夜也來一同服侍我,你也需得乖乖就範。”


    這?


    ……雖是事實,說出口卻是令人難堪不已,這明顯已是在羞辱田鳳儀了。


    明明田鳳儀表現的頗有些心儀於他,這大年初一還真是見了鬼了,一盆涼水兜頭潑下了。


    每次見智離總能刷新宋令的認知,君子求女,以誠待之,如他這般,無異禽獸!


    若是此時有人為田鳳儀出頭,宋令一定首當其衝得為其喝彩。可事實上,繞是田鳳儀紅了眼圈,也竟無一人英雄救美。


    一時熱鬧的宴廳靜悄悄的,最怕忽然的窒息,極度壓抑。就連正與陳公閑話的皇帝也都麵露尷尬之色,卻不曾一言。


    宋令曾聞蕭昭文對太傅徐政道:“田彌其人,有小謀無大勇更無根基,未晉十年內氣數必盡。”


    猶記得,她聽到後還暗暗記在心底回去複述給了父親,父親卻對她道:“以後萬不可再將太子之言對外道,哪怕是說於我,在這宮中聽到也當未聽到,看到也當未看到,時時刻刻謹言慎行。”


    如今,五年已過,田彌真如蕭昭文所言,愈發的唯唯諾諾,殘酷的世道,就是如此的現實,宋令內心悲哀歎道。


    不幸中的萬幸,便是周雨不在。如他那般衝動的性格,保不齊就挺身而出,仗義執言了。真若和智離起了衝突,明年這時候他們的墳頭都該長草了。


    怕、怕、怕。


    宋令瞥了一眼前麵的魏鸞,雖看不清他的神情,也頗為欽佩他今日的英明決斷。


    不過,若是此刻他肯為田鳳儀說一兩句公道話,應也不是太難。


    節前夜宴田鳳儀對他那嫣然一笑,顛倒眾生,把周雨那個二愣子弄的五迷三道的,若他還未超脫了眾生之外,此時此刻他一句話,勝過平日千萬句,搞不好就把美人心勾搭到手了。


    今日傻啦吧唧的,竟也是未出一言。


    “公主乃千金之軀,豈容你隨意褻瀆!”


    一聲憤慨,猶如驚雷,炸開在宴廳之內。


    誰?是誰?竟敢如此大聲仗義執言?


    宴會之人齊刷刷向這人望去,他在人群一角中站了起來,看年紀不過二十有餘,著青色布衣,立於禦史身後。


    智離還未開口,他身後侍衛已經敏捷出手,將人拎至他跟前,一腳踹跪於地下。


    禦史也已驚慌跪地道:“此人乃我門客宋和,宋至四代孫,他滿口胡言,絕非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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