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杜鵑兩口子就走了,杜鵑甚至都沒有去老夫人的房間去問候一聲,這就是她的性格,老夫人完全了解。


    老夫人也沒希望她去問候她,她們見了麵老夫人不知道該怎樣說話才不招她傷心,所以早晨杜爺到床前給老夫人請安時說他們兩口子回山裏了,老夫人反而放心了,她催兒子盡快救外孫回來。


    杜爺說贖虎子的銀子已經準備好了,但他沒說杜鵑根本不同意他用銀子去贖自己的兒子。


    杜小瑞卻不相信姑姑就這樣回去了,他對杜爺說:“爹!您有事瞞著我們。”


    看著每天往家裏跑的石榴和杜小瑞,杜爺說:“你倆聽好了,不論日本人那裏發生天大的事情都不許去看,更不許自作主張救虎子。”


    石榴不高興的看了杜小瑞一眼。杜小瑞說:“你看我幹什麽?這是老爺子的意思,也不是我的主意。再說,我覺得爹說的也對,萬一我們沒救回虎子哥,反而也被抓了,更添亂。”


    杜爺看著外麵的天空說:“聽天由命吧!”他也隻能這樣聽天由命了,因為他根本無法預料接下來的日子裏會發生什麽?他唯一相信的是往後的日子裏,日本人的日子再不會這麽平靜了。


    紅嶺灣工地,招募的或者騙來的,亦或是巧立各種名目抓來的勞工越來越多,除了橋梁工地的三百多人之外,隧道工地這裏也增加到二百多人了。


    快中午的時候,大卡車揚起濃濃的灰塵停在隧道工地。等灰塵消散的差不多了,慕容良首先從卡車裏跳下來,然後跑到前麵副駕駛門前扶著佐佐木下了車。


    佐佐木一般不到山裏的工地來,到工地視察是基建署署長的職責,而他的主要職責是整個沙吉浩特的治安。正當人們納悶的時候,軍綠帆布罩著的車篷裏露出一個瘦瘦小小的腦袋。直到一個長著小腦袋的人自己掉轉身子撅著屁股爬下卡車,用手摑打著身上一層厚厚的黃土時,人們才看清,原來是吳寶。


    吳寶屬於掙工錢的自由工人,他屬於招募來的民工,可以晚上回家,也可以和勞工們住在一起,他失蹤了好幾天,大家都以為他受不了這苦不幹了。今天突然坐著日本人的大卡車來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人們又開始納悶起來。


    吳寶用手使勁摑打身上的黃土,卻怎麽也弄不幹淨,尤其是褲子上已經形成了厚厚的泥氈。


    他走到佐佐木跟前脖子使勁向前伸著,並且不住地點頭。看見他過來,佐佐木用手捂著鼻子指了指前麵說:“開路!”


    中國話裏,佐佐木說的最清楚的就是這句話了,這句話不用翻譯,點頭哈腰的吳寶已經聽清楚了。他露著猥瑣的笑容,邁著隨時要跪下去的彎腿走到勞工們麵前。


    慕容良站在高處用喇叭喊著:“勞工們,午飯時間到了,大家像往常一樣排隊領飯。”


    幹活的人們放下手中的工具,活動著勞累過度的肢體陸陸續續走到每天打飯的地方排起長隊。


    看到人們集中的差不多了,慕容良又喊到:“勞工們,這幾天鬧傳染病,死了好多人。為了大家的身體健康,都把上衣脫了,把衣服搭在胳膊腕上或者放到旁邊讓別人拿著,路過大鍋時必須光著膀子。”


    人們開始交頭接耳,他們大部分聽說過劉璐他爹的事,所以不想招惹日本人,不就是脫上衣嗎?脫就脫了吧,反正大家幹活時為了不磨損衣服,基本上都是光著膀子的,有的人甚至隻穿著小褲衩在幹活。一看有人已經脫了,那些還穿著衣服的也開始陸陸續續都脫了,就這樣光溜溜的一長流人排著隊依次打飯。


    吳寶站在旁邊一堆亂石前緊張的盯著每一個勞工的肩膀,每個勞工都要經過他身邊才能走到大鍋跟前領取一個雜麵窩頭,當最後一個拿著窩頭邊啃邊走了後,吳寶著急的快瘋了。


    在基建署大院出發時佐佐木就說了,如果他耍心眼騙他就殺了他。其實佐佐木帶點嚇唬他,佐佐木打心眼裏看不起中國人,尤其是懦弱的中國人。以前在戰鬥部隊時,他以拿中國人取樂為樂趣,以殺中國人為驕傲。但他並不想殺了吳寶,殺掉這樣一個見了日本人點頭哈腰就像哈巴狗一樣的中國人,一點樂趣也沒有,反倒是少了一個幹活的奴隸。


    倒是申雲昊那樣的硬骨頭對佐佐木來說是個挑戰,他佩服申雲昊那樣的硬漢。所以,佐佐木才想著征服他,把他打的皮開肉綻昏死過去時,佐佐木才有極大的征服感。


    吳寶當然不了解佐佐木的真實想法,對死亡的恐懼使他賣力的拖著一身肮髒的衣服在吃飯的勞工中間發瘋的邊找邊喊:“黑記----黑記---出來---”


    他腦門開始出汗,他認真查看著每一張勞工的麵孔,他走到一個中年人麵前站住了:“你、你……”


    自吳寶從車上跳下來到翻譯官讓脫了上衣打飯起,狗剩他們幾個就明白怎麽回事了。黑記不聽他們的勸阻刺殺山本,第一次差點被抓,第二次趁山本喝醉時在茅廁成功抹了山本的脖子。當晚他悄悄溜回工地告訴他們幾個時,狗剩就感覺他闖禍了,讓他趕緊走,不要繼續留在工地了。


    本來身上肩負著更重要的任務需要隱藏下來才能完成,可是黑記有仇必報的性格還是闖下這麽大禍事。明明是這夥人的頭,現在反而不得不離開這裏返回部隊。


    狗剩自然而然的成了剩下三個人的頭。除了狗剩,剩下兩個一個叫王長林,一個叫王喜來,他們都是和黑記從小一起長大,一起挖煤,一起在沙吉浩特周邊一帶搶劫的夥伴。說他們是土匪有點言過其實,因為他們也紅也黑,搶下大戶的財物有時候也會分給那些揭不開鍋的窮人一些,但是他們有時候在山裏餓極了也會搶獵人的食物。他們不是好人,但也不完全是壞人,隻能說他們是一群不幹正事的混混。


    當年黑記的哥哥王世飛帶著他們幾個在山裏探煤,如果找到有煤的地方便假模假樣挖一個小口,然後賣給想挖煤的礦主,如果找不到煤了,他們就到縣城大戶人家小打小鬧一些財物,等到吃完喝幹了再攔路搶劫點東西。說白了,他們就是一夥小毛賊。


    因為沒犯過命案,所以也沒有受到當時沙吉浩特縣長多大重視。直到有一天他們搶了開煤礦的馬財主家一箱銀元時,馬財主指揮護院隊開槍,沒想到王世飛從懷裏掏出一把鐵盒子手槍對著馬財主開了一槍,馬財主的腦袋當時就開了花,嚇得他們拔腿就跑,在跑的過程中王世飛中了一槍,臨死把手裏的手槍給了黑記說:“真他媽是好玩意兒。”說完就咽了氣。


    黑記他們因為殺了人再不敢留在沙吉浩特,便一起跑到外麵參加了抗日義勇軍,後來經過幾輪整編,他們所處的義勇軍統稱抗日聯合軍,簡稱抗聯,他們幾個人被整編到抗聯第三路軍第一旅團。


    得到日本人要在省會賽罕塔拉到烏鎮建一條鐵路運輸線的消息後,抗聯三路軍第一旅團政委劉剛考慮到沙吉浩特是這條鐵路的必經之地,而他們從小生活在沙吉浩特,了解那裏的地形,安排他們用勞工的身份隱藏下來竊取情報,必要時聯合起來搞破壞。


    沒想到山本殺了平時和黑記關係不錯的劉吉昌惹惱了嫉惡如仇的黑記,任務還沒有完成就闖禍了。


    吳寶是沙吉浩特當地人,他了解黑記這夥人的底細,當他認出狗剩時便指著他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佐佐木三兩步走過來指著狗剩:“你!”他示意狗剩站起來背對著他。


    狗剩站起來轉了個身,佐佐木看見他結結實實的後背沒有任何胎記,他狐疑的看著吳寶。


    吳寶衝著佐佐木著急的大喊:“他、他們是一夥的,他和黑記是一夥的。”


    聽他這樣說,從小就看他不順眼的狗剩恨不得一步上去擰斷他的脖子。


    佐佐木看著慕容良,慕容良對佐佐木說:“吳寶說,看見黑記和這個人在一起幹活,懷疑他知道黑記的去向。”


    “嗯!你問問他黑記去哪裏了?”佐佐木說。


    慕容良走到狗剩麵前說:“聽吳寶說你和一個背上長著黑記的人在一起幹活?你知道他去哪裏了嗎?”


    吳寶著急的向慕容良說:“翻譯官,你聽錯了,我不是說他們在一起幹活!我是說他們是一夥的,他們從小殺人劫貨無惡不作,山本隊長肯定是他們聯合起來殺的。”


    狗剩乜斜著眼看了一眼吳寶又轉頭看著慕容良一聲不吭。


    慕容良說:“他說的是真的嗎?”


    狗剩說:“我根本沒有和什麽有黑記的一起幹過活,這裏也沒有見過那個人,你可以問問這裏所有人。”狗剩心裏明白,黑記因為後背的胎記太難看,所以平時再熱的難受也不脫上衣,這裏的人根本沒見過他的後背。之所以被吳寶認出來,是因為他們從小就認識,太熟悉了才發現的。


    聽了慕容良的翻譯,佐佐木指著稍稍遠處的幾個人過來,其中包括王長林。


    “這工地曾經來過一個後背有黑胎記的勞工嗎?你們誰見過他?”慕容良大聲問著。


    這幾個人都搖搖頭說沒見過有這樣的人,王長林還佯裝傻乎乎的問慕容良:“翻譯官,發生什麽事了?”


    看見王長林吊兒郎當的樣子不像個好人,慕容良不理他,幹脆用大喇叭問在場的勞工:“勞工們,你們誰認識一個後背有一大片黑胎記的人,請站出來。如果你們誰能幫太君找到他,太君大大有賞。”


    剛才還邊吃飯邊交頭接耳的,現在反而靜悄悄的了。


    慕容良走到吳寶身邊說:“你不是說能找到黑記嗎?”


    汗珠順著吳寶的雙鬢流了下來,他指著狗剩和王長林對慕容良說:“你把他倆抓起來,抓起來審問肯定能知道黑記的下落。”


    狗剩麵無表情看著慕容良,他覺得這個漢奸翻譯官有點意思,不知道是業務不精通還是什麽原因,居然把吳寶的原話翻譯錯了。


    慕容良盯著吳寶說:“如果我把他抓起來拷問,他還是不知道黑記的下落,你願意替他受罰嗎?”


    吳寶不敢肯定狗剩是不是真的知道黑記的下落,所以,他連連拍手:“不不不,我隻是猜測他知道。”


    慕容良過去對佐佐木說:“這些人說這裏從來沒有來過背部有黑記的人,剛才我問過吳寶怎麽回事,他說是猜測!”慕容良很巧妙的把吳寶說的話翻譯過去,但是意思卻大不同了。


    “什麽?猜測?混蛋!”佐佐木瞪了五保一眼轉身上了汽車,吳寶愣在原地不動,慕容良說:“怎麽?還需要請嗎?”


    吳寶一看慕容良嘰裏咕嚕說了幾句後佐佐木便勃然大怒,他嚇得大聲對慕容良說:“翻譯官,翻譯官,你是不是翻譯錯了?太君怎麽突然生氣了?他們肯定有問題,抓起來拷問肯定就招了。”


    慕容良沒有理他,兩個士兵過來一邊一個架起吳寶的胳膊向卡車走去,吳寶覺得死到臨頭了,他大喊著救命,也不知道這救命是喊給誰聽的,汽車揚起一股灰塵一溜煙走了。


    一路上佐佐木鐵青著臉,誰也不知道他想什麽?


    “一隻豬,一隻肮髒的支那豬!”他這樣咬牙咒罵著。


    這個凶殘的佐佐木是個有潔癖的人,任何時候,即便是夏天也會帶一雙潔白的手套。渾身汙物的吳寶在他眼裏肯定像一隻髒兮兮的豬。


    汽車在一灘亂石前停住了,原先可以直接開進院子裏的土路被雨水衝垮了沒有來得及修。


    慕容良首先跳下卡車,佐佐木下了車頭也不回向大院走去 。車上的吳寶爬下汽車被一個士兵用刺刀頂著又回到那個小黑屋。


    慕容良剛要走進院子裏時,他無意中抬頭看了一下,突然他覺得對麵山坡上好像有什麽動靜。他站住仔細觀察,除了鬱鬱蔥蔥的樹林和濃密的灌木叢什麽也沒發現,於是他邁步走了進去。


    山坡上,杜鵑看著日本當官的坐著卡車出去,本來想溜進院子查看關兒子的確切位置,但是發生這麽多事情後日本人加強了警戒,巴圖魯臨走囑咐她一定等他回來,不允許她有任何行動,否則會送了兒子的命。杜鵑雖然腦子一根筋,但隻要說對兒子生命有威脅的話,她便乖乖的藏好身子待著不動。


    剛過中午,卡車回來了,還是那幾個人押著一個人。她看著那個人進了一個屋子,日本人在外麵上了鎖。


    難道兒子也在那個屋子關著?杜鵑不敢確定。杜鵑一動不動在一個絕妙的地方隱藏著。多年打獵的經驗,隱藏好自己對杜鵑來說是最基本的打獵技巧。


    走進院子的慕容良向山上張望的舉動讓杜鵑緊張起來,難道自己被發現了?她迅速閃到樹蔭後藏好。還好,那個人看了看進去了,杜鵑鬆了口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狼性的較量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傲雪冷梅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傲雪冷梅並收藏狼性的較量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