勘探總部設立在一個院子裏,房間都是舊的,但裏麵的寢具都是日式的,他們睡不慣中國的土炕。


    淺野滿臉鮮血盯著睡在榻榻米上的宮本,他雙手死死掐著宮本的脖子,瞪著恐怖的眼睛盯著他大叫:“宮本!為什麽要打死我?為什麽這麽殘忍的對我?為什麽?我要掐死你……”


    “嗯嗯……嗯嗯……啊!”


    宮本大叫著坐了起來,原來又是一個噩夢。這樣的噩夢已經折磨了他十多年,這些年他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他爬起來拿過一條毛巾擦了擦額頭的汗,看看時間是午夜一點,又睡不著了,他又陷入十年前的回憶中……


    解完手站起來的宮本一邊係著褲帶一邊對站在旁邊等他的淺野說:“井下這個混蛋非要讓我們跑這麽遠來解手,真是個混蛋,趕快回去烤烤火吧!”


    他倆剛要轉過這個小山頭就聽見“砰!”一聲槍響,兩人趕緊趴在雪坡上悄悄向那裏望去,這一看不要緊,他們正好看見幾條狼把秋田的肚子撕開扯出冒著熱氣的腸子撕咬,同時大黑狼幽靈把井下的脖子一口咬斷,他的頭顱一下子骨碌到秋田的腦袋旁…...


    淺野覺得胃裏一陣翻騰,聽見隊友的慘叫,他拔出手槍衝著正撕咬小野的狼開了一槍,槍聲驚動了其它狼,兩條狼衝著淺野撲了過來,宮本嚇得拔腿就跑,淺野也追著他跑起來。他倆沒命的奔跑,淺野叫喊著:“宮本君,等等我…等等我……”


    他沒有停下來等他,反而跑的更快了。跑著跑著,一個高高的雪台擋住去路,說是雪台其實是一個很高的土台,土台向右一直延伸到很遠,左麵是深溝,想要繼續向前隻能爬上去。


    宮本對追過來的淺野說:“淺野!我先上,再把你拉上去,快!”


    宮本踩著淺野的肩膀趴上去後,他撒腿就跑,淺野在下麵大叫著:“宮本君,拉我上去,拉我上去,宮本君……”


    宮本突然想到淺野身上的日記,那上麵記載著這裏各個疑似礦藏的具體位置,就像一本藏寶筆記。他又返回去,他爬在邊上,伸胳膊拉著淺野的手大喊著:“把手槍裝起來,手槍走火會打死我的。”


    淺野迅速把槍裝進口袋,雙手死死抓住宮本的手腕,嘴裏不停地說:“謝謝、謝謝、謝謝。”


    兩頭灰狼越跑越快,馬上就要過來了。


    宮本用勁往上拉,淺野吃力的用雙腿配合,已經快上去了,淺野的一隻手已經摸到了土台邊沿,這時趴在上麵的宮本看見飛奔過來的兩條狼,他用力往上拉,但是淺野累的一點勁也使不上了。


    眼看那條狼就要衝過來了,宮本心一慌不由得鬆開抓著淺野的手,但是淺野也在下麵緊緊抓著他的手腕,宮本便用力掙脫淺野,盡管淺野抓的死死的,畢竟力氣消耗完了,宮本的右手終於掙脫出來,他使勁扒淺野的另一隻手。淺野空了的左手也抓在宮本的左胳膊上,任憑宮本怎樣大叫:“放手!放手!混蛋!快放手!”


    淺野雙手死死抓著他的左胳膊就是不鬆手,他在下麵驚恐的大叫:“宮本君救救我,救救我......”


    狼馬上就要撲過來了,他擔心狼一下躍到上麵來,也把他的心髒和腸子扯出來吃掉。於是宮本從口袋掏出手槍對準淺野的額頭,毫不猶豫扣動扳機,槍沒響,淺野的腦門沒有開花,情急之下的宮本這才意識到沒有打開手槍保險。


    可是另一隻手被淺野抓著,沒辦法拉開保險。他是國內聲望很高的地質專家,而不是槍械專家,短暫的軍訓沒有使他學會單手拉開保險的技巧,失去理智的他拿起手槍照準淺野的額頭猛的砸下去。鮮紅的血順著淺野的額頭流下,他仰著頭祈求得到隊友的幫助,等來的卻是無情的狂砸,即便每砸一下,鮮血四濺,也沒有阻止宮本的瘋狂動作。他咬著牙用盡全力向淺野下死手,對淺野的苦苦哀求充耳不聞,一下、兩下、三下、四下、五下……”


    淺野瞪著驚恐的眼睛疑惑且絕望的看著他,但是死死不鬆手,直到他的血流下來遮住了眼睛,擋住了視線,他的眼前不再是滿目潔白,而是一片黑和紅,這兩種顏色在他的眼前快速翻轉,翻轉,終於他手一鬆軟軟的向下墜去……


    想到這裏,宮本再次陷入深深地悔恨中,他坐起來從枕頭底下拿出一本書,書本裏夾著一張照片,那是他們十年前準備出發到中國時,七個勘探隊員的合影。


    淺野君,對不起,對不起,你現在變成這個樣子,都是我害的,對不起,請原諒我吧。我的家人會經常去看你,請饒恕我的罪過吧。


    日本瘋人院裏,淺野坐在一個小房間裏看著手裏的鋼筆,是田下轉交給他的,勘探隊所有人都知道他和渡邊是親戚,渡邊的媽媽是淺野的姑姑。兩人一起長大,一起上學,一起進入國家科研部門,兩個人的關係非常好。在瘋人院,淺野回憶最多的除了在中國的遭遇就是和渡邊一起長大的點點滴滴,這兩種甜與苦的滋味交織在腦海中,足以讓他坐在一堵牆麵前整整一日無語,這情景像極了真正的精神病患者。


    淺野也懷疑自己的確精神有問題了,同時他心裏又非常清楚,他把當前的事情看得非常明白,能看到戰爭的結局,他覺得瘋人院外麵的人都瘋了,隻有瘋人院裏麵的他是清醒的。


    當田下對他敘述了渡邊的劫難後,這支鋼筆就再沒有離開過他的身體,後來因為工作人員要給他洗澡,才被他藏了起來。這支鋼筆已經成了渡邊的化身,想他時,他會偷偷從隱蔽處拿出這支鋼筆看,隻要聽到有人走向這個房間,他便迅速把鋼筆藏好,立馬恢複成癲狂狀態。


    “淺野!有人看你!”


    這裏的醫生從什麽時候開始直呼其名而不使用尊稱了?他記不清了,不過,對他來說,又有什麽關係呢?他是瘋子啊。


    門開了,淺野的媽媽領著一個女人進來了,這女人他認識,是宮本太太。


    “淺野君,好久沒來看您了,您好嗎?”宮本太太溫和的問他。


    淺野看著她嘿嘿笑著不說話,淺野媽媽看著宮本太太說:“難為您了,經常來看淺野!”


    宮本太太說:“宮本君每次來信總是惦記淺野君,問淺野君清醒了沒有呢。”


    淺野媽媽彎腰道謝說:“宮本君真是個大善人呢!謝謝啦!”


    淺野聽到兩人的對話,仍然麵對牆壁嘿嘿嘿傻笑著。他明白宮本為什麽關心他是否清醒,他非常明白,於是他發出嘲諷的冷笑。


    我一直瘋著才是安全的,一旦清醒過來,危險馬上會來到這個房間,那時候宮本君的精神會崩潰吧?他冷笑著這樣想。


    宮本太太從帶來的籃子裏拿出一個小紙包,打開裏麵是四塊櫻花糕,她說:“這櫻花糕是我自己做的,外麵什麽東西也買不到了,隻有這櫻花非常慷慨的綻放呢,淺野君嚐嚐吧。”


    淺野媽媽拿起一塊櫻花糕遞到淺野手裏說:“淺野!謝謝宮本太太才是啊!多麽珍貴的櫻花糕啊,現在可是連白糖都買不到呢。”


    宮本太太說:“這是秋天的櫻花做的,春天的櫻花做出來更香甜呢,也許過了年戰爭就結束了,到時候白糖和大米都會有的,我會再給淺野君做春天的櫻花糕。”


    “哈哈哈哈哈哈…….”淺野一把把櫻花糕攥在手裏大笑起來說:“假的!櫻花糕是假的,話是假的,人是假的,臉是假的,統統都是假的…隻有狼是真的。”說完他狼吞虎咽把手裏的櫻花糕吃了,然後轉身臉對著牆再不理人了。


    淺野媽媽和宮本太太歎著氣走了,淺野媽媽一邊走一邊歎息 :“誰都不認識,看見誰都認為是狼,尤其看到軍部的人,唉!”


    聽見他們走遠了,淺野拿出那支筆看著看著,思緒又回到十年前……


    淺野滿臉是血瞪著驚恐的眼睛看著用手槍砸自己的宮本,他絕望的向後倒去,下麵是即將撲過來的餓狼,左麵是深深的懸崖,隻要掉下去,不論落在哪裏,他絕無生還機會。


    淺野已經爬到了高處才掉下去的,所以掉下去時身體偏到了左麵,左麵表麵看起來也是潔白的雪地,實際上白雪下麵是懸崖邊生長的低矮灌木,茂密的灌木在懸崖邊形成一個圍欄接住了越積越多厚厚的積雪 ,以至於和上麵的地表連成一片,遠遠望去白茫茫的一整塊山坡地,但隻要不小心走到左麵一腳踏空,下麵就是雜草灌木叢生的深深溝壑。


    淺野仰麵掉在左麵懸空的灌木上,身體陷下去一刹那他本能的抓住一根生長在山崖半牆的灌木,身體垂吊在深溝邊上剛抓住灌木,大灰狼已到了跟前。他驚恐的眼神裏看見的不再是宮本那張凶狠的臉,而是張著血盆大口呲著尖尖長牙的大灰狼。


    大灰狼的嘴裏尚且淌有鮮紅的血,不知是秋田的還是井下的,此刻它凶殘的盯著淺野,看著淺野掉下去的那個雪窟窿,它小心翼翼地走過去用前腿試著想要接近懸在山崖半空的淺野把他拖上來吃掉。看到淺野的一雙手緊緊抓著細細的灌木,它不敢上前,隻好發出低低的恐嚇聲死死盯著他。


    淺野驚恐的眼神和那雙在雪地裏更顯得綠幽幽的眼睛對視的一刹那,驚恐到了極點的他崩潰了,他大叫一聲掉了下去……


    想到這裏,淺野緊緊地閉上眼睛不敢再回憶。


    在工地,狗剩他們三個一邊幹活,一邊聊天。王喜來說:“情報也有了,雖然韓滿囤說有人能把情報送出去,可我們的人一般不相信外人,要不幹脆我送回去吧。”


    狗剩說:“黑哥跑了後,咱們挨了一頓飽揍還不夠嗎?再說自從抓回來抗聯幾十人後,日本人也增加了不少兵,不到一個分隊也差不多有一個半小分隊,你手裏沒有槍,萬一他們開槍怎麽辦?”


    他接著問長林:“唉?對了,黑哥不是兩把槍嗎?那把槍藏哪啦?”


    長林還沒有說話,王喜來問:“黑哥怎麽搞得那兩把槍,說說唄!”


    王長林說:“黑哥非說丟了一把,我懶得和他計較,老大把馬老財打死後自己也挨了槍子兒,把手裏的槍給了黑哥就咽氣了,後來就再沒看見那把槍。”


    他接著說:“說起那兩把槍的來曆,可玄乎了……”


    王世飛領著弟弟黑記和好哥們長林手裏舉著火把走在黑咕隆咚的山洞裏,他們垂頭喪氣的走著,這個不深的山洞已經是他們探測的第三個了,以為能找到煤層,但還是什麽也沒有發現。


    走到洞口, 黑記說:“哥,我怎麽聽見好像有槍聲?”


    王世飛說:“大山裏有槍聲稀罕嗎?也許那些消失的遊牧人又回來了。”


    黑記說:“咱們也算了找吧,你也看到了,探洞裏麵都是石頭,連點兒黑麵也看不到,哪怕是四尺煤也算,可是黑熏土都沒有,我看今天咱也別轉了,回去先暖暖活活喝幾杯再說,這天氣快把人凍僵了……”


    “噗嗵!”


    黑記話沒說完就看見崖頭上邊突然掉下個東西, 大家嚇了一跳,以為是麅子之類的傻動物呢。從懸崖上掉下去的動物,一般都是呆頭呆腦的麅子和被什麽追擊的野兔。狼是很謹慎的,絕對不會踩在有疑問的雪地上。


    “剛才的槍響肯定是有人打中了什麽動物給掉下來了。”黑記說。


    王世飛說:“掉在我們麵前的就是我們打中的。”


    他們畢竟人多,等了半天沒動靜,王世飛膽子大,他舉著獵槍慢慢靠近那片灌木,扒開上麵的雪,他愣住了。


    “我操!哪來的人?這深山老林的,難道是打獵的?”


    他大喊著其他人過去把淺野抬出那個雪窩。


    “哥,怎麽辦?好像還活著。”黑記把手指伸到淺野的鼻子底下試了試。


    王世飛盯著半死不活的淺野,抬頭向上麵看了看說:“就扔這裏吧,上麵那麽高掉下來的,多虧這麽厚的雪,這麽密的灌木,否則早摔成幾瓣了,你看這頭都摔成這樣了,內髒估計都摔碎了,別管了,喂狼吧!”淺野滿臉鮮血的樣子看起來非常可怕。


    他們幾個轉身準備離開,王世飛走了幾步突然站住了,他返身回來看著淺野頭上的傷口,轉過頭看著他們說:“你們看看這傷口。”


    幾個人一起看淺野的傷口,黑記說:“我覺得不是掉下來摔傷的,因為掉下來直接掉在蓬鬆的灌木叢上,而且灌木叢上有厚厚的積雪,他的頭沒有著地,額頭上哪來的傷口?”


    長林說:“也許是遇到狼了,逃跑的時候摔倒碰石頭上了。”


    王世飛摘掉淺野的帽子說:“你摔倒能磕碰到頭頂?看這,看這,這麽多血口子。”


    他蹲下在淺野的衣服上亂搜起來,他摸到淺野口袋裏硬邦邦的,拿出來一看大喜過望,一把鐵盒子。


    “真他媽太走運了,摟草打兔子啊,撿了個寶貝。”他舉著手槍站起來興奮的給他們看。


    黑記說:“看看還有沒有了?隻有一把?”他眼熱的邊說邊繼續搜淺野的所有口袋,他摸到一個小本子,打開看了看一個也不認識,他接著亂摸,確信什麽也沒有了,這才悻悻的站起來。


    “那個小本寫的什麽?”王世飛問黑記。


    黑記隨手翻了一下說:“奇怪,都是半拉字,一個也不認識。”


    長林笑著說:“黑哥,囫圇字你能認識幾個?說不認識就算了,還說半拉字?”


    黑記因為沒有摸到槍,有點懶懶的說:“你看這兩個字還像中國字,“山”還有這個……”他指著上麵的“夜間”兩個字卻不認識。


    長林看了看那兩個“夜間”也搖搖頭說:“我更不認識。”


    王世飛狐疑的看著淺野,皺著眉頭說:“這到底是什麽人?難道也是找煤礦的?還是打獵的?打獵也不拿這王八盒子呀?”


    “天馬上就黑了,要不拖著他吧,死透了再喂狼也不遲,沒咽氣給狼吃了,對咱們靠山吃飯的人來說不吉利。”黑記說。


    王世飛點點頭,王長林蹲下去要背,黑記說:“還是我來吧,一會兒背不動了你替我。”


    一群人背著淺野向森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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