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記說:“亂流大院關著那幾十個抗聯俘虜眼看就要被關進監獄了,那監獄這幾天又有進度了,萬一哪天建好了,他們被關進去可就不好出來了,趁他們現在還在大院關著,咱們想辦法把他們救出來,願意跟咱們打鬼子的,咱們組織起來和鬼子真刀真槍幹,不願意的就放他們回家,怎麽樣?”


    “好!”四個人一起讚成,但是救俘虜需要裏麵的人配合才行,他們決定要好好研究個方法,畢竟大院房頂上支著兩支機槍呢,一般人無法靠近。


    石俊回到家裏時,發現院子裏有輛自行車,知道慕容良來了。他不動聲色進到屋裏,慕容良正在和石老爺說話,看見石俊回來了趕緊站起來說:“表哥回來了?出去轉了轉?”


    石俊客氣的坐在一旁和他聊天,慕容良說:“上次表哥問我那些抗聯有多少人,我當時真不知道,現在知道了,原來俘虜了113個,在路上逃跑打死16個,剩下97個,修紅嶺灣鐵路時讓日本人燒死一個,失蹤一個,後來又被打死8個,現在還剩87個。”


    石俊一聽他說的這麽詳細,心頭不由一怔。他是不是懷疑自己的身份了而故意說得這麽仔細以便於觀察自己?這次回家是部隊領導精心安排的,他不能有一絲疏忽。


    他哈哈一笑說:“我到外地做生意不是剛回來嘛,見了表弟就那樣隨便聊的,你不必這麽認真。”


    慕容良也笑著說:“現在我也是在隨便聊呀!”


    兩個人隨便聊著,石老爺也偶爾插一句和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聊了一會兒,慕容良說他是抽時間過來的,醫院那裏還有事,站起來和舅舅告辭,石俊破天荒的把慕容良送出門口。


    看著騎自行車走遠的慕容良,石俊心頭升起極大的疑問,他覺得他不是順便來的,他是專程跑來的,難道他就是為了專程告訴自己抗聯的人數嗎?


    石俊問父親:“他經常來家裏?”


    石老爺說:“虎子沒出事之前經常來,出事後他幾乎不來了,即便來了也低著頭內疚得厲害。”


    “他不知道虎子得救的事?”石俊問。


    “沒敢告訴他。”石老爺說。


    石俊陷入沉思中......


    當他把這疑問和黑記他們說了時,韓滿囤說:“我覺得他就是專門去告訴你的,問題是他為什麽這樣做?”


    黑記說:“別是什麽圈套吧?”


    石俊說:“上次是我主動問他的,也沒有和他約定任何事,不是什麽圈套。”


    韓滿囤說:“巴圖魯大哥以前就說這個慕容良並沒有那麽壞,估計不是真漢奸,也許我們誤會他了。”


    黑記說:“不是真漢奸,為什麽給日本人當翻譯?哈巴狗似的?”


    韓滿囤說:“我鐵匠鋪的活兒大部分都是日本人的,我不光給他們打道釘,撬棍,有時候還得屁顛屁顛給他們親自送到工地,我說的那些拍馬屁話更惡心,我難道也是漢奸?沙吉浩特除了被日本人抓起來的勞工是被迫的,大部分人都主動給日本人工地幹活掙錢養家,難道他們都是漢奸?


    石俊說:“的確是這樣,整個東三省的廠礦幾乎全部由日本人控製,老百姓都在為日本人打工,這就是現狀。”


    黑記看見小鍋蓋在笑他,不好意思的說:“倒也是!那次在工地的確放了我一馬!”


    石俊說:“救抗聯的事咱們再想辦法,就咱們這幾個人如果蠻幹,不夠給日本人填牙縫,現在咱們抓緊時間打大刀去,這次我把小鍋蓋一起帶走!”


    不一會兒,鐵匠鋪門口聾三在門外一邊看著翻砂鑄件一邊放哨,四個人在裏麵叮叮當當敲打起來......


    田下躺在一個農家土炕上來回翻身,他隨測繪隊出來一個星期了,為了讓他慢慢回憶當初的路線,所有人都是徒步前進,一路上,中國老百姓看見他們就像躲避瘟神一樣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他感到口渴了敲開一家老百姓的門想討口水喝 那個老人竟然嚇得跪地磕頭,她聲音顫抖的說不出話來,請求他不要殺他。


    他切身感受到中國老百姓對日本人的恐懼,日本對中國的傷害太大了,這到底是為什麽?我為什麽要來?難道我心中的天皇希望中國老百姓變成這樣嗎?大和民族真要把中國統治了嗎?


    他身下的這盤土炕,也許曾經睡過恩愛的夫妻,可愛的孩子,或者慈祥的老人,就像烏仁圖雅和達哈蘇那樣善良的老人。而此刻這盤土炕上躺著想要掠奪他們礦藏的人,這究竟是怎麽了?怎麽會變成這樣?


    他們進到這個院子時一個人影都沒有,水缸裏的水是滿的,估計跑的匆忙,院子裏丟著一隻驚慌失措的母雞,當那隻母雞被拔掉羽毛放進燒開的鍋裏後,士兵們開始翻箱倒櫃搜東西,他們把這戶人家僅有的一個米缸用槍托砸爛了也沒有搜出一粒米,一個士兵用刺刀挑著一頂破氈帽哈哈大笑著扔進火裏......


    測繪隊其實並不缺食物,他們有罐頭和壓縮餅幹以及幾百斤大米,但這些野蠻的士兵習慣了搶劫,隻要進了村子就是一番打砸搶。


    田下受夠了這種思想折磨,看著他們狼一樣圍著那口冒著熱氣的鍋貪婪的咽著下賤的唾液,田下瞬間就能想起老獵人家的山雞湯,那香噴噴的山雞湯飄著橙黃的油花,塔斯哈用稚嫩的小手抓著小勺一點一點把湯喂進他嘴裏......


    想起塔斯哈,田下心口又是一陣刺痛......


    好鮮明的對比,口口聲聲優秀的大和民族子民兩眼冒著貪婪邪惡的目光,一副餓死鬼投胎的饞相圍著那隻被搶來的雞,而被他們說成是低賤支那人的中國老百姓卻捧著山珍美味和他共享。


    測繪隊明明帶著罐頭、大米和壓縮餅幹,卻還要禍害路過的老百姓,倒底誰更低賤些呢?


    是你們!你們這些劊子手殺了我的塔斯哈,殺了我兒子太郎純真善良的靈魂,現在,你們又在虐殺我的思想......


    他想起了用砧板做的盒子和兩條死魚,還有媽媽的頭巾。他想起父親說的話,除非他躺在榻榻米上再無法動身,否則做“天婦羅”的手藝會一直做下去,既然這樣,為什麽同意他們把案板做成盒子呢?即便那些家夥威逼的情況下,父親也是不會屈服才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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