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畢竟是家大業大,天黑之前,所有的布置都停當了,杜太太淑嫻穿著品藍緞麵刺繡滾金邊壽衣靜靜地躺在門板上,她的前麵放著長長的供桌,供桌正中擺放著一個銅香爐,香爐兩邊擺滿了各種水果和糕點,兩支又粗又長的大白蠟燭在供品兩邊的燭台上流著悲傷的燭淚......


    天黑了,老夫人還沒看到整天守在自己身邊的兒媳婦淑嫻,她的心裏越來越疑惑,聯想到今天她說想到大門口看一眼,走了後再沒有回來,老夫人隱隱覺得出事了。


    “蓮兒,太太在西院到底幹什麽,這麽長時間沒回來?”老夫人問蓮兒。


    “太太...去醫院了。”蓮兒按照塔斯哈少爺教給的話回答。


    “怎麽了?誰病了?”老夫人哆哆嗦嗦想站起來。


    “您別著急,太太今天在大門口摔了一跤,去醫院看看。”翠兒說。


    “啊?是不是很嚴重?”老夫人急了。


    蓮兒說:“好像不嚴重,到醫院看看如果不是摔斷腿...就回來了。”


    “那你倆哭什麽?還有雪兒,哭的兩眼通紅還以為我看不出來?看起來真摔斷腿了。”


    兩個丫鬟不說話,老夫人說:“扶我起來。”


    這時巴圖魯進來了:“娘,您這是幹什麽去?”


    老夫人說:“巴圖,你大嫂摔得厲害不?她平時就沒走過幾步路,就在這幾個屋子走來走去的,你說她非要到大門口去看看,前院有幾塊磚頭好像翹角了,有一次差點把我絆倒了,指定是那個地方把她絆倒了。唉!可憐的淑嫻喲,怎麽就摔斷腿了呢?十六歲就嫁到杜家,我是當親閨女看待的,斷骨之痛那可是疼得要命的呀!文文弱弱的哪受得了那個罪喲!”


    老夫人絮絮叨叨的問巴圖魯誰在醫院照顧她?巴圖魯說塔斯哈和小瑞都在。老夫人雖然著急,但也沒有辦法,隻好唉聲歎氣熬了一晚上。


    第二天,巴圖魯正在東院安頓老太太,這時雪兒在門口沒進來,她隔著厚厚的門簾說:“姑爺,快出來,日本人來了,張管家讓您快出來。”


    巴圖魯一聽,趕緊勸老夫人:“娘,您不是最討厭日本人?他們來了,您千萬別出來。”


    “日本人來咱家幹什麽?這個雪兒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也不進來說話,就那樣隔著門簾和姑爺喊話,趕明兒看我怎麽收拾她,淑嫻每天慣著她......”沒等老夫人說完,巴圖魯就出去了。


    在客廳布置成的靈堂,一身軍裝的吉田一郎站在淑嫻屍體前深深的三鞠躬,他拿起一炷香插在香爐裏又是深深三鞠躬。巴圖魯站在旁邊靜靜地看著他做這一切。吉田一郎轉身看見巴圖魯時,他的左胸突然疼了一下,非常注意儀表的他隻是皺了一下眉頭,兩人互相點了一下頭便各自離開。


    巴圖魯麵色平靜看著這個差點兒死在自己槍下的劊子手時腦海閃現出紅嶺灣他那凶殘的樣子,這個畫麵隻是閃現了那麽一瞬他便頷首還禮後走開了。


    現在大嫂屍骨未寒,他必須把對日本人的仇恨壓在心底,等安葬了大嫂,他一定手刃仇人為大嫂報仇。


    新仇舊恨此刻裝滿了這個蒙古大漢的心胸。


    吉田剛走,慕容良和稻田來了,倆人給太太上完香出來心情很沉重。稻田對巴圖魯鞠了一躬說:“真的對不起。”


    巴圖魯拍拍他的肩膀沒有吭氣。


    慕容良說:“昨天吉田一郎把那兩個殺害杜太太的畜生大卸八塊了,電話線也通了,那兩個畜生是高彬的人,高彬給高層打了電話,高層震怒要嚴懲吉田一郎。”


    巴圖魯一愣,沒想到破院裏看到的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場景是吉田一郎做下的,原來那兩個士兵就是殺害大嫂的凶手。


    可是吉田一郎為什麽用那麽殘忍的方法殺了那兩個凶手?聯想到珍妮突然失蹤之事,睿智的巴圖魯瞬間明白了,大嫂的死肯定與珍妮失蹤有關。


    自從進門看到大嫂屍體到現在,巴圖魯沒有問過家裏任何一個人大嫂是怎麽死的,他不善言談,知道是日本人殺的就夠了。


    可萬萬沒想到凶手竟然被另一個更加凶殘的劊子手剁成了肉塊。


    他看了看嫂子,想對嫂子說殺害她的那倆畜生已經下了地獄,讓她安息,但生來頭腦睿智卻語言木訥的他終究什麽也沒說,他隻是動了動喉結,強忍悲痛看著多年來待他親如兄弟溫柔善良的嫂子。


    左右鄰居親朋好友和鞋鋪夥計們一個個上香燒紙後,腰裏係著一條白布條的老張也進來燒了一封紙,他說:“姑爺,已經放了一天,按理早該放炮了,可是我實在不敢讓他們放,如果老夫人再...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向杜爺交代......”老張一下老淚縱橫......


    “等等吧,再等等。”巴圖魯也害怕,萬一老夫人也出事了,杜鵑那裏該怎麽說?


    “阿布,你確定不回去通知我娘嗎?”塔斯哈說。


    巴圖魯點點頭:“一來一去就是一禮拜,到時候怕趕不上出殯,還有一個原因,你娘性格剛烈,她來了會出大事,萬事需要冷靜。”


    他頓了一下問小瑞:“是不是在前麵拐過彎那條官道街出的事?”


    小瑞低下頭點了點,淚水再次湧出。


    “是不是兩個畜牲?”他又問。


    小瑞說:“等安置好我娘,我一定親手殺了那兩個畜生。要不是張伯抱住我,我一定豁出命去殺了那倆畜生為我娘報仇。”


    看著站在那裏嗚嗚哭的老張,塔斯哈說:“張伯做得對,我們家不能再死人了,舅媽的仇我來報。”


    巴圖魯頓了一下說:“那兩個畜生死了。”


    三個人一起抬起頭望向巴圖魯。


    “誰幹的?是你嗎姑父?”


    小瑞喉結滾動著,身體一抽一抽的極力壓抑著心中的悲傷。


    “是吉田一郎。”巴圖魯說。


    “怎麽可能是他?當時他明明看見那個畜生要用刺刀捅死我,他卻一槍打在他的胳膊上,那麽近的距離,他故意沒有殺那個畜生,從珍妮蘇醒到我們離開院子他根本沒有對那兩個畜生動一根手指。”小瑞流著眼淚恨恨的說。


    塔斯哈想說什麽欲言又止,他最了解心狠手辣之人的性格,越是麵無表情,越讓人琢磨不透,這樣的人往往手段殘忍,甚至變態。在破院現場,他才近距離看清吉田一郎的真麵目,他冰冷孤傲的眼睛仿佛有一絲憂傷,深不見底的眼神裏隱藏著奪命殺氣,他儒雅的外表看起來和那身軍裝顯得格格不入,個子高於一般日本人的他麵無表情的樣子讓人感到害怕,這樣的人內心凶殘、恐怖,冷血的有點極端,看到比自己生命還重要的女人被蹂躪,他竟然看都不看凶手一眼,說明在他眼裏,那兩個士兵已經不是活人了。


    所以塔斯哈才抱著舅媽回家,他要留出時間給吉田一郎。


    “他不敢當著你們的麵或者不敢當著珍妮的麵動手,怕嚇著你們。”巴圖魯說:“那倆畜生被他剁成肉塊吊在了門框上,是活剮的。”


    塔斯哈和杜小瑞愣在原地,老張更是嚇得張大嘴巴合不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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