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杜兩家的聯姻早已不是什麽秘密,馬彪的兩個太太經常以探望老夫人為借口來杜家串門,走的時候不忘帶一些山貨野味回去。


    煤礦裏的狗剩和郭生方眼看著天氣越來越暖和,下雪天幾乎無望了,下雨天還早。但是為了俘虜們安全逃生,他們唯一能做的隻有忍耐。


    馬彪安慰他們說滿洲裏這個地方的天說變就變,即便到了六月天都有可能來一場雪,如果一直不下雪,他會把馬小飛的訂婚宴拖到下暴雨的大夏天,反正不管怎麽樣也要在日本人吃飯的碗裏放一把沙子。


    這天,老夫人做了一個夢,夢見杜鵑提著一把血淋淋的刀進了杜家,無數的日本人跟著衝進來見人就殺,滿院子都是杜家人的屍體,一個日本人舉著刺刀追上杜小瑞一下把他刺死了……


    “啊~~”


    老夫人猛地被嚇醒了。


    老夫人來不及起床趕緊讓丫鬟把老張叫來說了這個夢。


    “老張啊!是不是娟兒要回來了?她要是回來見不到淑嫻可怎麽辦?如果知道日本人殺了她嫂子,她可就要闖大禍了,那個夢真的太嚇人了!”


    老張安慰她夢是反的,這天氣還沒有到最暖和的時候,小少爺莫日根還小,杜鵑不會帶他回來的,要回來也要等到春暖花開時時候,勸她不要太緊張。


    隨著嚴寒天氣漸漸遠去,不論是在省城的杜爺還是在沙吉浩特的老夫人越來越緊張起來,老夫人擔心生了孩子後再沒有回過娘家的杜鵑回來殺人闖禍。杜爺也是噩夢連連,夢見煤礦勞工逃跑失敗,日本人抓住巴圖魯要砍頭,嚇的他整晚睡不著。


    事情往往是怕什麽來什麽,這天雪兒照常挽著菜籃子出門買菜,她走著走著突然看見前麵兩個人牽著兩匹馬一邊聊天一邊向這裏走來,她定睛一看大吃一驚,跳起來就往家裏跑。


    雪兒啪啪啪開始拍門,老張不知道她為什麽剛剛出去又喘著粗氣回來了,雪兒放下籃子向客廳跑去,她邊跑邊說:“壞啦壞啦,小姐回來了!”


    老夫人正在客廳看兩個丫鬟收拾屋子,聽到雪兒咋咋呼呼說小姐回來了,老夫人又驚又喜,她思念自己的女兒和外孫,可是又擔心女兒的暴脾氣知道嫂子的死因後惹出什麽禍端。


    正當老夫人和老張六神無主時,門口已經傳來拍門聲。


    老張一邊走一邊囑咐老夫人和雪兒:“按照早就說好的話說,太太是生急病走的,千萬別說錯了。”


    門開了,杜鵑抱著莫日根大大咧咧走了進來,她看到老張第一句話就說:“哎呀張管家,你怎麽瘦了?咱家還缺你的糧食不成?哈哈哈哈哈......白蹄!鐵包金!你們兩個狼崽子,看見姑奶奶我回來了還叫喚什麽?”


    老張“哎哎”答應著,眼睛瞅著後麵牽著兩匹馬的巴圖魯。


    巴圖魯知道老張的眼神是什麽意思,他無奈的搖搖頭,表示他沒有阻攔住她回來。


    “娘!嫂子!我回來了,給你們看看我的莫日根!”杜鵑喜氣洋洋大踏步進了客廳。進來後隻看見老夫人一個人在太師椅上坐著,身旁多了幾個丫鬟。


    聽見杜鵑一進門就叫嫂子,老夫人悲從中來,眼看就要哭出聲露餡了,雪兒趕緊把莫日根抱過來給老夫人看:“老夫人,您看莫日根少爺多漂亮,您看他看著您笑呢!”


    老夫人嘴唇劇烈哆嗦著,用手撫摸著莫日根,極力控製內心的悲傷。


    “莫日根,叫姥姥!這就是姥姥!”杜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對莫日根說。


    莫日根還不會說話,但是他忽閃著小眼睛看著老夫人笑,這一笑卻引得老夫人老淚縱橫。她淚流滿麵連聲說著:“我的乖孫子,我的乖孫子......”她彎腰撫摸著胖乎乎的莫日根,傷心的手都在顫抖。


    杜鵑以為母親看到外孫激動的,她大口喝了半杯丫鬟端上來的熱茶看著進來的巴圖魯說:“娘看見莫日根高興地哭了。”


    巴圖魯心裏明白怎麽回事,可是看到杜娟那麽開心,他隻好微笑著點點頭。


    “哎?我嫂子呢?雪兒,快告訴太太我回來了,給她這對紅鐲子看看喜歡不?”


    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對兒晶瑩剔透的紅手鐲放在桌子上說。


    雪兒遲疑了一下轉身出去跑到西小院咬著嘴唇哭起來。


    過了一會兒還沒見嫂子過來,卻看見平日裏侍候嫂子的蓮兒眼睛紅紅的站在母親身邊,任是杜鵑大大咧咧也感覺到屋裏的氣氛異常,她猛地站起來向門外走去。


    “娟兒!”巴圖魯一把拉住了她:“嫂子不在家。”


    “去哪了?”杜鵑此刻覺得大家都在隱瞞她什麽。


    “蓮兒,把小少爺抱到院子裏玩兒去吧。” 巴圖魯吩咐丫鬟。


    蓮兒抱著莫日根到院子裏和兩條狼狗玩兒去了,杜鵑盯著巴圖魯一聲不吭等著他說話。


    老夫人淚眼婆娑在女婿和管家的臉上來回移動著,杜家實在經不住任何打擊了,如果女兒再惹出什麽事端,她真的活不了了。


    “咳...咳…小姐,太太她生了一場大病,去年冬天...走了。”老張說。


    巴圖魯點點頭說:“擔心你難過,沒有告訴你。”


    杜鵑的眼圈瞬間紅了,她死死盯著巴圖魯一句話不說,就那樣埋怨的眼神盯著他。


    巴圖魯從中看出來她在怨他沒告訴她,他低下頭說:“我......”


    “你不該瞞著我,你不該瞞著我,我都沒有回來見她最後一麵......”她的淚終於流了下來,這一流就再也止不住......


    “娘,我嫂子得的什麽病?去年回來見她還好好的,怎麽突然人就沒了?”杜鵑抽泣著問老夫人。


    “啊?”老夫人假裝沒聽清。


    老張趕緊說:“太太突然得了一種急病,說沒就沒啦,所以也沒有驚動什麽人,用的都是鞋鋪的夥計們。”


    杜鵑站起來向外走去,這次巴圖魯沒有阻攔她,她到了嫂子的屋裏,看見雪兒正抱著太太的遺像哭的淚人一樣......


    第二天兩個丫鬟提著籃子領著杜娟去給杜太太上墳去,巴圖魯不放心非要跟著去,杜鵑堅決不讓。


    老張昨晚已經囑咐好那兩個丫鬟,她們知道該怎麽說。巴圖魯知道杜鵑的脾氣,她既然不讓人跟著,他隻好遠遠地跟在後麵不讓她發現,畢竟她們是三個女人,萬一遇到日本人,杜鵑的脾氣恐怕會惹出事來。


    出了南城門向前走四五裏地,然後向西繞過一個彎,杜家的墳頭在一頁耕地裏,由於杜太太屬於枉死,而且作為長輩的老夫人還沒有去世,她不能埋進祖墳去,隻好在不遠處暫時記埋到這裏。


    三個人沒有坐車,更沒有乘轎,就用兩條腿一步步走來。


    這點點平路對於杜鵑來說就像在散步一樣輕鬆,卻把兩個小丫鬟累壞了,兩人來回倒替拎著籃子裏的供品,到了墳塋已經氣喘籲籲了。


    杜鵑很遠就看到那座沒有墓碑孤零零的土堆,她疾跑幾步撲在墳頭放聲大哭。她在家裏一直壓抑著心內的悲痛,極力控製著不要引起老夫人的傷心,在巴圖魯懷裏默默流了一晚上淚,今天除了兩個小丫鬟便隻剩自己了,她的情緒徹底爆發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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