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一次次暈倒在堆滿屍體的戰場,佐佐木也不會調任到沙吉浩特鐵路守備隊去。他以為從此可以遠離那些令他不舒服的場麵,遠離那些爬滿蒼蠅的屍體。沒想到南匯硫鐵礦同樣出現那樣的場景。他經常感歎這個世界布滿了細菌,有時候他甚至覺得空氣中有數不清的細菌被吸進了他的身體,他的每一個毛孔中都隱藏著一個正在蠕動的細菌,所以他才不停地洗澡。


    如果不是身邊有稻田和慕容良,他的生活會更加糟糕。在以前,他不能想象身邊沒有幹淨的隨從侍候會是什麽樣的糟糕情景,但是現在,他的身邊沒有了心地善良的稻田和慕容良,沒有了熱氣騰騰的澡盆與潔白的毛巾,沒有了一塵不染的小炕桌和光潔得反光的盤碗。


    現在他隻能吃這些煞氣衝天渾身沾滿細菌的士兵烤出來的肉,盡管此刻這些尚且帶著體溫非常新鮮的肉被揉進了空運來的調料,這一片空曠的空氣中彌漫開誘人的肉香,但是,他覺得這些肉根本無法和巴圖魯送給他的肉相提並論。


    想到這裏,他突然煩躁起來,並且開始恨他們三個,覺得他們背叛了他,拋棄了他。


    是的,是的,他們拋棄了我!就像天皇手中的槍拋棄了射出去的子彈一樣拋棄了我!


    天皇拋棄了我,父親拋棄了我,你們也拋棄了我,我的身邊再沒有真心對我的人了。


    馬彪現在在哪裏?以前一聽他那張滿嘴跑火車的嘴心裏就煩,從他嘴裏很難聽到一句真話。


    現在哪怕是馬彪又在胡說八道講狼故事嚇唬我,我也希望他出現在我麵前。


    盡管周圍有二十多人圍繞身邊,佐佐木卻感到自己孤單一人。


    鈴木說他這些日子一時清醒一時糊塗,他心裏卻明白,自己頭腦清醒的很。


    他,他們,整個日本的老百姓都被自私的天皇愚弄了!


    天皇為了在老百姓心中保持“神”的形象,皇族不和外族通婚,因為外族低賤的血脈會混亂皇族純淨的“神”血。


    為此,天皇娶母親為皇後,娶妹妹為皇後,甚至娶女兒為皇後。


    繁殖下的皇族越來越低,越來越醜陋。


    這樣自私貪婪的做法使得老百姓紛紛效仿,把整個日本人種搞得越來越低賤,終於變成了一個倭人國。


    多麽肮髒、自私、貪婪的皇家!就是這樣一個天皇,以為把日本國喊成“大日本”,那麽日本就真的變大了?大和民族的人種就真的變大了?


    多麽滑稽可笑啊!


    這樣一個心裏肮髒的天皇居然想要稱霸世界!他愚弄了整個日本老百姓,說是為了大和民族萬代昌盛才和中國開戰,老百姓相信了“神”說的話,紛紛參軍遠渡重洋來到中國殺人放火毀人家園。


    自己不是其中一份子嗎?


    自己不也是狂熱的軍國主義分子嗎?不是誓死效忠天皇的赤子嗎?


    所以,有什麽可抱怨的?不是別人拋棄了自己,而是自己拋棄了自己。


    當自己第一次舉起武士刀砍下中國人的頭顱那時起,仇恨就已經在中國人心中種下了,何況自己殺了何止一個,而是幾十條人命!


    欠下中國人如此深重的血債,還指望身邊有慕容良和巴圖魯送溫暖嗎?


    也許,地圖就是慕容良藏起來的,他的眼神告訴我他恨我,他恨我殺了那些抗聯戰士?還是恨我不顧朋友情誼逼著巴圖魯帶路?


    “我犯了個錯誤,我不應該把自己做過的事告訴他,殺人本來就沒有什麽可炫耀的,那些抗聯是死在你死我活的戰場,我不殺他們他們就會殺我。是的,我殺了很多中國人,那是因為他們拚命反抗的結果,我殺光了一個村子的老百姓,但那是上級的命令,我在執行命令。


    可是,我為什麽要把這些當資本向他炫耀呢?


    “否認一切對自己不利的事實不是無恥,是睿智!”


    自從上了軍校,教官說的這句話就牢牢占據著自己的思想。


    但是我卻在酒後往往背叛這句話,經常對他吐露心聲,為此才使他對我的殘暴做出偷地圖的回應,是的,是的,這都是自己造成的。


    佐佐木遠離人群,孤獨的坐在一塊石頭上默默沉思著,責備著自己。


    “每次給你寫信就隻當是給我兒寫悼詞,因為我不知道你是否還活著……”


    父親說的這些話在他腦中經常縈繞。


    一個士兵把一塊烤的滋滋冒油的肉放在佐佐木的專屬飯盒雙手捧過來。


    佐佐木的思想回歸現實,他遲疑一下接了過來......


    在這條小河的西北方向有一片櫟樹和槐樹混雜生長的樹林,這裏的每一棵樹都非常古老,有的老槐樹需要五、六個成年人合抱才能圍住,大部分是三人合抱的槐樹。


    樹下長著濃密茂盛的各種低矮植物,因為密實的樹冠把珍貴的陽光都遮擋住了,所以這些草本植物顯得非常嫩綠,為了爭奪樹與樹之間那一點點鑽進來的陽光,有的植物在一夜間會長出很長的嫩莖,這嫩莖拚命向上生長著,隻要有一股風把它纖細的像一條彎曲的棉線一樣的身姿吹起來觸碰到大樹稍稍低一點的軀幹,嫩莖上細密的絨毛會不失時機緊緊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攀附在樹幹上,為了不再被風吹落,嫩莖會繞著樹幹生長幾圈再繼續向上攀爬,天長日久後,這些大樹上都掛滿了這樣的爬藤,一根根藤條把樹幹與地表連接起來。


    這景象很容易讓人聯想起古老的神話故事,就像天上的神仙們開過音樂會後遺落在此處的一個個巨大的綠色豎琴。


    這片樹林曾經被獵人們叫鬼哭林,因為這裏的樹有部分是空心的,隻要有不同方向的風吹過,這片森林會發出陣陣不同聲音的怪叫,聽起來就像無數個巨大的魔鬼發出淒厲的哭聲一樣,非常令人害怕,進入這裏的獵人如果沒有高超的野外生存能力很難走出森林。


    所謂空心樹,雖然樹樁中心是空的,但是樹木所需要的營養物質仍然能夠通過空心外圈軀體源源不斷的往各個枝幹運送,尤其是這裏有肥沃的土地,有多年沉積的樹葉經過日月催化成極富營養的腐殖酸,這些非常有利於樹木生長的營養保證了樹木的生長發育。


    這一片古老的森林,樹和樹之間相隔幾米遠,每棵樹冠都長得枝繁葉茂並且互相穿插到對方樹杈內,高高的樹枝上垂吊著像大蟒蛇一樣的藤條,這些裹滿苔蘚的藤條也已經年代久遠,藤條上甚至又纏滿了長著各色花朵的軟體藤蔓,這裏儼然是遠離塵囂仙境般的另一個世界。


    機槍掃射野豬冒出的青煙和野豬慘叫倒地的畫麵以及蝗蟲一樣的日本兵歡快的樣子慢慢匯集,最後凝聚到一雙瞪大的眼睛裏。


    隱藏在大樹上的杜鵑看到六頭野豬在日本兵的機槍掃射下頃刻間沒了動靜,瞬間驚呆了。


    丈夫和兒子沒有騙自己,日本人的機槍真的比獵槍厲害。


    多虧這次她聽話,沒有衝動。


    杜鵑不由得緊張起來,阿爾斯楞不知道去哪裏了?那些野豬是不是阿爾斯楞追過來的?


    直到槍聲停止,那些士兵歡呼雀躍去拖拽那六頭野豬,阿爾斯楞也沒有出現,她放心了。


    杜鵑麻利的溜到樹下來到一條小溪旁,她從口袋裏掏出五個狼牙指在清粼粼的水裏清洗上麵的血跡。


    這幾天雖然在月牙沼澤淹死一個,上午用狼牙爪練手殺了一個,可她並沒有莽撞行事,否則,她和阿爾斯楞根本躲不過這夥日本人的機槍掃射。


    盡管她有森林這個天然屏障,但是隻要她一開槍,日本人馬上會發現開槍方向,如果他們散開搜索,難免阿爾斯楞不會發出叫聲,到時候即便藏在最隱蔽的安全屋也會被他們的機槍掃射到,畢竟一虎難抵群狼。


    她嫂子是被日本男人殺害的,他兒子也是被日本男人打傷的,她的意識裏日本的男人才是她的仇人,而日本的女人沒有傷害她的家人她就不殺她們。


    所以她隻是想看看被日本男人按在地上彎腰呻吟的士兵到底是不是女人。


    她抑製住了想要過去一刀宰了那個男人的衝動,見他追著兔子跑遠了,她把長槍和弓箭藏在大石背後,右手帶了狼牙指堵住了這個不知性別的人。


    她隻是想看看他的性別,好奇而已。


    沒想到這個士兵居然想要殺她,她一個打滾過去便扯開他的衣扣露出山核桃一樣的喉結和平坦的胸膛。


    我呸!原來也是個公的!


    被壓在身下的池邊不知道這女人要幹什麽,憤怒的他摸到一塊石頭砸在杜鵑身上,杜鵑捂嘴的左手一鬆右手猛的抓在他軟弱的喉嚨上。


    既然是男的,那我現在就要了你的命!


    她用力一抓,鋒利的狼牙爪就像五把小刀一下撕裂了他的喉管,瞬間血滴四濺……


    惡心的小矮人,和正常人不一樣!她一邊洗狼牙指一邊回想上午看到的一幕。


    杜鵑重新上樹偵查了一下日本人的情況,佐佐木指揮士兵趁著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支起帳篷後全都集中到河邊繼續烤肉去了,她抓住樹上盤著的一根老藤條悄悄下了樹,弓腰慢慢的向另一棵更龐大的老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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