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明大祭。


    裴家兩府主子奴仆,一大早就來到祠堂跟前,宋觀舟腿上倒是結痂了,隻是不能跪拜。


    她假意說要去給祖宗磕頭。


    但裴岸細細查看她身上大小傷口,最後微微一歎,“你又跪拜不了,別去添亂。以後幾十年,一年裏跪拜幾次,不愁祖宗看不到。”


    “怕是不好,府上長輩小輩,都看著呢,回頭又說我不懂規矩,拖累四郎你的名聲。”


    裴岸哼笑,捏了一下她的小鼻頭。


    “娘子這會兒知道拖累了,可脾氣發作起來,天皇老子都不認呢。”


    嗐——!


    說這些真話,多沒意思啊。


    裴岸交待丫鬟們,“好生看著少夫人,今兒就莫要四處走動,院子裏好生待著。”說完,換了素色直裾,發髻上簪了青玉簪子,帶著阿魯直奔正賢閣,先接上父親再說。


    這一日府內是忙亂的,可與宋觀舟全然無關。


    她借口身子不便,少了跪拜之事。


    秦慶東一早就盤踞在韶華苑,順勢遞給宋觀舟一個布包。


    “什麽?”


    “打開就知。”


    喲——,宋觀舟摸了摸,眼神熠熠生輝,“定然是新的話本?”


    秦慶東麵上得意無雙,“也不看看我是誰,我琢磨著,要不你認我做個幹哥哥,往後我秦家給你做後盾,如何?”


    原本秦慶東哪有這個想法,隻是看到蕭家眾人來,蕭引秀的腰杆子都直了不少。


    他想到不知何處而去的宋行陸,心頭才想到這一出。


    可惜,宋觀舟才不理會。


    “你是金拂雲的兄長,而非我的,少來攀扯!”


    秦慶東一愣,想不到宋觀舟竟然毫不猶豫的拒絕他,他腦中一時轉不過來,直言不諱道,“宋觀舟,我秦家做你的娘家,還不夠格?”


    宋觀舟早打開布包,看著嶄新的話本子,滿腦子都是我倒是要瞧瞧這次又能編撰個什麽話本子來衝擊我的大腦。


    迷人的老祖宗些,原以為你們都是封建老古董,想不到寫出來的話本子如此狗血超前——


    愛了愛了。


    對於秦慶東的詫異,她壓根兒沒放心上。


    “什麽夠格不夠格的,若你我真是投緣,來日我真是不得裴岸喜愛,你也不會袖手旁觀。若不投緣,你並是我親生的兄長,恐怕也是疏離無情。”


    幹的濕的,反正沒有血緣關係,何必攀些假親。


    秦慶東不解,“多層關係,哪怕是幹親,也好過沒有啊。”他秦家可是太子妃娘家,與未來的國舅爺家攀親,宋觀舟不知這分量嗎?


    宋觀舟兩眼都被話本子吸引住,完全聽不到秦慶東話外之音。


    “多謝你抬舉我,可我命中注定孤寡,如今這樣挺好。”


    哼!不識好歹!


    許久之後,見宋觀舟沉迷話本子,他再忍不住,湊來搶了書去,“我做你兄長如何使不得,以前宋行陸如何待你,往後我也一樣待你,好過你如今也沒個娘家能走動——”


    宋觀舟眯著眼睛,直戳秦慶東心肺管子,“瘋了吧,我二人能不吵嘴就是好的,還什麽幹兄妹,少來。”


    秦慶東看她滿心戒備,氣不打一處來,“往日是我對不住你,這次回來也不曾與你吵嘴,這不是看著你一個人孤苦伶仃的……”


    “打住!”


    宋觀舟義正言辭,“如此就好,秦二!”


    你秦家要垮台,雖說是在我被“腰斬”之後,但是何必呢?我宋觀舟孑然一身,更為自在。


    “——宋觀舟,來日你被欺負,可別哭訴說沒人撐腰。”


    二人眼看著又要吵嘴,外頭裴漱玉卻愣住了,她本是帶著心腹丫鬟紅袖往燕來堂去的,卻鬼使神差到韶華苑。


    昨兒夜裏,她偷偷告訴自己,莫要再惦記了。


    高不可攀的沒必要去浪費精力,蕭蒼才是她該去努力的人。


    可是,她想著再來碰碰運氣,昨兒沒看到的人影,今兒再試試。


    哪曾想,院門打開的韶華苑中,影影綽綽之中,依稀看到宋觀舟半躺在昨兒的躺椅上,背對院門坐著的秦家二郎正在同她說笑。


    說什麽,聽不清楚。


    但她隻看了幾眼,就知道二人何等的親近。


    為什麽?


    宋氏!你都有四哥哥了,卻還如此不守婦道,勾搭別的男人,真是恬不知恥。她心頭難過,不懂得為什麽宋觀舟已為人婦,還能如此坦然的與外男毫不避諱,高談闊論。


    想到母親教導的話,她更是頭暈目眩。


    “我知桃花宴上,你看上了不該去看的人。今兒母親同你說來,門戶身份才是兩府議親的根本。我的兒,蕭蒼除了眼神不好,旁的自不用說,比往日來求取你的低門子弟好上百倍。兩府本就是老親家,若是真嫁進去,親上加親,你這一生定然無憂。”


    梅太太說得明白,她聽得通透。


    長房同裴秋雨說的親事,若是裴秋雨乖乖聽話,梅太太自不會動這個腦子,可偏偏裴秋雨四處哭訴,隻說蕭蒼不好,瞎了眼的郎君不要也罷。


    既如此,梅太太想二房裏那些妾侍生的姑娘自然夠不著蕭家大族。


    可自己嫡出的女兒漱玉,品貌上等,撮合一番,還是有些可能。


    “兒啊,那些天上的星辰,看看就罷了。”


    裴漱玉低頭含淚,咬唇點點頭,喃喃應答,“母親,女兒明白。”


    真的明白嗎?


    不!


    她哭了三個暗夜,躲著表姐梅青玉,肝腸寸斷。她告訴自己,裴漱玉,你年歲不小了,蕭家大族,富足尊貴!


    回二房的路上,她兩眼迷離,若不是紅袖扶住,她怕是要摔好幾個跟頭。


    “姑娘,可是被祖宗念了一句,奴看你在祠堂外跪拜後,就失了神……”紅袖聰慧,卻不敢說出來看到的事兒。


    姑娘隻在韶華苑外頭瞥了一眼,就精神恍惚,她探頭再看心頭自然明了。


    金大姑娘的桃花小宴上,客人諸多,陌生郎君也是好些來赴宴,可姑娘眼神裏多看了誰幾眼,她記得清清楚楚。


    裴漱玉失魂落魄,隻搖頭不語。


    紅袖心中暗歎,麵上卻也不敢多說,哄著裴漱玉回去。


    卻不料在過角門時,被外頭急匆匆的一個老婆子險些撞到,那老婆子挎著半籃子綠菜,這麽一撞,壯碩的身子歪了幾下,倒在地上。


    那綠菜也灑了出來。


    “……姑娘贖罪,是老婆子眼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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