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岸忽地抬眸,“溪回,你認真說來,這是什麽?”


    “青蘿子花樣的玉佩殘片。”


    秦慶東眉眼之中毫無玩笑,認真重複道,“……你我都不陌生,這就是青蘿子一處殘花斷下來的。”他摩挲著青玉殘片,指著上麵幾不可見的印記,“……拂雲曾經細細同我二人說過這青蘿子的花樣、紋路,就因為她外祖母宏安公主最是喜愛。”


    裴岸不解,追問道,“這是你從何得來的?”


    “青梅園。”


    裴岸眼神唰的犀利起來,“溪回,這可不興說。”


    秦慶東抬起青白釉五瓣葵花式酒盞,一飲而盡,“我從大哥那裏要了吉瑞吉豐來,他二人在青梅園被封了之後,悄悄潛入丁字十號房,滿屋子細細搜尋,終於尋到這一殘片,雖說不大,卻是被人硬生生擠進牆縫之中。”


    微醺之態,讓他一雙星眸較平日裏更為明亮。


    卻也多了迷惑,“季章,我想查個明白,但查不到了。許淩俏生死不知——,京兆尹裏卻開始推脫,這一切……”


    裴岸心中有了不祥預感,“難道……,拂雲真的牽扯在其中?”


    “不知。”


    秦慶東又自斟自飲,一大口酒悶了下去,“也不想知。”


    他打了個酒嗝,散落下來的發絲有幾分淩亂,飄在暈紅的臉頰上,“拂雲,怎麽可能是拂雲!?季章,你家觀舟討伐她時,說她圖謀算計的是宋觀舟的名聲,還說什麽青梅園的老鴇子定然會畏罪自殺,說一嘴兒的事兒,弄得我如今開始不得不懷疑了……”


    裴岸微微怔住,許久之後才幽幽說道:


    “何大人今兒同我說,老鴇子顧三娘死了。”


    秦慶東沒有反應過來,還在大口大口的吃酒,片刻之後,忽地一口噴了出來,“你說什麽?裴四!”


    “就在觀舟尋拂雲大吵那一日的夜裏,那心狠手辣的顧三娘子又是吞金又是撞柱,幾乎就奔著死去,自然也是如願死了。”


    “這——”


    秦慶東忽地起身,看著被自己口水汙染的殘羹冷炙,隻覺得匪夷所思。


    “難不成觀舟說的是對的?”


    裴岸麵上帶著痛苦,有些抗拒的搖頭。


    “興許是巧合。”


    秦慶東來回踱步,他又氣又惱,聽到裴岸言語,情緒激烈起來,“季章,哪裏來這麽多的巧合?餘成早早潛入京城,卻在青梅園外頭被你撞見?你們家表姑娘到底是被誰賣入青梅園的,尋常娼樓哪有如此避諱,是拍花子拍來的,還是外地搶來的,在京兆尹的地牢裏,竟然守口如瓶?這也是尋常掠賣人的能耐?到底是不敢說,還是不能說?”


    裴岸頹然跌坐,“溪回,我何嚐不知?那餘成行蹤,朱三過往,我也在查。可是——,溪回,查不出關聯,何況那是拂雲,形同兄妹的拂雲。”


    金拂雲啊!


    堂堂郡主之女,在大將軍那充滿明槍暗箭的後宅裏,硬生生護住了自己和羸弱的母親。


    她勇敢,聰慧,又不拘小節。


    上至達官顯貴,下到販夫走卒,哪怕就是朱寶月這樣深陷秦樓楚館之女,她也是以禮相待。


    她慈悲、善良,一顆玲瓏剔透之心,在其父親醃髒後宅裏,更顯得十分難得可貴。


    可是——


    今日卻同宋觀舟表姐失蹤之事,攀扯上了,讓人如何信服?


    二人麵麵相覷,執拗的看著彼此,最後無奈,隻得招來春哥,重新布置了幾個菜,“你這穿著官服冒雨就來,想必也沒有好好吃飯吧。”


    “本是回韶華苑了,可我兩個舅母又帶著媳婦妹妹的,往韶華苑去,?值時與拂雲又爭論了幾句,疲於應對,隻好奔你這裏來。”


    想不到不碰頭還好,一碰上就更加鬱結難消。


    疑點重重,哪怕許淩俏與金拂雲沒有關係,可金拂雲卻還是讓二人起了疑心。


    “何大人同我說的緣由,也是怕你在聖上誕日宮宴上失了言……”


    秦慶東搖頭,“我自是不會說,說來如今我隻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謹慎行事,上個月東宮又添了個小皇孫,這不剛滿月嘛!”


    “都滿月了,府上竟沒個信兒。”


    裴岸抬眸,有些不可置信。


    “早產了月餘,是太子一直和寵愛的段良媛所出。”秦慶東話語平平,可卻讓人不由得驚了一下,如若那小皇孫滿月落地,極有可能同聖上一日——


    那可是能大書特書的吉兆祥瑞。


    裴岸微愣,“那太子妃可還安好?”


    昨日裏大哥回來提了一嘴,一切安好,除了段良媛哭了幾句,說是陰雨路滑,顛了胎氣,這才早產了。


    “太子年歲正好,而今除了皇長孫並兩個小郡主外,而今才得了這個,你若是入宮,還需勸解太子妃娘娘,太子賢能又具福德,必然子嗣豐韻,若娘娘能再給皇長孫添個同胞兄弟幫襯,自是最好不過。若是一時半會不能如願,不如以教導皇長孫為要任,寬厚賢仁。”


    秦慶東拱手言謝,“隻能如此,生娃這事兒,並是普通人家,也不是想生就能生的。”


    說到這裏,他借著酒勁從上打量一番裴岸,直到把裴岸看得欲要生氣,才笑了起來,“你同觀舟怕是也該生個孩兒了。”


    “晚些時候吧。”


    “也不用晚了,觀舟十九了,這個年歲裏正合適。如若拂雲這事兒……,退一萬步說來算是巧合,那興許有個孩兒,觀舟心也穩了,恐怕再不會疑心你。”


    這事兒……


    裴岸英氣俊秀容顏上,竟是浮現出極大的愧疚之色。


    他不言不語,自個兒抬起青白釉酒盞,仰頭一飲而盡,須臾,歎道,“觀舟上次落水,兼之在澗水房也受了些苛責,身子……,於子嗣上有些艱難。”


    “不是吧?”


    秦慶東麵上有些不忍再說,可還是追問道,“不如請宮中千金聖手來號號脈,興許將養過來了呢,你看她一日裏,活潑靈動,哪裏就艱難了。”


    “如今吃著趙大夫和孫大夫開的藥,不過……,終歸是那飛瀑寒涼,傷了根本。”


    “莫要喪氣,還那麽年輕,別的不看,你且看熒翡長公主,生下賀郡王時,她都快快四十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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