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鼓之下,身著紅、黃、綠三種顏色的數十名童子,齊齊圍在大鼓周圍,開始載歌載舞。


    ——琵琶郎果然是名不虛傳啊!


    宋觀舟不識得琵琶郎是誰,但不妨礙她欣賞這一出視聽盛宴,琵琶獨奏,少了往日刻板的哀怨、淒切,而今反而是快活、奔放、自由的。


    一側教坊樂部的藝人,看準了琵琶郎的調兒,時而簇擁,時而遠離,宋觀舟看得心潮澎湃。


    還得是皇家格調高、會享受啊!


    李、陳兩位少夫人看著宋觀舟欣賞之態,心中都有些嘀咕,心照不宣對視之後,齊齊蹙眉。


    原以為宋觀舟最厭煩這些下九流之人,金家四姑娘不是也說了,這宋氏打到伎子門頭。可此刻看她追著琵琶郎的琵琶聲,滿麵都是欣賞,好似與傳聞中那等清高、刁蠻全然不一樣。


    眼見著雌雄難辨的琵琶郎緩了琵琶聲,樂部藝人起了如海之浪的和弦,傳說中的第一杯酒,來也!


    樂部一男歌者,開始吟唱。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騫不崩。如鬆柏之茂,無不爾或承。”


    賀壽詞不長,卻被歌者唱得高昂動聽,猶如餘音繞梁,三日不絕。


    宋觀舟跟著眾人,斟了第一盞酒,聽得一沉穩中年男聲,“眾卿當以國家興衰為己任,輔佐於朕,君臣齊心,當共襄盛舉,天地開泰,家國融合!”


    又是山呼海嘯,杯盞叮當響。


    第一盞酒,敬天地人傑,國泰民安。


    樂起、歌鳴,舞不停。


    琵琶郎丟了琵琶,一身紅衣,在大鼓上領舞。宋觀舟看得目不暇接,還低聲問了旁邊陳家少夫人,“這琵琶郎是男是女?”


    身段柔和妖嬈,卻又不失力量。


    陳少夫人掩口低笑,“京城獨一無二的琵琶郎,教坊司裏赫赫有名的幼安公子是也。”


    教坊司的?


    宋觀舟來了興致,“他這琵琶真是一絕,舞步也甚是狂野豪放。”


    “京中多少女子為了他趨之若鶩,恐怕宋妹妹是不曾見過!”一句話,既是戲謔,又道明了幼安公子的人氣。


    宋觀舟看了看那火紅的身影,不由得點頭。


    “咱坐得靠後,不怎麽能看清容顏,聽兩位姐姐說來,恐怕也是好看的。”


    陳家少夫人微微搖頭,“男生女相,終歸不是正道。”


    宋觀舟笑而不語,目光又回到宴席上。


    如若一開始她還擔心時間難熬,這會兒完全融入進去,說來,這大隆的壽宴並沒有那麽死板,大型文藝匯演編排得十分宏偉大氣。


    童子、伎子,說書的,雜耍的,隨著一盞接一盞酒慢慢鋪陳開來。


    宋觀舟好似回到現代,仰躺在沙發上,吃著美食,看著文藝匯演節目,如此愜意……


    ——自然就吃多了,也喝多了。


    孰不知許多聽聞宋觀舟名號的人,一直在席間不斷偷偷觀察她,見她滿麵喜悅,特別是當百戲表演上來時,那些上竿、跳索、倒立、折腰、弄碗注、踢瓶、筋鬥之類,宋觀舟更是表情靈動。


    兼之她一直吃吃喝喝,毫不忌憚。


    不由得心頭一歎,容貌倒是一等一的好,可是這好吃之態,還是有些不體麵。


    宋觀舟也覺得不夠體麵。


    因為……,她內急!


    蕭引秀發現宋觀舟不在席上時,隻覺得腦子空了一會兒,忽地才反應過來,腦門子的汗就沁了出來。


    她左右張望,還是不見蹤跡。


    閔太太見狀,低聲問道,“如何慌張起來?”


    “……老四家的離席了。”


    閔太太回首,透過人群,角落裏確實沒有宋觀舟的身影,她不由得有些擔心,“若是亂跑,迷了路如何是好?”


    “真是一刻不省心。”


    蕭引秀欲要起身去尋,閔太太按住女兒,“且慢些,若是再些時候不回來,叫個人去尋就是。”


    宋觀舟這頭出去,正好第二盞酒開篇,她隨著第一盞酒的表演人群,出了會英殿,走了不遠,並看到專門供各家隨侍丫鬟歇息的地兒,幸而蓮花眼尖,一眼就看到自家少夫人提裙走來。


    她趕緊沿著牆角迎了上去。


    “少夫人——”


    “可知淨房在何處?”


    蓮花連忙點頭,“奴早早問了清楚,還尋了一處異常幹淨的。”托現代宋觀舟長期旅遊四處亂竄的經驗,一早就交代蓮花和慶芳,不管在什麽地方,早早托人問好,哪裏能進,哪裏能出,淨房何處,哪裏歇晌……


    二人身上都帶著多多的小荷包,裏麵裝些碎銀。


    銀錢探路,路路通。


    蓮花引著宋觀舟,順著偏殿轉到一處小花園裏,又順著園中小徑往深處而去。


    宋觀舟想,幸而作者架空的朝代還不錯,皇宮裏逢此大小宴的,淨室恭桶還是準備得齊全。解了急,宋觀舟接著園中小池裏的水淨手,才悠哉四處觀景。


    倒是蓮花擔憂起來,“少夫人,殿中大宴怕是不能多離席,不如您就少用些吃食。若讓旁人見您離了席,恐是要責罰。”


    “……應是無人知曉,你家少夫人我被安坐在角落裏。”


    若不是如此,她也不好得起身就遁。


    蕭引秀以為扔她到角落裏,定會對她造成心靈上的傷害,什麽不被重視,孤立無援,心態差點的恐怕強撐笑顏,過後哭仨月都緩不過來。孰不知,現代社恐宋觀舟,從大學占座到往後人生所有的開會、宴席,都往角落裏鑽。


    無人賞看的地兒,才是老娘的神仙洞府。


    什麽領導賞識、什麽眾人觀瞻,這種出風頭的事兒,宋觀舟敬謝不敏,退居三舍。


    蓮花聽聞,滿麵擔憂怨憤,“四公子千叮嚀萬囑咐,怎地一個也靠不上,竟然欺您到角落處……”


    “無礙!”宋觀舟知她想岔了,笑著安撫,“好了,無事!”


    主仆二人趕緊從花園深處行來,卻冷不丁的撞到一抹紅色,隻見他懷中還抱著琵琶,麵上濃妝豔抹神似京劇花臉,卻忒是好看。當然,好似隻有宋觀舟能欣賞,蓮花一見,馬上低了頭。


    宋觀舟停了腳步,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甚是靈動。


    “琵琶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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