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斬冰年歲不及十五,卻也知道自己的未婚夫婿突然成了姐夫。她跪在父母跟前,想要一個說法,而蕭家族長卻被大女兒捏造的醜聞氣得說不出話來。


    兒女親事,自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蕭家老太太隻摟著小女兒,千遍萬遍的安撫道,“來日定給冰兒尋個天底下最尊貴的夫君,這裴家郎君,終歸無緣。”


    什麽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夫君?


    蕭家沒有送女兒去做妾的道理,可那確實是天底下少有的偉岸丈夫,天底下最尊貴的人。


    先帝微服出訪,禦駕下榻江州蕭家。


    來時浩浩蕩蕩,去時帶走了蕭家最明媚的姑娘。


    一入大內深似海。


    蕭家沒有因為這個沒入宮室的女兒大放光彩,一切不過是先帝一時興起,她年歲小,入了後宮,哪裏是皇後貴妃的對手。


    伏低做小,隱入塵埃。


    她位份不高,召喚不了父母家人入宮,少有幾次宮宴,得以見到長姐,可惜姐妹早因多年之前的婚事起了隔閡。


    蕭慕雪看著落寞不已的蕭斬冰,不覺愧疚,反而落井下石。


    偏偏如此,蕭斬冰在宮室之中如履薄冰,竟是也熬到了三十來歲。


    旁人人老珠黃,可她卻依然光彩照人。


    少了爭鬥的心,偏安一隅,卻把自己養得淡雅通透,當年的五皇子,而今的聖上,到後宮給母妃請安,一眼並被眼前大他十來歲的蕭娘娘吸引過去。


    蕭斬冰甚是無辜。


    她一生愛過誰,無人得知,可死在聖上登基前一夜,任誰都知這是一場陰謀。


    蕭家由此避居江州,斷了京城買賣。


    蕭氏貴妃,這尊號不是先帝親封,反而是當今聖上,他以天子之位,追封父皇的妃子。


    其中詭異,自蕭斬冰薨了之後,種種猜忌,都咽下肚中。


    如今少有人知,可蕭氏這麽多年,依然沒有放下,待眾人離去,她依然捶床,罵天咒地,“我生芸丫頭時那般凶險,他在何處?奔馬回來不過是去宮中見他的老情人,怨不得如今聖上奪了他的軍權,滅了他的威風!”


    老嬤嬤都不是什麽貼心之人,叫丫鬟拿來巾帕,不管髒不髒的,團成一起塞到她嘴裏。


    原先伺候的丫鬟在老嬤嬤們的威壓之下,更不敢說話。


    低眉垂眼,立在屏風外頭。


    任由蕭氏嗚咽呼喊,掙紮來去,也不敢進去說半個字。


    如果從前還想著有些重獲自由的希望,而今公爺並兩位舅老爺拂袖而去,那再往佛院外頭而去,恐怕是難上加難。


    丫鬟們還年輕,就這麽被鎖在這院中?


    想到這裏,竟是抱在一處無聲痛哭起來,平日裏進進出出,也是兩個老嬤嬤的事兒,她們這些花兒一樣的丫鬟,難不成就枯萎在這佛院裏頭?


    與這裏淒風苦雨不同,府裏旁的地兒卻是喧囂熱鬧或是平靜。


    閔太太與劉太太本帶著幾個姑娘在做著針線,卻聽得大兒媳婦跟前的丫鬟回來低聲稟報,閔太太一聽,不由得丟開手上繡繃,麵色黯淡,先是氣急,而後又很是無奈,劉太太見狀,把幾個姑娘攆到外頭乘涼吃瓜果,才低聲問道,“太太,是怎地了?”


    “唉!”


    歎息一聲,欲言又止。


    須臾,才拉著劉太太的手說道,“還不是那秀兒不會做事。”


    “怎地?”


    “今兒四郎家的快快活活請了兄長嫂子的去吃酒,偏她不去,還在院子裏跟世子起了齪語,剛才瓊丫頭跟前的來說,昨前日宮中賞賜的端午節禮,點了名給四郎家的,她卻扣在身邊。”


    “這是為何?”


    閔太太氣不打一處來,“她如今是想左了,責罵也不聽,勞你同我走一趟,往她屋裏去坐坐。”


    劉太太倒是不想去。


    可閔太太說話,她也不好得拒絕,看著院落裏與丫鬟們做著針線活的幾個姑娘們,隻得歎口氣,“也好,太太,隻是有句話我也是想同你提一嘴,若是說的不當,你就當我年輕,莫要放在心上。”


    妯娌二人相攜出門,閔太太柔聲道,“你這性子,慣來說的都是有道理的話,我何曾拿你問責,有些什麽,你隻管說來。”


    劉太太讓丫鬟婆子往前後走些,她攙扶著閔太太,低聲說道,“太太,秀兒如今一門心思撲在公府,裏裏外外的應酬打整也夠她忙碌,來京之前還想著屋中這幾個丫頭,若能得秀兒這個長姐幫襯一把,也是好事兒。可如今——”


    她有些遲疑。


    畢竟當著人家親娘的麵兒,說女兒的不是,總歸是理不順。


    幸而閔太太明事理,反問她,“你是不是也覺得秀兒眼力淺,若真插手幾個姑娘的親事,恐生事端?”


    劉太太趕緊否認,“倒不是這個理兒,秀兒疼愛幾個妹子,我這做嬸子的也知道。隻是她而今精力不夠,何況京城上下深不可測,我私心想著太太你也好,我也罷,膝下就這麽兩三個丫頭,自來也是捧在手心裏養大,若不……別嫁這麽遠。娘娘兒兒的,難能見一次。”


    閔太太聽完,側首看向年輕的三弟妹,“引薈,你也是舍不得?”


    總歸不是她肚裏掉下來的。


    劉太太歎口氣,滿麵湧起透頂失望,“太太,雖說後娘難做,可我待薈丫頭也不比我自己生的差多少,這丫頭長得好,可那腦子裏就是一包草,若真放到京城這樣人才輩出的地兒,太太喲,我憂心她的日子怎麽過得到老!”


    妯娌二人邊走邊說,劉太太倒也敞開天窗說亮話。


    閔太太聽完,斟酌幾許,才同劉太太交了個底兒。


    “秀兒眼力淺,幾個妹妹的親事還是咱幾個做父母的多操心。”


    劉太太聽完,心頭落了大半,“江州人傑地靈,也有不少有為青年,大哥大嫂多掌掌眼,幾個姑娘也就不愁了。”


    夏夜溫熱,蚊蟲繞著燈籠飛來飛去。


    剛到蕭引秀門外,就與裴海和幾個不尋常的侍衛遇到一處,裴海同兩位舅太太行了禮,一並引入到世子院中,蕭引秀也起了身,先是把母親與嬸子迎了進去,才讓裴海把三個侍衛叫了進來。


    “屬下奉東宮太子妃之命,前來給貴府四少夫人送些薄禮。”


    蕭引秀:……這般榮寵,她憑個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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