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喚我觀舟就是。”


    許淩俏被宋觀舟強製扶起,按到鼓凳之上,“我素來一人,聽大嫂說路上遇到你兄妹二人進京,一直翹首以盼。本想著兄妹三人相逢,哪裏料到生了這些事故,說來,隻查到你主仆二人離了捱其鎮,後頭又是怎地,會落到拐子手上。”


    問到這裏,許淩俏稍微整理情緒,回憶起這不堪的變故。


    “逃出來那夜恰逢大雨,阿曼本就被我那狠心的舅媽上了私刑,打得皮開肉綻,又逢暴雨激淋一夜,幾乎是去了半條命。路上遇到一憨厚小哥,見我主仆二人實在艱難,搭了把手,送我二人到了萬興碼頭。他家隻有一個寡母守著個茶鋪子,待我主仆還算親近。我想著讓那小哥到公府送個信兒,求觀舟你去救我。”


    “茶攤?”


    宋觀舟眯著眼,想到臨山查來的信兒……,若沒有意外,那茶攤子早被燒成一堆灰,繼而被暴雨衝刷得幹幹淨淨。


    那馬臉漢子?


    嗬!金拂雲身邊的朱三!小虎繪製的畫像,全然不是瞎說——


    想到這裏,宋觀舟眼裏徹底冷了下來。


    金拂雲,為了個男人,你真是要與我來個你死我活?我不屑於如此,你真想要裴岸,隻管奪去,為何要與我過不去?下一刻又不得不屈服這個時代,男女生離二嫁,本就沒那麽容易,金拂雲不把她搞死,也遵循不了原著裏的“良相佳妻”!


    “茶攤是在萬興碼頭最裏頭偏僻之地?”


    “是。那家寡母給阿曼上了藥,我主仆二人緩了一日一夜,可算是熬過來了。哪裏料到——,那小哥出來送信,帶回去的卻是一馬臉男人,不由分說,叫了兩個生臉大漢,把我和阿曼綁在一處,眼上蒙布,嘴裏塞了布團,後頭再醒過來,我和阿阿曼已淪落到了那等醃髒之地,老鴇子叫顧三娘,日日裏逼迫我接客。”


    興許是容貌好,顧三娘想著賣個高價,一直不肯隨意給她破了身子。


    也因如此,才逃過頭幾日的磋磨,不然責打她的龜奴,看她的眼神恨不得馬上剝了她衣物。


    “顧三娘以及青梅園上下通通收監,阿曼死了,引出好些逼良為娼,謀財害命等重案,隻可惜到如今,也不知京兆尹審的如何,罷了,你接著說。”


    阿曼入門第三日,就被人從我身邊帶走,顧三娘為了逼我,幾次三番帶我去看著阿曼被鞭笞欺辱,我……,我恨不得帶著阿曼立時就死了去……”


    許淩俏說到這裏,聲淚俱下。


    宋觀舟歎口氣,輕輕擁住她,“那個馬臉男人把你主仆二人拐進去,是不是再不曾見到?”


    許淩俏搖頭。


    “之後,確實不曾見到。”


    “那……,顧三娘子那夜迫使你去陪客,可還記得是何人?”


    宋觀舟這話,基本是在問最後傷害她的人是誰,許淩俏張口欲言,想說那年輕郎君,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她這糾結之態,宋觀舟頓時明了。


    “若不記得,就不記得了。總之一切都過去,做人……,朝前看。”


    姐妹二人相擁許久,許淩俏輕聲說道,“觀舟,我……清白不在了。”她說著話時,沒有羞赧,卻也是存了求死之態,整個人十分平靜。


    她想著,許家門楣不容汙穢。


    自己被人不明不白奪了清白,又在髒汙的地方過了許久,說什麽名聲,什麽閨譽,早沒有了。


    懷峰許家的清朗,不容她墮了去。


    宋觀舟不知道這世上別的女子聽了這話何種感觸,可在她耳裏,這算是事兒?


    “姐姐,這並不是什麽要緊的事兒,姐姐擔心什麽?”


    “我——”


    許淩俏難掩錯愕,看著滿臉認真的宋觀舟,如實說道,“我這樣誤入煙花之地,又失了女子貞潔,給許家抹黑,也給大哥、族人,甚至是表妹你的名聲都連累——”


    “渾說!”


    宋觀舟直接打斷許淩俏,“沒有這回事兒,我且問表姐你三個問題,這煙花之地是你自甘墮落去的?”


    許淩俏急切搖頭,“自然不是,尋常女子,哪裏想去那樣的地兒。”


    “那在樓子裏,是紙醉金迷讓你舍不得離去?”


    許淩俏濕了眼眶,搖了搖頭,“哪怕是死,也不曾恐懼,偏偏生不如死——,離不開,並非我所願。”


    宋觀舟沉聲追問,“那我再問最後一句,是表姐你心甘情願被人奪了清白嗎?”


    “當然不是!”


    許淩俏雙手捂臉,痛哭起來,“顧三娘子送我出去之前,已差人給我灌了催情的藥劑,觀舟,我是生死不能,猶如砧板上的白肉,任人糟踐。”


    “表姐,並非你自願,都是歹人害了你,這哪裏是你的錯?世間沒這個道理,你被人害了,還成了不容於世了?”


    “觀舟——”


    許淩俏緩緩把手從滿麵淚水的臉上挪開,喃喃喊道,“觀舟,這世上就是這般道理,女子失了清白,哪還有什麽臉麵苟活於世?”


    她雙目微閉,睫毛沾著晶瑩剔透的珍珠。


    宋觀舟長歎一聲,“我的姐姐,且聽觀舟說來,不就是早早的嚐了男女之事嘛,哪有這般嚴重?”


    許淩俏接受最傳統的封建教育,她聽得宋觀舟這番大膽的話來,臉色煞白,“不,觀舟,我無顏再活下去,如今你我姐妹相逢,不瞞你說,也是想著見大哥最後一麵,若我就這麽一句話不留離了人世,大哥一人在這世上,他隻怕也活不久。”


    說到這裏,淚水又汩汩落下。


    宋觀舟拿來絹帕,輕輕點點,幫許淩俏邊拭淚,邊勸解,“這真不是什麽大事兒,你看這世道,男人吃喝嫖賭,女子卻得恪守本分,明明就是不公。當然,禮教森嚴,那咱就靈活變通,明兒我先回府,差人給你買兩個婆子丫鬟,後日或是大後日,我讓表兄大張旗鼓來接你入府。你是許家姑娘,公府四少夫人的表姐,堂堂正正入京,有何可懼?”


    許淩俏微愣,繼而搖頭拒絕。


    “觀舟,使不得,我如今這般哪裏還有臉麵去公府投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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