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阿魯早間送完裴岸,欲要離去時,被春哥兒截住,“阿魯哥,你府上若是沒什麽事兒,幫我一把手。”


    “什麽事兒?值當你天不亮就在這裏守著?”


    春哥苦著臉,指著馬車,“我家二公子要去郊外,他不願別人駕車,我又笨……”他來時,因下著雨,車軲轆還落在泥濘之中,半天才拖出來。


    阿魯想著府上端午準備的差不多,韶華苑今兒也就是忍冬幾個要包粽子,這些灶上事兒他也不會,何況是秦二郎吩咐,並點了點頭,“行,晚間趕在四公子?值到官邸來,都使得的。”


    說罷,頂著雨水來到馬車跟前,給秦慶東請了安。


    “春哥愚笨,你就搭把手,來去很快。”


    “好嘞,二公子您坐穩了。”半路上,秦慶東吩咐阿魯繞進一處小村莊,民房幾間倒還好,偏偏是土路泥濘,走三步就陷進去的,阿魯前頭還能吆喝著拉車的馬往前使勁,後頭也隻能和春哥下來推車。


    “二公子這是要去見誰?”


    春哥搖頭,低聲說不知。


    二人戴著鬥笠披著蓑衣,也耐不住瓢潑的大雨忽地下來,好不容易使得馬車出了泥坑,才趕到一家院落外的籬笆處停著,“二公子,雨實在是大,要不咱在這歇一會兒。”


    兩匹馬被迷了眼,根本不敢往前走。


    秦慶東歪坐在馬車裏,懨懨答道,“好。”雨滴劈裏啪啦打在車頂,秦慶東縮在披風裏,歎了口氣,約莫半個時辰,雨才歇下,這會兒天也大亮,春哥和阿魯按照秦慶東指著的方向駛了過去,最後在一棵大槐樹下停住馬車。


    “去叩門,隻說秦二來了。”


    那是一處兒勉強算是二進的小院,這麽說也是因為茅草土房三五間,卻用石頭籬笆壘了一人多高的院牆,圍著這幾間土房子圈了前後兩個院子。


    叩門三次,才聽得裏頭傳來咳嗽和腳步聲。


    “吱呀”


    院門開了半扇,露出一張老態龍鍾的臉兒,“貴客……?敢問貴客哪裏來?”


    春哥上前,躬身答道,“老丈,我家是秦二郎,特來拜見你家先生。”


    聽聞春哥這話,老丈雙手拉開門板,露出全身,看向槐樹下頭的馬車,咳嗽幾聲才嘶啞著聲音回道,“還請郎君稍待,先生這會子要有客人。”


    咦!


    春哥看了看天上四處亂飄的烏雲,難掩詫異,“竟然這個時辰,就有客人了?”


    老長撫著胸口長咳不停,氣息羸弱,“……是,待老奴進去稟報。”


    說罷,欲要關門,阿魯忽地喊道,“王伯!王伯!裏頭是薑先生可是?”他滿臉驚喜,“您二位回來了,怪不得二公子一大早的過來,我也要同我家四公子說去,他定然高興壞了!”


    王伯:……


    “啪”的一聲闔上木門,春哥看向阿魯,“這王伯是誰?”


    阿魯故作神秘,並不回答。


    春哥無奈,隻得一處兒等著,但覺得這名熟悉。好一會兒,那老丈的腳步聲和咳嗽聲由遠及近,木門晦澀,拉開時頗費了些氣力,阿魯幫著推了一把,那老丈道了謝,“先生說了,貴客若不嫌棄,自管進來就是。”


    春哥聽完,噔噔噔幾步踏著泥濘的土路往槐樹下頭奔去。


    秦慶東挑眉,“可曾說了是什麽客人?”


    “二公子,那老丈不曾說。”


    秦慶東縮頭縮腦,“先生自來對我不客氣,這番進去,怕是想打就打,想罵就罵,旁人看了,我還如何做人?”


    春哥一聽,呲牙笑道:“二公子,小的想起來了,是您常念叨的啟蒙恩師?既如此,咱就再等會兒?”


    話音剛落,一處閃電亮了半邊天,“怕是要打雷!”


    秦慶東哼了一聲,“馬車趕到院落裏,我去見先生。”春哥拽著韁繩,引著馬車來到院門口,阿魯上前扶著秦慶東下了馬車,那老丈看到是秦慶東,假裝喜笑顏開,“二郎竟然敢來,倒是不錯。”


    “我如何不敢來,王伯你說的什麽話!”


    老丈舉著傘,喘息聲猶如破風箱一般,呼哧呼哧,秦慶東見狀,頗為嫌棄,“怎地老黃牛也不成器了?往日追著我打的日子,而今是不能夠了?”


    王伯笑道,“二郎啊,幸得你來,不然今年先生的生辰何等落寞。”


    “不是吧,裏頭還有客人的嘛!”


    “哼!你幾個沒良心的,都不如徹哥兒一個。”老丈一邊喘氣一邊咳嗽,行走起來甚是艱難,上個台階,都得歇上片刻,秦慶東看得心酸,“早幾年就差人來說了,搬到城內去住,好過外頭苦雨秋風的,偏是不聽,還躲到外頭去了。”


    王伯故作輕鬆,“你同你家先生說去,他願意往裏頭去,我定然也跟著。”


    走過穿堂,卷著風雨,來到小二進的三間草房,院落裏不曾壓實,也不曾種些綠樹花草,這會子下了雨,像是一片泥巴海。


    秦二皺眉,無從下腳。


    王伯嗤笑,“如此金貴,還來作甚?”


    秦慶東招來阿魯,“你背我進去。”


    “……你這混賬小子,如今越發的擺譜,四郎跟前的人兒,幾時跑到你身前來了?”話語嫌惡,卻還是往前探路,秦慶東笑道,“你老頭子可別再斥責,小心我不敢入門,又灰溜溜回去。”


    “你這……混小子!”


    王伯翻來覆去,也就這麽一個稱謂,看上去是嫌棄,卻聽得出親近之意。


    阿魯馱著秦慶東到草房正門,藍白相間的布簾子把裏頭擋得嚴嚴實實,秦慶東落地之後,整理一番儀容,卻還是不敢開口,直到裏頭重重嗬斥,“還不滾進來?”


    秦慶東才回了聲,“先生有客,學生在旁候著就是。”


    哼!


    一會子,就傳來悉悉邃邃的腳步聲,門簾被從內掀開,一張妖媚的男生女相臉兒露出來,“秦二郎,先生請你進去。”


    “琵琶郎?”


    來人麵上表情無波無瀾,眼神星亮,語氣剛正,“在下宋幼安。”


    嘁!


    秦慶東麵上嘲諷之意很是明顯,大有你什麽貨色,老子不知?二人四目相對,頗有對峙之意,裏頭又聽得老先生聲音,“混賬,你難為幼安作甚?滾進來也不會?”


    “先生!”


    秦慶東一把推開宋幼安,往裏走去,行走之時,還擦了擦碰到宋幼安胸口的手,這等孌童出身的玩意兒,真正的惡心。


    後頭宋幼安不以為然,立在遠處呆了片刻,又跟著往裏走去。


    他對秦慶東嫌惡自己並不覺得奇怪,雖然是他們把自己變成那等惡心的玩意兒!


    像那女子一般無視他肮髒過往的,世間少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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