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漸心中五味雜陳,他與聖上之間,於公他這個守護邊陲的大將軍最後打了個大敗戰,於私,他負了曾經在兩人心中都是第一位的蕭斬冰。


    他九五之尊,卸了自己的軍權,徒留爵位。


    而自己,好似就這麽低調活著,撐著岌岌可危的公府。


    聖上心思深如海,他隻能少見少言,在聖上跟前徹底消失,期許著忙碌的皇帝忘了他們裴家。


    這些盤算,聖上如何不知?


    所以,莫說裴家去親近皇室宗親不能夠,就是聖上,也不會讓太子、皇子以及這些娘娘妃子跟裴家往來。


    如今,十皇子一來,這是……


    他細細琢磨,欲要揣摩聖意,卻不得其法,裴岸見狀,低聲說道,“父親,這是府上幸事,聽得二郎說,十皇子也是微服而來,咱做好保護和接待就是。”


    事到如今,的確如此。


    “那……,二郎,十皇子可在府上用飯的,若是,可有小太監掌管?”


    秦慶東擺手,“公爺莫要擔憂,聖上和娘娘同意十皇子過來,定然是放心公府,到時候吃的用的,與我們一處兒就行。”


    有了這話,裴漸搖頭失笑,“聖上娘娘自然安排妥當,如此也好。”


    秦慶東聽聞一些舊事,雖不明白,但也知道鎮國公府若不是裴岸太過耀眼,往日都是低聲行事,幾乎在京城權貴之圈銷聲匿跡。


    兼之裴家的老夫人,磋磨後宅,幾乎成了笑柄。


    若從往日裴公爺的風頭能耐來講,他豈會不知這樣有礙家族壯大,可在活下去跟壯大二者之間,也隻能顧忌前頭。


    “公爺勿憂,這事兒不止十皇子新奇,就連皇長孫聽到,也鬧著太子妃許久,說 是要來,還是聖上覺得皇長孫年歲小,來 了也看不懂,不讓他添亂。”


    裴漸側目,看著秦慶東,想從他臉上看出是否是言過其實。


    可看到的隻有秦慶東較往日更為嚴肅的麵孔,他看著三位長輩,同裴岸四目相對,實話說道,“聖上和娘娘一直記得觀舟救命之恩,觀舟也從未用此恩義去討些賞賜,公爺應當知道,聖上最喜這樣的人。”


    ——不挾恩圖報!


    裴漸仰頭,長歎一聲,“是啊,觀舟從來不在意這些。”


    若是在意,當說這府上,宋觀舟拿著救了幾個孩子的大義來立身,誰又能不同意呢?


    屆時,世子兩口子還能做什麽?


    可這小兒媳從不,興許是她心高氣傲,看不上這一切,興許是懶散,做個閑人更好。


    因十皇子要來,裴海得了裴漸吩咐,轉身去尋世子夫人,可又想到早上說的,萬事大少夫人也可做主。


    他腳步微停,思索片刻,往擴月齋去了。


    蘭香迎了進去,齊悅娘已在客室候著,裴海見了禮,直抒來意,“大少夫人,世子夫人身上不爽快,明兒四少夫人跟表公子比試之事兒,屬下隻能來尋您。”


    齊悅娘笑道,“海叔莫要客氣,有什麽盡管說就是。”


    “十皇子要來,說是吃的用的,都跟咱府上主子一處……”


    “什麽?”


    齊悅娘驚得側目,“海叔,這……陣仗也是搞大了。”不過就是府內一處兒雅事,二叔府上幾個姑娘哥兒的,還時時湊一處起個詩社的,孩子般玩鬧,怎麽就連皇家也驚動了?


    重新定製了吃的用的,尋思著蓮花池邊上今兒怕是要新裝些竹簾的……


    再次合計之後,齊悅娘起了身,欲要往蕭引秀那裏說去,誰料卻撲了個空,問了小丫鬟們,隻說世子夫人去閔太太那裏了。


    她稍作考慮,又帶著蘭香去往暖豐園。


    蕭引秀正在與母親盤算回程之事,娘兒說得熱鬧時,外頭丫鬟來稟,“老太太,夫人,外頭公府大少夫人來了。”


    “快些請進來。”


    話音未落,劉太太已和齊悅娘挽著入內,“你們娘兒說的快活,卻不知外頭蚊蟲叮咬,我舍不得欽哥兒母親,直接不告而入,太太同秀兒莫要怪我。”


    “說的見外的話,想著你是個太太,不然倒要讓丫鬟們攆出去了。”


    閔太太同劉太太說笑,與齊悅娘問了欽哥兒寒熱之事,“勞太太掛心,也是他頑皮,在私塾裏貪多,吃了些冰,回來才鬧的事兒,今兒早上大好,應是無礙。”


    “那就好,雖說天氣燥熱,可還得讓丫鬟小子們看好,貪涼傷脾胃,使不得的。”


    說了孩子與歸程,寒暄一番之後,齊悅娘才說了來意。


    “明日十皇子要來府上……”


    得了這個消息,蕭引秀再是掩飾不住煩躁,可母親跟前,她隻說頭疼腦熱,一切交由齊悅娘來安排就是。


    外頭聽得木二在說話,不一會兒王瓊藍進來,後頭跟著蕭蒼。


    二人行禮問安,閔太太看著王瓊藍問道,“怎麽這麽晚還不歇下?”王瓊藍笑答,“本是要睡了,可蕭篤還在外頭,我索性想著等一會子。”


    恰逢木二在外同蕭蒼爭論,並出來看了一眼。


    勸開了主仆二人,她看著太太房裏亮著燈,索性把金疙瘩往這裏頭帶來,進了門才知道屋內蕭引秀妯娌二人都在。


    落座之後,蕭蒼聽得齊悅娘的話,拍案而起。


    “……好事!”


    蕭引秀潑了冷水,“好什麽!?那是聖上寵愛的十皇子,不是旁人,他年歲小,未必能懂你們這些打算盤的能耐,可隨意回去聖上跟前說個不是,你同四弟妹也落不得個好。”


    “弟妹多慮了。”


    齊悅娘輕輕拍了拍蕭引秀的手背,“十皇子很是聰明。”


    蕭引秀欲要再說,蕭蒼在旁嗆聲,“長姐若是不喜,不來看就是了。”


    “自然是不來。”


    姐弟二人,甚是疏離。


    蕭蒼笑答,“太好了,你不在旁說些風涼話,我定然能算得更好。”


    “混賬!如今翅膀硬了,同長姐如此說話?”


    蕭引秀忽地側首,直勾勾盯著蕭蒼,蕭蒼卻毫不在意,“事實如此,你字都不曾認全,什麽算學的,恐怕也就知道來往紅包禮金多少,再往深了去,說了你也不懂。”


    明晃晃的嫌棄,更添了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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