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是客。


    何況還有秦慶東這把公府當做半個家的祖宗,蕭引秀揮退小廝,喊來楚姑姑去廚上再安排了幾個菜,囑咐多燙幾壺溫酒。


    宋觀舟察覺到許淩俏緩了腳步,以為她是害羞。


    故而安撫,“不礙事兒,我們同嫂子幾個定然是另起一桌。”她抬頭看去,裴秋雨也帶著青棗進門來。


    見禮後,兩個小姑獨處的姑娘立在一處。


    一個叫許姐姐,一個喚秋雨妹妹,看上去和樂,實則不怎麽往來交談。直到齊悅娘招呼,幾人才往早早擺好的飯桌前坐去。


    “觀舟腿腳不便,都是一家人,何必立在那裏吹風,快些過來。”


    幾人落座,丫鬟婆子們早早抬來六折屏風,攔在兩處飯桌中間,擋了視線,卻能交談。


    宋觀舟單手杵著下巴,看著一行郎君入內,走到遊廊上,又繞到跟前。


    “觀舟,腿腳如何?”


    秦二全然不顧男女有別,直直來到跟前,開口就問宋觀舟瘸著的腿,宋觀舟沒好氣回答,“自是養著。”


    又不是不知要幾個月才能好——


    秦二輕哼,對她不識好歹頗為鄙夷。回頭才同齊悅娘、蕭引秀見禮,喊了大嫂二嫂,又喚了蕭北家的做嫂子,最後同許淩俏與裴秋雨見禮。


    見禮之時,後頭來的 劉伏苒、黃執也到跟前,一一跟著見禮。


    隻是當黃執看到許淩俏時,頓時心中篤定,這許姑娘,就是那夜纏綿悱惻的風塵之女。


    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心中迷霧叢生,卻礙於時機不對,也不能開口,隻同許淩俏作揖問安,“小可黃執,見過許姑娘。”


    反觀許淩俏,眼中升起煙霧。


    卻不得不壓下恐懼害怕,緩緩回禮,“公子多禮,妾不敢當。”


    “表姑娘同四少夫人真不是親姐妹嗎?”


    後頭上前來的劉伏苒說笑起來,親生的都少見這麽相像,更別說表的,宋觀舟挑眉,“不是親生勝親生,我爹娘哪怕再生一個,也未必能給我生出一個模子裏出來的姐姐。”


    解了許淩俏的圍,眾人分男女落座。


    張芳慧拉過有些害羞的許淩俏,低聲與她介紹一番,“那劉大郎是皇室宗親,黃三郎也是勳貴之家,與我家相公、你家哥哥今年一同入的考場。都是些能耐之人——”


    許淩俏聽得心內五髒俱焚,若是這男人不講道理,硬生生要戳破那樣的事兒,如何是好?


    麵上做無事狀,手腳卻冰冷起來。


    宋觀舟無意碰到她手,大熱天的竟是冷冰冰,再抓起來探看時,手心又有虛汗。


    這是怎麽了?


    她探頭低聲問道,“姐姐是怎地了?可是身子不適?”


    許淩俏想借故離席,可這樣的場合,她若起身,豈不是引人注目。想到之前宋觀舟寬慰她的,自個兒就咬死不認,難不成他還敢到公府強搶不成?


    想到這裏,輕輕搖頭。


    如意發髻之中簪著的步搖也晃了幾下,宋觀舟扶住這珍珠玉墜,同時穩了許淩俏心神,“無礙,隻怕來時走得急,這會子又吹了風,一熱一吹的,怕是涼著了。”


    “若是身子不舒服,定要同我說,我請趙大夫來看。”


    許淩俏淺淺一笑,“真不礙事兒,觀舟。”


    一席上用飯,氣氛勉強還算和美,至少蕭引秀再不敢拍桌子甩凳子的,但也少言,尤其是不跟宋觀舟搭話。


    這些小動作,宋觀舟懶得理會。


    一旁齊悅娘看著桌前兩個不曾說親的姑娘,起了興致,問了一嘴,自是先撿著年歲大一些的許淩俏問來。


    “好姑娘,可曾說過人家?”


    許淩俏麵如桃花,微微搖頭,“不曾,今年三月才出了孝。”


    說來,齊悅娘倒是心熱,左右同蕭引秀宋觀舟幾個女眷說道,“我娘家小兄弟,雖說不成才,但說那人品不差,而今也承了家業,做我大兄弟的左膀右臂,我瞧著淩俏越發喜歡,年歲上頭也使得呢。”


    許淩俏一聽,猶如驚天炸雷。


    她如今哪裏還能談婚論嫁?可又不能說出口,眾人看著她臉色緋紅,隻以為是害羞。


    倒是宋觀舟看得明白。


    “大嫂,你娘家人自是好的,隻是我這姐姐今年遭了劫事,流年不利,萬事怕多了周折,好親事也抵不過黴運當頭,算命的說了,我這姐姐明年議親才有得準。”


    齊悅娘聽得這話,大概知道宋觀舟是替許淩俏拒了。


    心頭也有些不悅,誰料宋觀舟又道,“大嫂家書香門第,也是赫赫有名的人家,姐姐能入這樣的人家,恐是幾世修來的福分。”


    這番一說,又捧了齊家。


    齊悅娘麵上連忙笑道,“嫂子不過隨口一提,淩俏是個好姑娘,隻要不嫌棄我家兄弟不是我一個娘肚子裏出來的就行。”


    庶出,也是高攀不起。


    許淩俏雖說是許家,但早已沒入塵埃,兼之父母雙亡。


    這樣未曾議婚就失了雙親的女子,多數大戶人家都不願求娶,宋觀舟可不認為高攀來的親事能過得如意。


    這邊許淩俏也起身,屈膝道謝。


    “嫂子疼愛我,我銘記於心,隻是淩俏身份卑微,父母都已不在,親事上頭——”


    此話一出,齊悅娘連忙扶起她來。


    “我娘家人不怎在意這些了,罷了罷了,待你過了今年,再議不遲。”說是不遲,也是遲,再一年,許淩俏就雙十年華。


    那頭裴秋雨撇了撇嘴,不過是齊家一個庶出的郎君,許淩俏都不敢去應,回頭還能嫁誰?


    總也不會有她表妹宋氏這麽好的運氣,得嫁公府嫡出的公子,大隆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進士?


    大家隻說趣事,在宋觀舟說笑間揭了過去。


    孰不知這邊說話,屏風另一邊聽得清楚,黃執心頭起了異樣,他欲要同許淩俏搭話,卻苦於今兒沒有好時機。


    秦慶東那邊興致黯然,但心頭也壓了事兒。


    小宴吃完,男客們留在裴漸這裏,聽得公爺一番教導後,才退到燕來堂,裴岸這幾個月少來這裏,倒是秦慶東更為熟悉。


    “春哥,快些打馬回去,今兒晚上我就在公府住下。”


    春哥撇嘴,“公子,小子怕是要被老夫人打殺了,姑奶奶還在府上,您如何也得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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