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家根基不穩,雖說為皇家添了個小皇孫,可小皇孫年歲小,她野心不知掩藏,遲早要出事兒。”


    裴岸細數一番段家起源,秦慶東聽完,麵上陰晴不定。


    “隻是廢了,卻不曾真正丟到冷宮,太子喜愛段良媛,一時還說不得將來起伏之事兒。”


    裴岸沉思片刻,“太子妃養好身子就是,這事兒你與秦大哥想個法子吧。”


    秦慶東忽地抬眸,“你的意思?”


    裴岸不語,眼神犀利冷靜。


    “總不能髒了長姐的手……”


    “如何就到太子妃身上,而今她養好鳳體才是要緊,你們身後娘家人,多去東宮探望關切就是。”


    裴岸再不多說,路過熱鬧的西坊市時,他伸出纖細如玉的手指,撩開車窗上覆著的棉簾,露出下半張臉兒,夜幕之下,路人隻是抬頭,就撞見了這瓷白郎君。


    不過瞬息功夫,車簾又落回原味。


    秦慶東忽地噗嗤一樂,“今兒晚上,我不算白來。本還擔心你吃了虧,如今看來,你也不是山中人,定不會被蒙蔽了眼。”


    裴岸依是不言。


    “不過莫要掉以輕心,金拂雲與我二人相交久遠,她心思細膩,知我二人軟肋之處,小心為上。”


    裴岸側首,似笑非笑,看著秦慶東,“二郎,你如何知道拂雲心思?”


    秦慶東摩挲下巴幾許,方才笑答,“算學那日,你夫妻可是出盡了風頭,拂雲上門坐在女眷那邊,恨不得眼眸子定在你身上。”


    “隻是如此?”


    “這還不夠?”


    秦慶東反問,“我一直以為她心係賀大郎,如今看來,不過是掩人耳目罷了。”


    末了,又添了一句,“女子向來猜測不錯,觀舟念叨幾次,而今你且想想,如何給她賠禮吧。”


    裴岸搖頭。


    “這事兒你知我知,再無第三人知曉。”


    “為何?我看金拂雲誓不罷休,她在溧陽時做事的風範你是知道,殺伐果斷,從不拖泥帶水。”


    “無礙。”


    裴岸雙目微閉,長舒一口氣。


    “觀舟我會護好。”


    秦慶東欲要再爭辯幾句,想了想裴岸與宋觀舟才是夫妻,他幾經斟酌,咽了下去,隻笑答,“也好。”


    “再說,拂雲這樁婚事,不會有轉圜餘地。”


    “如此篤定?”


    秦慶東興致盎然,“東宮太子本就不喜金蒙,他明裏不偏不倚,實則也不看好太子,隻是聖上其他皇子不怎麽成器罷了,十皇子又還小。”


    “正因如此,拂雲大不可能入了皇室,除了賀疆,還有誰更合適的?”


    “聖上也點頭了?”秦慶東有些疑惑,隻聽說太後娘娘召見金拂雲和賀疆,卻不曾聽到聖上有所為。


    “區區一樁親事,聖上繁忙,太後娘娘喜愛就是。賀疆前頭的郡王妃福薄,承不住這富貴,而今換做拂雲,她八字硬,與賀疆天作之合。”


    裴岸聲音平和有力,秦慶東聽得啞然失笑。


    “從來隻以為你是個死讀書的進士,而今看來,倒是我低看你了。”秦慶東由衷說道,裴岸卻沒有辯駁,“三哥前些時日入京來,見了先生一麵,給沁姨娘祭拜掃墓之後,又悄然離去。”


    “徹哥兒?你也不曾見到?”


    裴岸緩緩搖頭,麵上很是落寞,“我與父親親赴他住的百順酒家,都不得見。”


    “這麽些年了,還是放不下過往恩仇。”


    “他見了觀舟。”


    秦慶東本是低眉順眼唏噓不已,聽得這話驀地抬頭,滿臉錯愕,“隻見了觀舟?”


    裴岸點頭。


    說到這裏,俊秀容顏之上,目若朗星,唇角上揚,“觀舟性子你是知道,她拄著拐杖,親自前往百順酒家,與三哥、臨山二人暢飲一個晌午。聽臨山說來,觀舟歪打正著,解了三哥一些愁緒。”


    “唉!能解得了些也是好事兒。”


    提到裴徹,秦慶東悵然若失,“徹哥兒與我,也再是回不到從前。”人生朝前,誰又知道能同行多久?


    回到韶華苑,早已掌燈。


    裴岸與秦慶東踏入院落,悶在門畔蹲坐著的慶芳趕緊起身,見禮之後才小跑入內,“四公子和二公子回來了。”


    忍冬迎出來,“……四公子,二公子,快些進來,奴這會兒去擺飯。”


    裴岸緩步行來,“觀舟也不曾用?”


    “少夫人說候著四公子您呢,今兒表少夫人那邊做了江洲菜,給我們院落也送了好幾樣,還在小廚房爐火邊上煨著呢。”


    秦慶東隨後走來,“江洲菜什麽的,我倒是喜愛,不過忍冬,你去拌些爽口小菜,我佐著下些綠蟻酒。”


    不等裴岸否定,忍冬已笑眯眯道,“今兒綠蟻酒是沒了,晌午時,華姑娘差人送來兩壇子胥餘酒,說是前幾日釀造出來,才從茫洲運來的,特特送來給少夫人嚐嚐鮮。”


    裴岸濃眉微蹙,“華姑娘說觀舟是能吃酒了?”


    孫大夫前幾日來看,才說觀舟腿傷長得不好,這幾日要停了行走,忍冬知道裴岸擔憂何事,上前半步解釋起來,“華姑娘說不礙事兒,這胥餘酒本就是果子酒,酒味不大,吃個興致罷了。何況少夫人不得行走,心中憋屈,能有解憂之物,好過悶在屋中。”


    忍冬這番說來,裴岸也隻得作罷。


    待二人入內,丫鬟們來伺候著淨麵洗手時,裴岸才覺奇怪,“你們少夫人呢?是不在?”


    話音剛落,內屋傳來宋觀舟猶如黃鶯的聲音。


    “四郎,我在屋內。”


    丟下還在洗臉的秦慶東,他自行入了內屋,繞過屏風才看到宋觀舟正在埋頭苦讀,裴岸見狀,有幾分新奇,“可是讀嶽父留下來的書籍?”


    話音剛落,宋觀舟一把收起書冊。


    “你藏什麽?”


    宋觀舟欲蓋彌彰,“不藏,隻是你突然進來,嚇我一跳。”


    裴岸長臂一伸,“拿來——”


    宋觀舟仰著臉兒笑眯眯道,“真是父親留下的古書,隻是我有些字兒我不識得,塗塗抹抹的,有傷大雅,四郎不看也罷。”


    裴岸眯著眼,哼了一聲,“觀舟,我若是強搶,你這樣嬌弱的女子,定然不是我的對手。”


    哈?!


    宋觀舟較旁的女子更為英氣的劍眉一挑,拒不服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竟然把書冊塞到裙裾之內。


    裴岸驚得玉指顫抖,“娘子,你如何這般……這般……”


    “……粗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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