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漱玉不敢再生二心,心卻如老井無波,“二表哥性子好,我想著他能待我好的。”比目中無人高高在上的他好千倍萬倍。


    “二哥也在寒窗苦讀,來日定有作為,雖比不得天潢貴胄,但也不差。漱玉妹妹,嫁給二哥別的不說,這一生安穩你是有了。”


    女子飄零,不就是圖個安穩?


    裴漱玉掩下心中苦澀,微微點頭,抬頭看去,“表姐開導我的,也說給自己聽聽就是了。”


    “我早已忘了。”


    那樣如玉郎君,一雙熠熠生輝的眼眸,能容世間萬千,獨獨看不到她。


    她欲要上前,卻被那貌美的宋氏戳中了心頭的自卑。她比不上的……,連宋氏一根頭發絲,她都比不上。


    “好姐姐,你我二人隻當做了一場夢吧,這京城裏日子喧囂,興許不適合我姐妹二人的性子。”


    搖搖晃晃的馬車,終於停下。


    坐牛車的婆子們淋得半濕,小跑到跟前,“二位姑娘,隆恩寺到了,太太請你們下車呢。”


    二人扶著丫鬟,撩開車簾下了車。


    被梅青玉說中,雨停了之後的隆恩寺,空氣清新,甚是寂靜,因早早下著大雨,也攔住了許多香客的腳步,如今公府車隊停下,竟是今兒第一批上香的客人。


    隆恩寺管事僧侶早早候在門口,與裴辰裴樺蕭北等郎君見禮,“貴客臨門,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大師客氣,是我等凡夫俗子擾了佛門清靜,還望海涵。”


    彼此客套禮讓一番,才引著女眷入內,首當其衝是梅太太和蕭引秀,各自扶著丫鬟,入了大殿。


    隨後而來的是古氏、齊悅娘許淩俏,姑娘奶奶們扶著丫鬟,姹紫嫣紅魚貫而入,給這山寂寺空的佛門之地,添了許多亮色。


    最後下車的是宋觀舟,拄著拐的她行走起來不比健全人慢多少,因著這一日外出,忍冬幾人還是鉚足了勁給她裝扮一新。


    隻見宋觀舟梳著時興複式同心髻,身著橙黃彈墨百花雨絲錦窄袖春衫,下著瑩白鏤金水單羅軟紗留仙長裙,再配一雙攢珍珠翹頭履,忍冬拿了披帛,卻被宋觀舟嫌棄。


    “我腿腳不便,沒得多餘的手挽著披帛,你們備個素淨點的厰衣,若是風吹得涼,我且披上就是。”


    如此輕便卻又年輕靈動的裝扮,較之前頭夫人們錦緞在身,更為特別。


    姑娘們雖說裝扮也嬌俏,可總歸是未出門子,穿得含蓄害羞,時不時還團扇遮臉。


    比之宋觀舟,差了落落大方。


    她帶著忍冬幾人,跟著眾人入了大殿,這隆恩寺甚是古樸宏大,宋觀舟當做景點遊玩,生了不少趣味。


    當主持親自念經,公府上下跟著梅太太蕭引秀跪拜時,宋觀舟挪到了外頭。


    蕭北幾人已在第一梯隊跪拜完畢,這會兒看得她出來,也忍不住打趣,“觀舟腿腳不能跪拜,怎不在裏頭候著上柱香呢?”


    要說倒黴,誰能有宋觀舟倒黴。


    宋觀舟擺手,尋了木椅子落座,她放下拐杖杵在麵額跟前,搖了搖頭,裴樺解圍,“弟妹身子不便,不如請了丫鬟婆子代為跪拜,心誠則靈。”


    “樺大哥說得沒錯,我那些丫鬟婆子都在裏頭磕頭,我瞧著一個二個的,恨不得給額頭磕破了。”


    “她們也是求著你少些病災。”


    說實話,宋觀舟生來唯物主義者,根本不信神佛,現代社會,她喜歡去寺廟行走,也是為了看看特別的建築風格。


    不多時,上了香,一樣不能跪拜的張芳慧扶著李嬤嬤走了出來。


    “觀舟,要不去抽簽測個字的?”


    跟現代一樣,寺廟一條龍,宋觀舟意興闌珊,“嫂子去就是了,我自來不信這些,屆時口出不敬之語,衝撞了佛祖。”


    喲!


    蕭北側目,“觀舟不信這些?”寬袖一拂,意指神佛泥塑,宋觀舟回眸抬眼,仰看錚錚大護法。


    “一切皆有定數。”


    宋觀舟知道這個時代的富貴人家十分相信,尤其是女眷,跪拜虔誠,香油錢給得大方,她自然不能流露太多自己的真心。


    倒是催著小丫鬟去打聽齋飯,主打一個來一趟,看得風景,吃得素齋美味。


    臨山和臨溪以不同方式跟從,對於宋觀舟,臨山幾乎不避諱,跟著進出。臨溪的話就謹慎許多,若是入得佛堂,他就在外守著。


    宋觀舟坐在廊簷下,看著大雨時而嘩啦啦,時而又放晴。


    忍冬輪流去燒香拜佛,宋觀舟看得目瞪口呆,“你這是所有菩薩神佛都要跪拜一遍?”


    隆恩寺啊!


    怕是供奉著幾十尊佛像菩薩的,這一圈下來,膝蓋還要嗎?


    “少夫人,隆恩寺可是靈驗著呢,您腿上不適,奴等替您多磕幾個,一定能感動佛祖,保佑您一生平平安安。”


    宋觀舟扶額,“去吧去吧,多的話我就不說了。”


    佛祖也要尊重個人命運——


    梅太太蕭引秀以及所有姑娘,包括張芳慧都很是莊重虔誠,她如今有了身子不能跪拜,卻還是跟著挨個大殿祈願、添置香油錢。


    宋觀舟慢慢落了單。


    到後頭,身旁隻有荷花和臨山,宋觀舟打趣荷花,“怎不讓你忍冬姐姐來替替你?”


    荷花提著小食盒跟在旁邊,滿臉開心,“少夫人放心,奴把生辰八字都給了冬姐姐,她說替奴好好抽個簽呢。”


    “一定是個上上簽。”


    宋觀舟哄著她,又看臨山,“臨山大哥今兒受累,也不能去菩薩佛祖跟前表表心願。”


    “無礙。”


    臨山坐在她斜對麵,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聽到宋觀舟這般客氣,索性說了實話,“屬下也不信這些,世間艱難,若神佛有靈,能救幾個?”


    “竟是不信?”


    臨山爽朗一笑,“不瞞少夫人,府上老爺、四公子與屬下都不信,當然,三公子更不信。”


    沁姨娘中毒之後,藥石無醫,瀕死之前,隻怕沒有人比三公子裴徹的心更為虔誠,他幾乎拿出性命來獻祭給佛祖,可佛祖顯靈了嗎?


    沒有!


    “是啊,命在自個兒手上,唯有到七老八十時,我們才有資格歎一句,這是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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