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金運繁暗地裏護著金拂雲,與外界才不算脫節。


    但青三姑帶來的家丁護衛,還是步步跟隨,她看在眼裏,記在心頭,若不了了這青三姑,她還是不得自由。


    隻是青三姑聰慧,知道大姑娘定然要收拾她,近幾日身邊有多兩個厲害婆子,對外說是活計幹不完才請來的,內裏門道一看就知道有些身手的行家。


    金拂雲跟前的小丫鬟們暫時頂不上事兒,原本在溧陽的丫鬟遠水解不了近渴,盼喜隻能勉強帶著三個原本隻做屋外事兒的丫鬟撐在跟前。


    她有種兔死狐悲的悲壯。


    盼蘭的傷勢,金拂雲也請了大夫來相看,但大夫搖頭,“骨頭全碎了,將養好了也是瘸子。”


    一句話熄了盼蘭活著的心思。


    她自被青三姑責打之後,大姑娘隻來探過一眼,說是讓她放心,可她怎麽放心?


    小丫鬟們伺候的不好,她行走艱難,直到有一天便溺在床,她再是忍不住。


    為什麽?


    從前在公府裏頭,怎麽偏偏聽了外人的挑撥,那時候金拂雲待她與盼喜,可不是主子與丫鬟,一口一個親妹妹,由著她挑撥宋氏去做了荒唐之事後,而今卻是這般下場。


    由此存了死誌,小丫鬟們見她一副灰敗,更不愛給她收拾。


    送來的飯菜,饑幾頓飽一頓,盼喜在大姑娘跟前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時不時晚間回來一趟,也隻能問她一句,可是吃了?今兒可好些?


    不等她細說,小丫鬟們又是索命一樣喊她,“大姑娘吩咐下來……”,盼喜滿麵疲憊,一臉無望。


    盼蘭見狀,隻能拉著她說幾句,“尋個好機緣,求著大姑娘配個人嫁了吧。”


    盼喜本要往正房去,聽得這話,不由得抬頭,“姐姐說的什麽話,而今哪裏還敢肖想這些。”


    “求著大姑娘就是,莊子上也好,鋪子裏也罷,配出去做點大力活計,也別在大姑娘跟前討這名頭。”


    說得好聽,大丫鬟。


    實則呢?


    盼蘭挪不動腫脹的斷腿,想著孑然一身,不同盼喜還有娘老子兄嫂的做個依仗,她自小被公府買入,如今還掛念什麽?


    盼喜離去,半夜時小丫鬟起夜,撞到了奇怪的物件兒,燃了燭火看清楚後,嗷一嗓子喊得人發毛。


    “盼蘭姐姐吊死了。”


    盼喜在金拂雲房中守夜,她蜷縮在胡床上,蓋著薄被,明明是六七月流火的天氣,她卻抖得睡不住。


    聽得這聲響,盼喜一翻身,從胡床上跌坐下來。


    幔帳之中傳來金拂雲的慍怒之聲,“何事?”


    盼喜跪坐在胡床下頭,磕碰到的膝蓋也不覺得疼,由心底散發出來的恐懼,幾乎要吞噬了她。


    “大姑娘,聽得說盼蘭……沒了。”


    金拂雲頓了一下,有些意想不到,這盼喜盼蘭前頭三世,跟了她兩世,也不曾聽得說這麽不堪一擊。


    瞧這盼蘭,不過是傷了腿,就尋了短見。


    她愈發有些厭惡,低聲吩咐,“你且去看看,到底是為的什麽?也莫耽誤,差人去稟青三姑,瞧她造的孽!”


    盼喜軟著腿,勉強應了聲是,方才捂著嘴出了正房。


    原本空曠黢黑的院落,這會兒也掌燈,小丫鬟們害怕得逃到正房,看到她衣衫不整,發髻淩亂站在院中,都靠攏過來。


    “姐姐,我們害怕,盼蘭姐姐眼睛還睜著。”


    盼喜壓著害怕與傷心,斥責幾句小丫鬟們,趕緊出了門往倒座房去,尋到盼蘭的住處,這會兒外頭也圍著些婆子漢子。


    見她來了,紛紛讓了道。


    “盼喜,大姑娘怎麽說?”


    眾人知道盼蘭是因為幫大姑娘外出辦事兒,才被青三姑打斷了腿,可這也沒幾日,怎地就想不開了?


    盼喜差人去稟青三姑,她大著膽子,喊了兩個掌燈婆子入內。


    剛推開門,便倒吸一口涼氣。


    盼蘭,死不瞑目,卻又沒了活著的奔頭。


    她腿腳不便,隻能在炕床頭上拴條汗巾子,打成死結,勉強把頭掛上去,就這麽縊死自個兒。


    舌頭吐出來半截,眼珠子脹鼓鼓的,也閉不下去,明明從前也是小有姿色的丫鬟,穿戴幹淨,時不時也抿幾下口脂,十七八歲的姑娘,歲月正好。


    可這會兒,卻死得如此淒涼。


    盼喜想到睡前來時,盼蘭的叮囑,這會兒更是淚流滿麵,跪在盼蘭跟前,嗚咽哭泣。


    哭惶惶不可終日的日子,哭不得好死的盼蘭。


    她哭成了淚人,外頭青三姑也被喊來,她入門看了一眼,轉頭出去,“可是瞧見了,往後像這麽沒臉沒皮的丫鬟,還敢在主家尋死,沒得髒了主家的門楣地塊,天明去報官,驗了這蠢出生天的短命鬼,拖到京郊一把火燒了了事兒。”


    丫鬟婆子們立在跟前,一個個低垂著頭,也不敢說話。


    青三姑冷笑道,“誰若是敢有樣學樣,趁早說來,我青三姑助爾等一臂之力,死了幹淨!”


    她滿臉鄙夷,沒有半分害了人性命的愧疚。


    丫鬟婆子們瑟瑟發抖,哪裏還敢出氣,金運繁跟前的管家也被喊來,看了一眼,隻讓人莫要挪動,且等著天明仵作來驗。


    出了門,追上離去的青三姑。


    管家趙九歎了口氣,“三姑,這幾個月府上有些不太平,從朱三鎖紅死在府裏頭,今兒又多了個盼蘭。”


    青三姑斜睨他幾眼,“怕甚,都是些生了歪心思的下人,隻要主子無事,你我都無事。”


    “怎麽都是大姑娘跟前的丫鬟——”


    趙九搖頭,他從前哪裏見過這麽多的事兒,可大姑娘看上去隨和知禮,哪裏料到在她跟前當差這麽艱難。


    “渾說什麽,你又不是裏頭這些不知事兒的小丫鬟愣頭青些,揣測什麽,她自個兒想不明白,做了錯事,無顏苟活,與大姑娘有何幹係?”


    聽得青三姑這般說,趙九更不敢多言,隻等著天明去京城管他們這一片的縣衙裏報官。


    盼蘭是自個兒想不明白自縊,仵作探看之後,確定無謀財害命的痕跡,稟了上峰,一切無事。


    趙九喊了兩個家丁,草席裹上拖到城外,果然一把柴火燒了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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