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點了燈,蔣遼端著飯菜出來,廉長林視線從他的背影收回,進去廚房打水喝,隨後才走回堂屋。


    油燈暖黃,蔣遼坐在堂屋裏看著廉長林走過來。


    他剛才喝了水,喝得急衣襟都濕了,感覺一天沒進過水的樣。


    散落的劉海被吹蓬亂,走近了看到上麵還有草碎,風塵仆仆的鞋麵都是泥灰。


    突然想到了什麽,蔣遼問他:“村裏的牛車早就回來了,這個時間還有牛車會過來?”


    廉長林坐下後拿起碗筷,聽到這轉頭看他。


    麵色平靜看不出什麽來,蔣遼說:“你吃你的,吃完再說。”


    他就坐在餐桌邊,說完也沒走,一副等著興師問罪的模樣。


    餐桌上的菜是一鍋亂燉帶著湯,廉長林端著碗,隔著瓷碗能感受到米飯的溫度,他手指握緊了碗。


    廉長林今天沒怎麽吃過東西,飯吃的急險些被噎到,蔣遼起來打了一碗水回來。


    默不作聲等他吃完最後放下筷子,蔣遼問他:“錢還了?”


    廉長林喝了水,放下碗點了點頭。


    “沒碰上什麽事?”蔣遼隨口再問。


    廉長林稍作遲疑,看著他搖了搖頭。


    蔣遼不動聲色留意他的反應,問:“怎麽現在才回來?”


    廉長林似乎不想跟他再多交流,坐不住就要起來收拾碗筷。


    換平時廉長林去做了什麽,蔣遼不會過問,更不會像現在這樣刨根問底。


    但廉長林的樣子顯然不太對。


    家裏的母雞平時都是按時按點喂的,廉長林是餓著自己也不會忘了這兩隻祖宗。


    外麵不管是什麽活,天一暗就得收工,哪怕再苛刻的主家也不會讓人摸黑幹活。


    現在戌時都快過了,按理說廉長林就是真找到什麽活,也不該這麽晚才回到。


    而且從村口到家裏一刻多鍾的距離,能趕得氣息不穩像是走了半天的樣?


    看蔣遼的架勢,知道不給他個說法暫時走不開。


    碗裏的水還剩一點底,廉長林伸手沾濕了手指,他的指節修長消瘦,垂著頭一筆一劃在桌麵留下幾個字。


    蔣遼看到他虎口的位置破了皮,幹力氣活留下的,昨天撒完稻種他鬆開農具隻是磨紅了,並沒有破皮。


    蔣遼視線跟著移下,看完上麵的字再抬頭看他:“什麽散工要忙到這麽晚。”


    廉長林的手指在桌麵上磨蹭了一陣,放了回去,轉頭頗有些無語地看著蔣遼。


    蔣遼盯著他看了看,暫時放過了他,起來走開。


    廉長林最後洗完澡出來,回到堂屋時蔣遼還沒回房間,坐在餐桌旁幫他弄草藥。


    在原地站了一陣,等草藥搗好,蔣遼直起腰,他抬步走過去。


    沒等蔣遼開口,廉長林彎腰拿起擂缽,看樣子要自己來。


    “你自己能纏紗布。”


    廉長林的手摔得嚴重,這些草藥起碼都要敷個幾天,蔣遼抬頭看他,語氣懷疑。


    蔣遼的眼睛這麽看著人的時候仿佛能洞察一切,廉長林垂眸錯開他的視線,點了點頭,抱著東西進了房間。


    第23章


    早上起來洗漱完沒見到廉長林,蔣遼走去柴房,看到他平時放背篼的位置空了,知道是出去打雞草了。


    他到廚房簡單做完早餐,再出來時,雞舍裏兩隻母雞正在食槽區啄食,時不時分心扭腦袋往旁邊看。


    它看過去的位置往前,廉長林蹲在那裏,背影看起來挺糾結為難。


    “怎麽了?”


    蔣遼走過去問他。


    廉長林鬆開蹙著的眉頭,回頭看了他一眼,站起來往旁邊讓開。


    他身前是昨天蔣遼從山上帶回來的野兔,大的和小的分開裝,用了三個籠子,現在籠子裏都放了新鮮的青草。


    成年的野兔湊在青草堆前麵,鼻子嗅著青草沒敢進食,旁邊挨著的籠子裏,三隻小野兔縮在一起對著外麵瑟瑟發抖,它們身邊有兩隻攤平躺著沒了氣息。


    廉長林昨晚沒留意到這些野兔,早上過來發現了,走過去隻是簡單看了一眼。


    他不知道蔣遼打算怎麽處理這些野兔,出去打雞草時還是順便割了青草,回來才注意到有兩隻兔子已經不行了。


    蔣遼走進去蹲下查看,打開籠子伸手進去,裏麵的野兔驚慌失措往裏頭擠,籠子並排放著旁邊的野兔也受了驚亂躥起來。


    兩隻野兔的身體已經沒了溫度,死亡時間不長現在還沒變僵,蔣遼拿出來關上籠子。


    一般野兔的抗病力都比較強,按理說養起來會比家兔容易,但同時野兔的膽子也很小,怕起人來連進食都不敢。


    野兔跑得快很難捉,村裏也不是沒人捉到過,甚至還養過,不過野兔的野性大馴化起來很有難度,加上怕人被捉到後會拒絕進食很難成活,最後都不了了之了。


    蔣遼昨天抓到扔進框裏就沒管,一窩掏回來的以為放一起應該問題不大,誰知道膽子這麽小,到了陌生的地方過了一晚上,早上突然見到人就被嚇死了。


    廉長林也知道野兔的死因,現在看著另外動也不敢動的三隻,覺得有些棘手。


    蔣遼抬頭發現他看著野兔發愁,除此之外還有點抗拒。


    他想起來廉長林以前也養過兔子。


    外麵的人買野兔都是買來吃,小的難養活不會有人買。


    現在知道自己養不活,辛苦抓回來的肯定不能拿去放了,野兔小又賣不出去這才發起愁來。


    蔣遼倒不覺得有什麽,實在不行就拿去宰了,就是沒幾兩肉。


    隔壁的李叔以前幫人養過兔子,有經驗,或者給他說不定能養活。


    蔣遼單手拎著兩隻軟趴趴的兔子起來,轉身往外時對廉長林說:“早點弄好了,廚房裏麵剩下的都是你的。”


    他剛才弄了雞蛋餅,手抖下多了麵粉,走出去又說:“吃不完你留著中午吃。”


    他到屋角拿上鋤頭走出外麵,找了個地方挖坑把野兔埋了,回來看到廉長林正準備出門,腰間掛上了竹筒。


    “去鎮上?”蔣遼問他。


    廉長林是要去鎮上,昨天找的活今天還要再去一天。


    蔣遼上次買了好幾天的米麵,就是不想短時間再坐牛車去鎮上,現在看他似乎也要去,廉長林聽完不解地看著他。


    坐牛車太遭罪,可以的話蔣遼是不想再坐牛車,但廉長林昨天回來的樣子顯然不對勁,現在看出他是去鎮上,蔣遼讓廉長林等他一起。


    廉長林在前院沒站多久,蔣遼提著背簍出來,背簍裏裝著野兔,小的幾隻沒帶上。


    現在野兔不敢進食,他們先養著不一定能養好,拿去賣掉也好,他收回視線和蔣遼走出去。


    一個時辰後兩人抵達鎮上,看廉長林下了牛車就要走開,知道他要去昨天幹活的地方,蔣遼突然問他具體的位置。


    廉長林今天最快也要到下午才能忙完,蔣遼賣完野兔就沒什麽事了,總不可能……


    蔣遼隨後也下了牛車,站在前麵看著他等他回應,廉長林想到昨天到家時確實太晚,正想和他示意自己今天會早點回去。


    蔣遼已經熟練的把手伸到他前麵,掌心朝上浮動了下。


    催他:“寫吧,寫清楚點。”


    -


    蔣遼這次來的早,野兔賣得順利,走了兩家食肆就賣完了。


    家裏的米麵按他現在的吃法肯定撐不了多久,他去了上次的雜貨鋪,又買了幾天的食量花了一百八十文。


    隨後去了肉鋪,豬肉瘦肥都買了半斤多,本來還想買些牛肉,但這地方的牛珍貴,不到老死或病死不能宰來賣。


    出來看到邊上攤子有賣鴿子的,又買了一隻。


    十來隻野兔賣了兩百三十文,蔣遼出來隻帶了三十五文散錢,剛才又給了車費,現在隻剩三十一文錢。


    蔣遼之前算過他打獵來錢的速度,不出意外用不了多久就能把錢還上。


    現在拿著錢袋子走出去,他想了想,還是得再積極點。


    現在巳時過半,這條街上的行人很多,走動不注意就得碰到人。


    這個時間碼頭那邊不是很忙,趙潭平時的事情也不多,從這裏過去碼頭要走小半個時辰,蔣遼打算去跟他問點事。


    然後就看到前麵一家茶館旁邊,孫氏拉著一個人正殷勤地說著什麽。


    蔣遼看過去,認出是那天到他們家要給廉長林說親的媒婆。


    媒婆對著孫氏並不待見,直到孫氏給她塞了個錢袋,她顛了顛重量,臉色這才好起來堆起笑。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孫氏才走開,媒婆轉身進了茶館。


    蔣遼沒多想,人已經走了過去。


    -


    竇氏今天和人約了在茶館談事,坐下抿了小半杯茶,對麵就坐了人。


    她堆起笑正要說話,抬頭就被嚇了一跳,嘴裏的茶險些噴了出去。


    “剛才孫氏找你,是因為上次說媒的事?”蔣遼直接了當地問她。


    “當然不是。”竇氏下意識否認。


    她給人說媒這麽久,什麽樣的人都見過,最不想打交道的就是像蔣遼這類看著比較橫的,上次他下了逐客令後如果他們還在他家久待,她是一點不懷疑蔣遼真會去報官。


    所以緊跟著又說:“是孫氏他們家裏的小輩要說親……這上次的事鬧得不愉快,這不在街上看到我了,特地來給我賠個不是的,順便啊讓我介紹人給他們說媒去。”


    上次的事害她吃了苦頭,孫氏也不敢再讓她跑一趟,想讓她幫忙介紹自己認識的姐妹去,不是看在錢的麵子她是不會應下的。


    竇氏堆著笑臉,話說的遮遮掩掩,蔣遼也不用再問,打聽起別的:“孫氏讓你幫忙說親,說的是哪家?”


    這也不是不能跟人說的,竇氏回道:“還能是哪家,就是孫氏她娘家村裏的人,和她有點親戚關係,那姑娘今年剛滿十六,正巧到了許配的年紀。”


    “那家姑娘品性如何?”蔣遼順著她的話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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