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事發後,警察找到編輯部的員工,簡單地了解情況,包括喬琳在內的幾人全都提起周佩璿和孫易鑫的矛盾,當晚孫易鑫的家屬又在他的手機裏找到那個隻有11名粉絲的微博賬號。


    他們把孫易鑫在微博中留下的對周佩璿的控訴打印出來,一張張地、粘滿寫字樓大堂的每一根立柱,樓下的保安和他們起了一波衝突,之後本地民生節目的團隊也來了,拿著話筒扛著攝像機,因為錯過保安撕扯打印紙和橫幅的畫麵而懊惱不已。


    大樓的物業經理報了警,又找到喬琳他們公司,希望他們能妥善地解決問題。同座樓裏,7樓的律師事務所嗅到商機,跑去聲援孫易鑫的家屬,告訴他們,不要揪著周佩璿一個人不放,應該去起訴整個公司,換取最大的利益,律師隨後又遞上事務所的名片。


    樓裏幾家做自媒體的傳媒公司也來湊熱鬧,衣著光鮮的寵物博主,聲淚俱下地控訴發生在“某互聯網大廠”的霸淩事件。


    孫易鑫的事情很快就變成整棟寫字樓的團建,鬧鬧哄哄地折騰了幾天,7樓律師事務所的“金牌律師”代表孫易鑫的家屬與喬琳所在的公司展開了和解談判,最後談出的和解條件嚴格對外保密,連陸饒都不知道,喬琳他們更無從知曉,他們隻知道調節當天,公司幾個重要的股東都來了,和解會議結束後,主管人事的陸楓約談了周佩璿。


    之後周佩璿“主動”提交了辭呈。


    十一假期的前一天,周佩璿返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收拾個人物品,從辦公室出來時她還刻意昂著頭,不願讓人看到她的窘態。


    其實她還是多慮了,編輯部裏包括喬琳在內所有人,沒人朝她投去目光。她來來回回地往車裏搬了幾趟東西——書籍文件,腰靠盆栽,也包括裝著攝像頭的毛絨玩具。


    她甚至還有一張午休用的折疊床。


    買這張床時花了八千多,賣床的人說是碳纖維的材質,但床卻沉得離譜。周佩璿抬著那張折疊床往外走,磕到她辦公室的門框,磕到孫易鑫的工位,磕到放辦公室中央放手辦的台子。每磕出一次聲響,她的臉就更紅一分,心中的惱怒也就更重一分。


    眼看著就要走出編輯部,眼看著就要徹底和這裏告別,周佩璿終於被那張到處磕來磕去的折疊床惹怒,她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把床狠狠地朝地上一扔,“叮叮咣咣”的金屬撞擊聲終於讓辦公室內的人們朝她看去。


    這麽脆的聲音,肯定不是碳纖維。


    周佩璿忽然大吼:“你們以為孫易鑫是我害死的嗎!那是他太脆弱,現在的大學生都脆弱。說兩句罵兩句就受不了了,那麽大個男人,還跳樓,丟不丟人!爹媽怎麽養的他?你們不用這麽看著我,你以為你們是什麽好人嗎!”


    她扭頭瞪向喬琳:“尤其是你喬琳,你以為孫易鑫的死就全是我的責任嗎?我告訴你,我就是……我就是被推出來擔責的!你去搜搜孫易鑫的微博,看看你們有沒有你們想得那麽無辜?不愛睡覺的孫三金,你去搜啊!”


    周佩璿喊完罵完,狠狠地踹了一腳扔在地上的折疊床,之後頭也不回地走了,這張八千塊錢的床,她也不要了。


    …………


    十一假期一晃而過,喬琳的心情很差,除了假期的第五天喬媽實在看不下去,拉著她去了一趟公園,這幾天喬琳都沒出家門,陸饒來找過她幾次,喬琳也沒見。10月8日一早,他們正常上班,下午李總跑來辦公室宣布,讓幻想組的三人搬回喬琳他們的辦公室——孫易鑫在的時候,辦公室裏實在擠不下他們三個,怎麽擺都有一張桌子放不下,索性也就找了另外的辦公室,讓幻想組的三人一起搬了出去。


    如今有足夠的空間了。


    隔天上午,幻想組的“歸隊搬遷”就開始了,忙忙乎乎幾個小時,大家重新安排好座位,少了孫易鑫的辦公室反而變得更加擁擠,他的工位和他存在過的痕跡無聲無息地消失,臨近中午時,沈大海在屋裏接了個電話,屋內仿佛是為孫易鑫保持著的沉默也隨之被打破,一切恢複了“正常”:


    沈大海和作者探討該把哪個角色的胸畫大,蔣婷婷和平台的審核爭論:李自成到底該不該管東瀛人叫“鬼子”,孟茹姐則是用電腦登錄了淘寶,正“劈裏啪啦”地和客服說著什麽。


    至於幻想組的那三人,他們圍在一起,花了兩個小時去組裝早上搬家時不慎弄碎的樂高。


    人總是要朝前看。


    李總敲敲門,走了進來,以前他很少來編輯部,刻意與員工保持距離,以此來維持自己的威嚴,如今他似乎決定改走“群眾路線”。孫易鑫去世後的這半個月,他來編輯部的次數比之前的兩三年還要多。


    李總靠在門口,拍拍手,讓大家朝他看,說自己要宣布兩件事情。第一件是漫畫事業部的改組,言情組和科幻組合並,以後統一管理,第二件是則是一個“好消息”——李總看向喬琳:“喬琳,你的晉升申請通過了。”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編輯部的新任主任啦。”


    第57章 冷漠


    李總樂樂嗬嗬地宣布了“好消息”,卻沒等來喬琳的歡呼雀躍,甚至連句感謝的話都沒有,李總心理很不爽,甚至還偷偷地懷念了一下懂事的周佩璿,但他也沒敢多說什麽,畢竟失去周佩璿後,他的威信已經跌到低點,而他也見過喬琳“發瘋”時的模樣。


    李總裝模作樣地說了幾句鼓勵的話,又說正式的文件估計這兩天就會下,隨後就灰溜溜地走了。


    得到升職的喬琳不僅不高興,反而覺得莫名地覺得諷刺,屋內的氣氛多少有些怪異,最後沈大海還是站了出來,說要不大家晚上聚聚吧,慶祝一下喬琳的升職。


    其實他也明白,這個時候搞聚會其實很不合適,但喬琳剛剛升任,大家什麽一點都沒有,也不是那麽回事。這飯局可以不成行,但不可以沒人提議。


    喬琳搖了搖頭,說這次就算了,大家也沒太過堅持,畢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午休時大家去食堂吃飯,喬琳也沒去,她坐在工位上,對著電腦敲敲點點,最後還是拿出手機,搜起了孫易鑫的微博。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陸饒走了進來,上午他和老姐陸楓因為周佩璿的事吵了一架,他怕自己負麵的情緒影響到喬琳,一直等到心情平複後才來見她。他問喬琳怎麽沒去吃飯:“我在食堂遇到沈大海他們了,他們說你沒出屋。”喬琳點點頭,說自己的確沒離開沒辦公室。陸饒聽出她語氣裏的敷衍,往前走了走,才看到她在翻孫易鑫的微博。


    “你看他的微博幹什麽?”陸饒的語氣多少有點埋怨。


    喬琳沒有理他,繼續一路向下翻去。


    陸饒走過去,用手覆蓋住喬琳手機的屏幕:“別看了。為什麽要給自己添堵。”他做好了喬琳朝她發火的準備,甚至隱約期望著喬琳朝她發火,把憋在心中那股鬱氣釋放出來。


    可喬琳隻是點點頭,聽話地收起了手機。


    中午她沒去吃飯,呆在辦公室處理孫易鑫留下的工作,陸饒總覺得她的狀態不對,像是雷雨前寧靜的海岸,他沒回後勤部,陪在喬琳的身邊呆了一整天,晚上下班後,又小心翼翼地送喬琳回家,返程的路上,喬琳收到新東家動勢漫娛的hr的微信,一整天都如臨大敵的陸饒聽到喬琳的手機響了,連忙問她是誰。


    喬琳看了微信,說:“動勢的hr,問我交沒交辭職信,應該是催我入職。“


    陸饒“哦”了一聲,沒問喬琳接下來是什麽打算,而是問她:“你……怎麽回複的?”


    喬琳沒有說話,她歪著頭靠在車窗上,心裏默默想著:


    是啊,再逃一次就可以了。


    我很擅長的。


    …………


    回到家的喬琳關上自己的房門,她打開微博,繼續向上翻去。樓下,陸饒的車沒有開走,他猶豫再三,也是拿出手機去搜索孫易鑫的微博。


    喬琳放下手機,她盯著雪白的牆麵發呆:孫易鑫想要的東西始終不多,溫暖,希望,甚至隻是簡單的注目。


    自己有很多機會可以救下他,在周佩璿辱罵他時,喬琳可以站出來維護他,在他提出想去幻想組時,喬琳也給他一絲期望。甚至,當孫易鑫在茶水間找喬琳搭話、希望拉近兩人的距離時,喬琳隻要可以點點頭,說兩句無關痛癢的寒暄,一切可能就不一樣了。


    但她都沒有這樣做。


    站在牆角的任毅忽然開口:


    “有什麽可自責的呢。你本來就是個冷漠的人,你早就知道的。”


    第58章 墜毀按鈕


    逃離南京的喬琳來到嶄新的城市,和老媽一起給出租房挑選簡易的家具時,還沒來得注銷的舊手機收到任毅的短信。


    “你果然是這樣的人,從見麵的第一天我就知道。”


    手機短信提醒喬琳,最後一筆房款已經入賬,隨後過來的還有老媽的電話:“琳琳,在做決定之前,至少要確定任毅沒有其他的欠款。”


    喬琳說她相信任毅,卻還是在淩晨偷拿過任毅的手機,尋找一些蛛絲馬跡。


    結果,除了發現任毅的欠款遠比他坦白的還要更多之外,她還看到任毅與他媽媽的對話。


    任毅媽媽說任毅不該把賣房的事全都交給喬琳處理,畢竟兩人隻是戀愛關係,沒有法律上的束縛。


    “知人知麵不知心。”


    而任毅的回複是:“放心吧,她離不開我。”


    關著燈房間,破曉的天光擠入窗簾的縫隙,在地板上烙下一道印痕,任毅跪在那道印痕旁邊,他聲淚俱下的坦白從午夜持續到現在,喬琳流幹眼淚,也想不通這樣的事情怎麽會落在自己頭上,心力耗盡的她終於癱在床上,靜靜地閉上眼。


    跪在地上的任毅握住她的手:


    “喬琳,我們都有自己的弱點,我從沒有放棄你。你也不要放棄我好麽。”


    已經見空的醒酒壺隨著圓桌上的托盤一圈圈地轉動,酒壺上的高光映出一張張模糊的臉,圍坐的男男女女借著酒勁吹捧剛剛升職的任毅。


    坐在主位上的任毅拉住喬琳的手,聊到兩人的愛情時,他笑吟吟地說:


    “我和你們嫂子完全就是兩種人,她總是說她對人際關係的事情完全不擅長,其實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她骨子裏就是個有些冷漠的人。不過我也沒有那麽介意,愛情就是這樣,無論她是什麽樣的人,你都愛她。”


    他們在房產中心對麵的小店吃完一小鍋熱氣騰騰的米線,背包是剛剛拿到的嶄新的房照,明明隻有幾頁硬紙,放在包裏卻沉甸甸的,意外地“壓手”。


    起身結賬的時候,任毅忽然扭過頭,笑著對她說:


    “有了共同的財產,我對你這個薄情寡義的女人,總算能多放心一點了。”


    冬日的午後,任毅把沙發搬到窗口陽光熱烈的地方,窩在上麵看書的時候,喬琳從臥室出來,告訴他自己大學時的室友前兩天居然離婚了,她明明才結婚半年。任毅並沒感到意外:“所以說呀,還是要找到對的人,一個願意完全包容你所有缺點的人。”


    喬琳低著頭問他:“如果我都是缺點的話,你為什麽會喜歡我呢?"


    “愛情本來就是盲目的呀。”任毅說,“其實我也說不清楚,我怎麽就會喜歡上你這樣的寡淡的人。你呀,你就像是塊永遠捂不熱的石頭。”


    “我們不是說好一起去南京的麽?”


    靠在耳邊的手機已經被聊到發燙,喬琳聽到任毅疲憊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


    “我已經在南京等你一年了。我租好了房子,準備好了家具,你真的要在這個時候告訴我,你準備去上海麽?上海不遠,多遠的距離才算遠呢。喬琳,我知道你本來就是這樣的人,但五年的時間,我還是沒有辦法走到你心裏麽?喬琳,別讓我後悔愛上你。”


    安靜的圖書館內,任毅忽然伸手合上喬琳的行測習題。喬琳不解地看著他,任毅拍拍她的肩膀,讓她出來,在走廊的窗前,任毅一臉嚴肅:“喬琳,我還是不建議你去考公,你缺少換位思考理解別人的能力,對人對事都太冷漠,你是沒有辦法適應體製內的工作的。”


    任毅說:“我已經替你想好了,你還是要和我一起去南京,那裏有適合你的企業。而且我已經拿到offer了,我到南京租好房子等你。等明年你也畢業了,你也可以來試著往我們公司投簡曆,如果在一起上班,我還能多照顧你一些。”


    冬日的傍晚,任毅和喬琳沿著宿舍後麵的情人路慢慢地走著,呼出的哈氣在眼鏡上結成一片迷蒙的霧,任毅忽然問喬琳:“還是沒有交到朋友麽?”


    喬琳不好意思地點頭,她問任毅該怎麽變得熱情,該怎麽讓別人喜歡。


    任毅卻笑著說:“你變不了的,你骨子裏就是這樣的人。但沒關係,你有我就好了呀。”


    距離關寢還有半個小時,喬琳坐在練舞廳的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她紅著臉,卻說不清是累的,還是因為靠在扶手上的學長任毅正笑吟吟地看著自己。


    “你還真是個拚命的女生。”任毅說。


    “又笨又沒有基礎,就多努力一點吧。”


    整晚喬琳都不敢抬頭去看任毅,直到累壞了的任毅走到她身邊躺下,她才偷偷地去看他棱角分別的側臉,她學著任毅的樣子躺下,冰涼的地麵似乎也拿炙熱的她束手無措,她偷偷地往旁邊挪了一些,仿佛怕自己的熱度驚擾到任毅。


    任毅問她為什麽要報街舞社時,她傻乎乎地說了實話:“因為聽說參加社團能交到朋友。”她告訴任毅,自己從小就沒什麽朋友,任毅問她原因,她說可能因為自己總是冷著張臉,所以大家都覺得她是個冷冰冰的人。


    “你說得好像是誤解一樣。”任毅笑著說,“可那天鄭夢夢把貓帶到練舞廳的時候,隻有你一直在練舞,沒有湊過去看。”


    “也許你就是個冷冰冰的人呢。”


    …………


    牆角的任毅平靜地看她,他的眼神和過去無數年一樣,帶著悲憫、帶著居高臨下的俯視。


    逃離任毅後,喬琳為自己一片一片地穿上鎧甲,如今它們又一片一片地掉落,露出裏麵從未愈合的傷口。


    “我是唯一了解你的人,也是唯一能包容你的人。”


    喬琳關掉房間裏的燈,試圖把任毅困住,可從角落裏延伸出的黑暗仿佛有了實體,拉著她,拽著她,往舊日行去。


    她竭力抵抗讓她下墜的引力,即使心裏始終有個聲音在告訴她,她所有的平靜都藏在那個深不見底的地方。


    而她始終知道墜落的方法——她的手機裏還存著任毅的電話,一個獨屬於她的“墜毀按鈕”。


    在她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之前,她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電話很快就被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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