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般不傷人。”鳳洵笑,他如對待自己虔誠子民一般輕輕拍了一下紀亭煜的肩膀安慰他。


    若紀亭煜知道他身邊的這個人就是他虔誠信仰著的神明,也不知作何感想。


    “嗯。”紀亭煜點了點頭。


    ——


    “你的新侍從?”謝翾打量了一下紀亭煜,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身份。


    小池已經跟在她身邊了,她好奇問道:“景王爺,這是兵馬司那邊派來的人嗎?”


    鳳洵微笑不語,倒是紀亭煜開了口:“姑娘,在下名喚丁煜,景王爺在山外別苑隱居時與我是舊識。”


    他了解鳳洵的情況之後,很快便給自己找了個合理的身份。


    “哦,山外別苑。”小池點了點頭,沒再追問,這山外別苑是遠離京城的一處陳舊別苑,也沒幾個人守著,因為楚景尋自小癡傻便被丟到那裏去了,直到大了才被接回京城。


    皇族的祭天大典需要開啟皇脈,打開皇脈的條件之一就是要收集齊所有的皇族血脈——如果有哪位皇族死了便自動從這名單中剔除,所以皇帝不在意楚景尋的死活,但他若活著,就一定要回京。


    前些年的祭天大典也不過是到皇脈附近做做樣子而已,畢竟真正開啟一次皇脈大費周章,這傳統久遠流傳下來已經沒多少皇族後代願意遵守了。


    隻是今天這次,不知為何要這般特殊。


    “好了,小池你隨我去太子府吧。”謝翾揚起手中的拜帖,她早早便將拜帖送到了謝如扇那裏。


    前些日子她忙著應付秦煥還沒空搭理她,現下她需要去謝如扇那裏去獲取一些有關國師紀亭煜的信息了。


    “景王爺也一道去嗎?”小池又好奇問道。


    “他是我的未婚夫,自然也要去的。”謝翾笑了起來。


    她與鳳洵一道登上了馬車,紀亭煜對小池點了點頭便坐上一旁的白馬,小池沒有再多問,這次她回皇宮回來之後,問題實在是多了些,縱然謝翾不說,她自己也覺得不妥了。


    “她從皇宮回來之後就這樣了。”謝翾捧起茶杯淺抿一口。


    “她有任務在身,若不喜歡,我再挑幾位侍從給你?”鳳洵問道。


    “不用,就她了,她想說就說。”謝翾一早就知道小池留在自己身邊的目的。


    “說起來,那位謝家小姐也算是你的表親?”鳳洵對謝翾與謝如扇的關係有些好奇。


    他分明可以自己查探,卻還是想要從謝翾口中知道真相。


    “是,也算是……‘親密的’姐妹。”謝翾的手指在茶杯上敲了敲,麵上出現一點森冷的微笑,指尖的寒意險些將茶水都凍上。


    第46章 四十六刀


    “我送給她的拜帖她就能隨意丟了, 現如今她要來太子府,難道我還要笑臉相迎嗎?”謝如扇皺著細眉對楚逢星說道。


    “太子府裏丟了位重要囚犯,之後被司獄司抓了去,孤原先去找了司獄司的指揮使, 那死人說要等他提審之後才交還給我, 後來我再去找他要人,他搪塞著不肯交人。”楚逢星語氣含著怒氣, 這一係列事件的源頭都是他命人給謝翾下了毒。


    “其間禹國公主和秦指揮使見過麵, 孤不能保證他們私底下有什麽交易。”楚逢星捏了捏眉心對謝如扇說道, “你且去探探口風。”


    “秦指揮使?”謝如扇語帶好奇,她當然知道惡名滿京城的秦煥是誰, 這個人可連係統都評價過他根本無法攻略。


    “她能和秦煥說上話?”


    “線人說是她直接闖進了黑牢,司獄司的人都以為她要被秦煥殺了, 沒想到最後安然無恙地走了出來,還將秦煥帶到了她府上。”


    “獨孤宣和楚景尋有婚約, 就算秦煥不算人, 但如此帶著一位陌生男子回府, 成何體統?”謝如扇有些震驚,若是她敢與什麽陌生男子接觸,她對這太子殿下的攻略計劃可會泡了湯。


    “楚景尋是個傻子, 孤怎麽會有這樣的族弟?”楚逢星擰眉說道。


    傻子?謝如扇倒沒想到此事, 原來那獨孤宣選擇楚景尋締結婚約是因為傻子更好控製嗎?


    她究竟想做什麽?


    正思忖間, 下人已前來通報說禹國公主與景王爺一道到了。


    “自己來害怕,還要帶上一個傻子壯膽嗎?”謝如扇忍不住輕笑出聲。


    “孤不方便與他們相見。”楚逢星站起身來, 竟然拂袖離開。


    謝如扇還以為是自己的未婚夫不願紆尊降貴去與那兩人相見, 但實際上是楚逢星在皇城外被謝翾用審判之力攻擊後,不太敢與謝翾見麵了。


    那審判之力攻擊的畫麵仿佛夢魘般在他的睡夢中一遍遍上演, 讓他好幾日都無法入眠。


    謝如扇留在原地呆了一會兒,直到係統的聲音提醒她:“宿主,禹國公主和景王爺來了。”


    很快謝如扇直起身子,看向殿外並肩走來的兩人,謝翾的臉她是不想再看一眼,她的視線落在京城裏的那位傻子王爺身上。


    京城裏近日來的流言她多少也聽過些,有人說這王爺不傻了,但謝如扇不太相信,畢竟她多少也能得知楚景尋當初變傻的一些真相。


    但是,為何那楚景尋的眼神如此沉穩深邃?隻要看著他的眼睛,這世上大多數人都會被他眼睛裏蕩漾著的柔和光芒折服。


    他還當真不是傻子!


    謝如扇的眉頭再次皺起,她甚至不敢去看鳳洵的眼睛,似乎再多看他的眼睛幾眼,她的所有秘密都會被猜透。


    “不敢看我嗎?”謝翾坐了下來,她隨手接過侍女遞上來的茶盅,低頭輕輕吹了口氣。


    謝如扇眼見楚景尋並不是傻子,便想著在這裏試探一下謝翾的身份,最好能讓這景王爺猜出來現在的獨孤宣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人了。


    “獨孤公主與我是舊識?”謝如扇麵上保持著微笑問道。


    “太子妃自己不知道嗎?我遠在禹國,如何與你是舊相識?”謝翾對謝如扇眨了眨眼。


    “你分明是我謝家敗類與外人苟合生出的孽種,你還不承認?”謝如扇索性也不裝了,在大庭廣眾之下直接道出謝翾原來的身份。


    “你在說我的母後是謝家敗類,我的父王是……孽種的父親?”謝翾拿著瓷蓋的手顫了顫。


    “禹國雖然戰敗,但這等侮辱之語傳出去恐怕有辱太子妃您一貫的好名聲。”謝翾氣定神閑將茶盞放了下來。


    “你在裝什麽傻?”謝如扇盯著謝翾,一字一頓道,“當初若不是我將你救了回來,你恐怕早就死在那個小小囚籠裏了,阿翾。”


    謝翾另一隻藏在袖下的手顫了顫,此時一隻溫厚大掌覆了上來:“我尋個機會去見見太子殿下。”


    鳳洵起身,竟然主動要求離開,在他走出大殿之後,謝翾也沒打算繼續裝了。


    “要我說,當初不是死了更好嗎?”謝翾繼續喝茶。


    “你終於肯承認了?”


    “我來就是殺你的,我為什麽要對死人說謊?”謝翾笑。


    “你想殺我也不是第一次了吧,當初的阿翾多麽乖順,也不知是什麽將你變成了這樣?”謝如扇盯著謝翾,語氣罕見地軟了下來。


    兩人記憶閃回初見的那個黑暗的小小房屋裏。


    謝翾蜷縮在寺廟柴房的一角,今日陽光盛烈,明亮光線透過窗欞灑落,她的活動空間壓縮了不少,隻能縮著手腳躲在黑暗處。


    “咦,這裏怎麽黑?”當年不過七歲的謝如扇推開了房門。


    燦爛陽光落了進來,這讓謝翾避無可避,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躲不回來的腳踝被陽光灼燒。


    “呀!”謝如扇趕忙將門關上了,這屋子再次恢複黑暗,謝翾隻感覺自己的腳踝上不斷傳來痛楚。


    謝翾不知道的是,這個時候的謝如扇就已經和係統開始交流了。


    “主家說要殺了個不明血脈的孽種,她母親是謝家的庶出小姐,本沒什麽人在意她,但她與下人苟合懷了孩子,後來那下人逃走,被主家抓到殺了,喂了山裏的狼,那庶出的小姐也被關到這處寺廟裏,臨生產時她無法接受便上吊自盡,那孩子在死人肚子裏那麽久,本該死了,沒想到活了下來,寺廟裏的好心僧人將她喂大,後來被主家發現,將那幾位好心僧人趕了出去,她也就被關在這裏長大了。”


    “這段時日不是宿主您父親當上家主了嗎,追溯起當年這樁醜聞,便派人要將這孽種殺了,肅清謝家血脈。好了宿主你想知道我都告訴你了,你快些離開吧,在這等汙穢之地留著,怕髒了你的身子。”


    “可是她好可憐。”或許是受了這個孩童身體的影響,謝如扇身體裏的穿越者升起了憐憫之心。


    “我把她帶回去,父親不會介意吧?”謝如扇朝謝翾一步步走來,自言自語說道。


    “您父親將您視作珍寶,自然會縱容你所有的行為,隻是宿主……她不是你的任務目標,隨意接觸世界線之外的人會違反穿越行為準則,您會受到懲罰。”


    “什麽懲罰?我穿越做任務這麽久,還沒見識過。”謝如扇俯身將謝翾抱了起來,她如此對係統問道。


    “宿主你……唉!”係統忍不住歎氣。


    ——


    謝翾凝眸看著謝如扇,她沒有言語。


    謝如扇似乎發現什麽秘密似地說道:“你難道不是原來的謝翾了?你對她做了什麽?”


    謝翾舔了舔唇說道:“我吃掉了那個懦弱善良的小女孩。”


    “你——”謝如扇沒聽懂謝翾的意思。


    “就是字麵的意思,我吞噬了她的靈魂。”謝翾對謝如扇微微挑起了嘴角,“謝如扇,她被你救起來,當然狠不下心要殺你。”


    “可是……當初你是那樣好。”謝如扇忽然開口,她麵上出現一絲柔軟的淒惶表情。


    這張美人麵本該惹人無盡憐惜,但謝翾見了,隻覺得想吐。


    所有人都對她好,包括她自己,畢竟她蒙著一張善良的皮。


    ——


    係統懲罰來臨的那個晚上,謝翾剛從謝如扇手上接過她給自己的新衣裳,但這衣裳還沒放到她手上,謝如扇的手就軟了下去。


    悶哼聲響起,謝如扇無形中仿佛被什麽東西擊中,跌坐到房間角落,這係統的懲罰就是之前楚江王都感慨殘忍的刑罰。


    在這一瞬間,謝如扇接受到了仿佛深淵的痛苦,那混沌般的、壓縮到極致的悲劇不斷衝擊著她的神經,將她的意誌摧毀,僅僅是接受了一刹那的懲罰,但也讓謝如扇這輩子都生不出敢違背係統命令的念頭了。


    小小的身軀承受著巨大的痛楚,謝如扇的汗水浸濕衣裳,謝翾連自己的新衣服都抱不住了,她跑了過去關切地將謝如扇抱緊。


    “小姐!小姐你怎麽了?”她說話的發音蹩腳,因為自小沒人教她識字,她現在會說的話都是聽別人交流自學的。


    “你——你滾開!”謝如扇的意誌早就被摧毀,現在她無比後悔自己救下了謝翾,就是這個小怪物害得她現在生不如死!


    她確實應該就這麽縮在那個小小的囚籠裏去死!


    “我恨你,都是你害的……”謝如扇勉強湊出這麽一句話。


    “小姐,對不起,我……我不知道……”謝翾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是緊緊抱著謝如扇不住安慰她。


    “小姐是怎麽了,我可以代您承受……”謝翾語無倫次說道。


    在她說出這句話之後,仿佛達成了某種約定,冥冥之中的懲罰竟然直接落在了謝翾身上,霎時間她小小的身軀蜷縮起來,仿佛隻有這樣才能減輕這無盡的痛苦。


    “我……”謝如扇許久才從這那可怕的懲罰中恢複過來,她看到謝翾縮在角落不住顫抖,竟然沒有上前安慰她,此時她已經開始怨恨是謝翾將自己害得這樣,當然,她也是害怕靠近謝翾,又是自己去接受懲罰了。


    一點讓自己顯得更光明磊落的善意播撒出去,當它帶來的後果無法承受時,當初被救下的人也就成了仇敵。


    “這是怎麽回事?”謝如扇趕緊問係統。


    “宿主,是上麵的懲罰沒辦法分清你們兩個的靈魂,所以……”係統趕緊去調查來龍去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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